但要是换到十年以前,有人告诉他有朝一日国家的财政能有这个数字,他们一定会觉得那人在拿他们开玩笑。
而哪怕大夏刚建朝正值他们壮志凌云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一个朝廷能把目标放在没有一个人饿死上。
千百年来多少仁人志士念兹在兹,所求无非如此而已。
沈昱又一一过问了洛阳河道、富阳县令、淮南民田之事,周言安对答如流。
不仅如此,他做的事情远比沈昱布置给他的还要多。
“陛下。”周言安拱了拱手:“沿海一带有贼寇上岸掳掠渔民,先前已被边防军打退过几次,然而他们休养生息一阵,又会卷土重来。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这话他本来打算在这次早朝的时候上奏的,大家一起商量拿个章程出来,结果没想到这次早朝没有他。
不过没关系,现在说也不晚。
贼寇大多来自周围一个名为沃桑的岛国,相较于他们军备完善、兵强马壮的军队来说不堪一击,然而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贼寇们熟知水性,输了往海里一钻就不见了踪影,且源源不绝。
大抵也知道大夏连渔民都富庶,于是一年四季总有贼寇富贵险中求。
沈昱听得烦躁,虽然这些贼寇每次一上岸没多久就会被发现,没给他们造成太大的损失,但沈昱还是听到他们就莫名觉得心里堵得很。
其实沿海贼寇由来已久,前朝时就已存在。
就连沈昱看不起的前朝,那也是能把贼寇乃至沃桑按着打的。
然而海上行军多有不便,沃桑小国贫瘠,打下来收益也不高,所以一直没下定决心把他们铲除掉。
沈昱看向沈明恒:“太子,你觉得呢?”
沈明恒不假思索:“不惜重兵,以除后患。”
沈昱张大了嘴巴:“啊?”
大臣们瞪大了眼睛:“啊?”
这话是沈昱说出来的不奇怪,是沈明恒说的?
打仗耗费民力,太子殿下一向体恤百姓,而且他们刚刚才说过,国库里没多少粮食了。
所以,难道是他们耳朵出问题了?
第150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7)
沈明恒神情自若:“看我做什么?”
他无辜地说:“我昏睡前看了一本书, 书上说,沃桑所在的小岛上很有可能有几座还未被发现的金矿。若不是我突然昏睡,现在大夏的铁骑该已经登上小岛了。”
沈昱震惊:“有什么?”
金矿?!
朝臣们也震惊:“多少?”
几座?!
天杀的, 这种宝地自古以来就是他们的国土, 何方小贼偷偷跑进了他们的家!
沈昱霍然起身,一脚踩在桌子上:“打!”
于策兴奋道:“古书说炎帝嫁女,以海上三座仙山为嫁妆,这怕就是其中一座了。”
哪本古书?嫁的哪个女儿?
管他呢,从今天开始就有这个故事,他等会儿就安排人去写。
至于为什么是三座?
留点可操作的余地嘛, 万一海上还有别的小岛呢?不够再加,炎帝他老人家可以不止一个女儿。
左少渊也很兴奋, 身为开国武将代表他当仁不让, 声若洪钟:“陛下,臣请战!”
“不要吧?你年纪大了。”沈昱拒绝。
左少渊瞪眼:“陛下, 臣还可以拿得动武器!”
左少渊在战场上的才能毋庸置疑, 有些人对于战争的敏锐性是天生的,哪怕没读过兵法,可只要他站在战场上, 他就自然知道该怎么用兵。
可左少渊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 而且他从来没有打过海战。
沈昱目光四下飘移:“太子, 你觉得谁去合适?”
儿子他当然是爱的,但也不妨碍他偶尔坑一坑,反正左少渊不会生沈明恒的气,但会找他打架。
他是不怕, 可这么大年纪,他也担心一不小心把左少渊打坏。
沈明恒道:“父皇, 裴定山打过几次水战,皆无败绩,不如将他召回?”
沈昱:“?”
他被气笑了:“好好,原来是图这个!”
裴定山可是大不敬地连他都骂,沈明恒居然还惦记着为他免罚?
沈明恒哄他:“父皇罚的对,裴定山目无君上,实在可恨。不过以他的才能,挖矿太可惜了,也太便宜他了,罚他给父皇把金矿拿回来好不好?”
