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这一期的拍摄非常成功。两个人身材高挑, 容貌出色,穿着设计稍有差别的情侣服装,在阴暗的角落蜜里调油。
带着晨露的艳红玫瑰, 缱绻却无声的眼神纠缠, 暧昧却不艳情的风流氛围,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宣传图与杂志一发行,便抓住了许多人的眼球。
冬季的新品大卖,不过短短的半个月, 主推款便比往季增加了近三成的销售额。
在这季杂志与服装同时爆火之时, 有不少的品牌向商暮抛出了橄榄枝, 邀请他去做兼职模特, 但商暮一一拒绝了。
圣诞节过后, 国外总部的设计总监来国内考察。在几场参观和会谈后,一个初雪飘落的夜晚, 微醺的设计总监站在巨大明亮的灯箱前, 望着被抵在墙角、舌尖舔过艳红花瓣的美人,久久挪不动脚步。
于是次日上班, 正在办公室修改设计稿的商暮被请到了顶楼,那是总部设计总监临时的办公场所。
金发碧眼的设计总监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从商暮露出一截的修长脖颈上扫过,用蹩脚的中文说道:“请坐。”
商暮在沙发上坐下, 同时暗自揣测起对方的用意。前几天公司已召开过几次座谈会, 这位外国总监已与大家聊过工作,此时单独让他来,不太会是为工作的事情。
总监的助理倒来茶水, 站在一边。
“商先生,你是个天才。”总监的中文算是流利, 但语调奇怪生硬,让听的人不太舒服,“昨晚我在雪中欣赏了你的宣发图,欣赏了很久。”
商暮道:“多谢您的赏识。”
他话语很轻,音色干净。但也许是紧张,他坐得很直,膝盖上的手轻轻握着,声音有丝紧绷。
总监宽容地笑了笑,年轻人的拘谨总是让人愉悦的。他把茶杯往商暮面前推了推:“别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了解你的工作。请喝点水吧。”
商暮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茶水润唇,却并不咽下。
“我看了你的履历,你非常优秀,从大学起就为我们集团担任兼职模特,你的身材十分完美。”总监看着那纤瘦挺直的腰身,感觉口腔有一点干涩,他直入正题,“在小小的分公司,太埋没你的才华。总部有一个空缺的模特职位,我可以为你争取。我明天上午的飞机,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为你加一张机票。”
商暮垂下眼眸,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但他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抱歉,总监先生,我已经决定退出这个领域。
总监略有些惊讶:“商先生是想转幕后,不再承担任何拍摄的任务?”
“是的。”商暮微微颔首。
他早已有这样的想法。一来,连续两个摄影师都与他不合,二来……他已经厌倦了遇到这样的人。
总监了然地笑了笑,又道:“既然想转幕后,那你的第一个目标,应该就是分公司的设计总监之位吧?你本来也只差那一小步。半个月后的设计大赛,如果你能拿到第一名,分公司的设计总监之位,你就是实至名归。而我作为比赛主办方的特邀评委之一,手里握着一票的投票权。”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商暮。
“而我,想来喜欢扶持后进。何况是你这样优秀的人才。”
甜头说完,接下来便是要求了。
商暮微微向前倾身,面露诚恳地问:“总监先生为何要这样帮我?”
“我刚才已经说过,我非常欣赏你。”外国人总是非常直接,“我经常飞往全球各地出差,非常寂寞,如果有像你这样的美人陪在身边,应该会很快乐。”
“与此同时,我还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摄影师,我欣赏你的身体。我希望能拍一套你的写真。”
说到这里,那双碧绿的眼睛肆无忌惮地从商暮身上扫过,目光如黏腻的毒蛇一般往衣领里钻。这个外国人眯了眯眼,说出了第一个英文单词:“……Undressed. ”
商暮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半晌后才犹豫地说:“可是,我有男朋友。”
总监再次宽容地笑了起来€€€€他去过全球各地,第一次遇到这样单纯的年轻人。美人本已惹人怜爱,更何况是天真的美人。他愿意给予足够的耐心。
于是,他温和地说:“没有关系,你不过是为了工作时常出差而已,他怎么能怪罪你?”
商暮低着头,看上去非常犹豫。
总监耐心地等待着。对于这样的美人,他的耐心总是十分充足。
半晌,商暮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来,瞥了一眼旁边的助理,道:“总监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脸上泛着红,似乎是在羞怯。如在洁白的纱绢上晕染出一抹淡淡的粉,令人无比怜爱。
总监挥了挥手,助理离开了房间。
“您的茶水凉了。”商暮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替他满上滚烫的茶水。
总监满意地看着年轻人笨拙地讨好自己,脸上的笑容愈发宽容,也愈发志在必得。
“进去说吧。”总监起身向里面的小房间走去,“我们可以商讨一些细节。”
商暮端着那杯滚烫的茶水,跟在他身后,进门后锁上了房门。
总监的笑容变得灿烂,而后又凝固在脸上€€€€
商暮收回泼水的手,把空荡荡的茶杯放回桌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惶恐。
“HOLY SHITTTT!”总监愣了一下后,暴怒地喊叫出声,痛苦地捂住被烫得通红的脸,拂去挡住眼睛的茶叶。
商暮一脚把他踢倒在地,踩住他的肩膀,拽着他的领带一圈圈紧绕住他的脖子,总监被勒得说不出话来,瞪着通红的眼睛徒劳地张嘴。
商暮冷笑了几声,两巴掌扇过去,总监的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他又继续殴打。中途总监摸出手机,被商暮一脚踩得屏幕碎裂。
渐渐地,那双绿眼里显出恐惧和哀求。商暮打累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们中国有一句话。”他略带喘息地说,“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所以我从初中就开始练功夫了,哦,就是你们这些老外感兴趣的€€€€中国功夫。”
总监被领带勒着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喉咙里咿咿呀呀。
商暮嘲讽地望着他:“总监大人想说什么?哦,要开除我吗?那我再教你一句中国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倒想知道,这事如果曝光,是我比较难受,还是你会比较难受?”
他从兜里拿出一条小金鱼,指尖一按,录音流了出来。
总监脸色一变,愤愤地瞪过去。他撑着地面好不容易要站起来,又被商暮一脚踹了回去。
“我再教你最后一句中国话。”商暮休息好了,悠悠地站起身来,他说,“人不可貌相。”
“想睡我是吗?”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外国人的身下,往那个地方用力踹过去。剧痛让总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却又被商暮用鞋尖抵住下颌,发不出声音。
商暮勾起唇角,一字一句地冷声说道:“老子是1。
他最后又踢了一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回到办公室,喝了一杯冰咖啡,他才慢慢地平静下来。正值上午下班时间,他拨通了周望川的电话。
“喂?”
电话一接通,商暮却又不想说了。他放松地倚在座椅里,把玩着桌上的圆珠笔。他觉得不该把工作上的情绪带给爱人,何况,他知道周望川这段时间非常忙,常有加班。
两人简单地说了几句工作上的趣事,又约定了一起吃晚饭,便挂断了电话。
周望川最近确实焦头烂额。
大概一周之前,急诊送来了一位情况严重的晚期患者。经过救治后,病人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却仍是昏迷不醒,靠着吊营养液和吸氧续着一条命。
这样下去,病人会迅速衰弱,最多不过半年可活,而且都要在病床上度过。
若是接受手术,或许能搏一线生机,延长至少五年的寿命,离开病床,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可家属不愿意进行手术,因为手术的成功率只有40%。
这个40%,还是周望川预估的结果。毕竟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手术的先例。他向业内许多老医师请教,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答复。最后在卷帙浩繁的论文中,在他这么多年来于街头巷尾收集到的疑难杂症中,周望川窥见了一条途径。
一条从未有前人走过的途径。
他有40%的把握,完成这台手术。
家属仍在犹豫中。
吃完饭回到诊室,内线传来护士焦急的传呼:“周医生,重症三室病人情况异常!”
“马上过去。”
重症三室住的正是那位晚期病人。周望川迅速赶到病房,病人的心电图正发出不稳的尖锐爆鸣。
护士早已准备好了针剂,周望川熟练地注射下去,心电图渐渐恢复了规律的图形。
这样的警报近几天经常发生,再拖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差,总有救不回来的时候。
周望川离开病房,却被等候在外的家属叫住了。
“周医生,请等一下。”
家属是一位中年男子,此时他脸上显出一丝决然,他说:“我决定签署同意书了,让爸去做手术,请您尽快安排吧。”
周望川早些天已经向他陈述过利弊,中年男子都是坚定拒绝手术,认为与其吊着一条命苟且活着,总比手术失败什么也没有了更好。
此时听见他这么说,周望川有些讶异地停住脚步,只问:“你决定了?”
中年男人看了眼病床的方向,叹息了一口气:“爸要强了一辈子,十年前摔断了腿,硬是不许人扶。现在这样屎尿都要人伺候的状态,他恐怕厌烦透了。搏一搏,还有机会体面地多活几年。”
周望川道:“你先不要急着下决定,再仔细想想。今天下午五点前,如果你仍决定签署同意书,给我消息,我会尽快安排手术。”
中年男人道:“好,谢谢周医生。”
周望川怕他是一时的脑热,给了他半天冷静时间。但在心里,周望川是希望他能同意手术的。
所以在下午五点接到确认通知时,他暗自舒了口气,立刻填报了文件,让医师助理交给科室主任签字审批。
过去周望川代行科室主任职权时,只要病人签署了同意书,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安排手术,从未有任何障碍。所以当文件被拒签打回时,他整个人都有些愣住。
徐勇拒绝签字审批这台手术,意味着手术无法进行。
周望川来到隔壁诊室,徐勇正戴着老花镜查阅医疗档案。
周望川深吸了一口气,说:“徐主任,我需要知道您拒绝签字的理由。”
徐勇头也没抬,只道:“我已在文书上写明了理由。”
确实是写了,“手术成功率低,未有先例。本院不具备完成手术的医疗条件,建议患者接受保守治疗。”
周望川沉声道:“保守治疗效果有限,情况越拖越糟糕,只有接受手术,才有一线生机。”
徐勇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终于抬头看他:“周副主任,什么是一线生机?40%的预估成功率吗?”
他又道:“界内许多从业几十年的老医师,都没有过做这种手术的经验。这是悬崖走马,我不会审批的。”
周望川道:“可是家属已经同意。”
徐勇说:“家属并不了解手术的复杂性、开源性。家属只是见患者受苦,一时冲动下的错误决定。”
二十分钟后,周望川离开徐勇的办公室。这一场辩论,他获得了完全的失败。
他脱下白大褂,离开了压抑的医院大楼。
他在路上拨通了商暮的电话,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心里缓缓舒了口气。
“你要说什么?”对面的商暮问,“每次你深吸一口气,我就知道你要开始长篇大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