沈明恒信誓旦旦:“他回来第一件事,我一定揍他一顿,揍得连裴叔叔都认不出来。”
沈昱嘴角上扬。
忍了一会儿发现忍不住,也就不装了,笑得看不见眼睛:“一言为定?”
沈明恒用力点头:“一言为定。”
他们俩是开心了,左少渊还皱着眉头,他眼巴巴地说:“明恒,裴定山就是小辈,哪里比得过你左叔经验充足。”
沈明恒轻咳一声:“海上多国林立,也不止一个沃桑。我只是提议将裴定山召回,至于谁去向何处,金山又由谁去夺回,那就要等父皇圣裁。”
沈昱:“……”
好你小子。
他悄悄瞪沈明恒一眼€€€€一点亏都不肯吃啊?忒不孝顺!
沈明恒就是不看他。
沈昱含糊道:“先让裴定山回来,具体人选之后再商议。”
左少渊不情不愿:“是。”
*
处理完公务之后,沈昱下令在太宸殿办了一个家宴。
他是个有些古板的皇帝,奉行“男主外,女主内”。
他对妃子和女儿都没亏待,甚至给公主们的日常开支还在皇子们之上。但也仅此而已了,涉及国事,他不会允许她们接触。
所以虽是家宴,但真正参与的也不过几个皇子。
沈昱坐在上首,一顿饭硬是被他折腾出早朝的庄重来。
“今日设宴,是庆祝太子病愈,太子有大夏国运护体,否极泰来,以后定顺遂无忧。”
几位皇子纷纷举杯附和。
沈昱并不满意,他敛了笑意,目光冰冷带着威胁:“怎么?太子醒了,你们很失望?一群畜生,他是你们皇兄!”
沈明恒昏迷的时间太长,一年时间,足够这些豺狼长出爪牙。
沈昱从前不在意,现在却不能坐视不理。
沈明恒给他舀了一碗汤,“父皇,弟弟们就是太久没见有些生疏了,何至于此?”
二皇子沈€€端起酒杯起身:“臣弟祝皇兄,喜至庆来,永永其祥。”
他一饮而尽。
沈明恒微微点头致意:“心意收下了,阿€€,别喝这么多。”
或许是沈€€的所作所为让沈昱满意,也或许是看在沈明恒的面子上对其高看一眼,沈昱目光略略柔和:“不错,老二懂事了。”
“谢父皇夸奖。”虽然已经接受了事实,可此时此刻沈€€还是会有抑制不住的心酸。
过去一年,无论他做了多少事,沈昱望他的目光也永远充满审视与嫌弃。
细想起来,他过得最好的时候,居然都是沈明恒在的时候。
他有时真希望沈明恒可以不要对他这么好,让他连恨他都没有立场。
其他的皇子在这样的暗示下神色尴尬。
沈昱投了起义军,稍微闯出一点名气之后,给他送美人试图拉拢他的人不计其数。
他大多数拒绝了,也收下了不少。
等他另起炉灶成了赫赫有名的反王,把自己的女儿塞给他的人就更是络绎不绝。
是以越到后面,他收的女人出身越高,连带着后边这几位皇子都有比较强势的母族。
沈明恒刚昏迷的时候这几家还不敢轻举妄动,等时间长了,他们各种小动作就层出不穷了。
沈昱看得清楚,但也没管。
他是比较属意沈€€,却也不是非他不可。
沈昱一共十一个孩子,大多数都是皇子,公主只有四位。
巧合的是,公主们的序齿都靠后,皇子中年纪最小的八皇子都十三了。
十三岁,已经是可以参与夺嫡的年纪,不再是一无所知的小儿。
沈昱一点没给他们留面子,冷哼一声:“你们之前做了什么,朕都可以不管,但现在,伸出去的手都给朕收回去,不然,别怪朕亲自剁了。”
他不是个慈父,他是个强硬而冷酷的君主。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绝不是在开玩笑。
皇子们有些绷不住神色了,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勉强。
安排好的部署再收回来哪有那么容易?
退一步说,他们安插、收买人手提前给出去的钱财,难道只能浪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