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拍。”
王竟没继续劝说,反而转移话题:“我姐姐也在一中读,14级三班。”
“14级三班,”钟粼念着,刹那间,记忆涌进脑海,呼吸变得困难,“是林夕敏的三班吗?”
作者有话说:
元宵节快乐!
第15章 是想梁予序了
“我姐姐很爱学习,你也知道整个一中的学习氛围不好,爱学习的就那么几个。”
锦城,最早是以走/私洋垃圾、摩托车等发展起来的,本地势力强大,从九十年代起,计划生育从未在这里认真执行过。
每家每户生五六个孩子,从不用罚款,只要有钱有人脉,户口随便上。
因此,锦城地广,人也多,学校自然也多。
镇上有三所高中,一所私立学校,学风好但学费贵。两所公立高中,分别是一中与二中,但这两所学校的学生社会气息较重。
一中能考上本科的少之又少,更别提重点大学。
钟粼当初纯粹跟张致纯玩得好,不想分开,于是报了一中,为此被父亲好一顿毒打。
好在哥哥也是从这里毕业的,再加上有妈妈的阻拦,父亲才气消。
“你在学校就是传说,是学校拉出去宣传的噱头。”王竟开始大笑,逗钟粼,“我姐很笨,但学习认真,后来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专。”
“笑什么?”钟粼偷偷擦擦眼泪。
“我高中没毕业。”
“……”
“我姐这一届,有段传言,”王竟收敛了笑容,语气沉沉,“有个富二代追求一个女孩子,后来这个女孩子死了。”
钟粼的脸色一下煞白,抬起泪眼看他,哑声问:“林夕敏?”
“林夕敏是我姐的同桌。”
小星的玩乐时间结束,他们两人带上小孩,沿着码头,走了五分钟,来到王竟家。
王竟家并不宽裕,房子长久失修,矮矮一厝,蓝色的铁门锈迹斑斑,就连修理钟表的店铺不过只能容纳一人进入。
王竟的父亲戴着老花眼镜,正在为一个中年男人修表,见王景回来,只是瞥了一眼钟粼,又继续跟客人交谈。
钟粼有些拘谨,但小星是他最好破除尴尬的工具人,因为抱着小星,不用担心没话说。
王研撩开布帘,从里面探出脑袋,露出一张白皙漂亮的脸蛋。
她头发乱蓬蓬的,见到有客人来,她急忙拉上布帘,而后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慢慢吞吞地走出来,步伐不稳像极了醉酒。
这行动不便的样子,瞧着应该是患了某种病。
她手指弯曲,颤着双手,勉强给钟粼斟满一杯水。
钟粼连忙站起身,接下这杯水。
“弟弟,你朋友都有孩子了。”她说话很慢,带着几分含糊,像是咬着大舌头。
“姐,你忘了,钟粼,你心心念念的学长。”
王妍漾着温和的笑,但在听到王竟的话,脸色顿时大变,陷入不可控制的地步,猛地甩了桌上的茶具。
“我不要看到他,王竟……你带他出去……”
怀里的小星被吓得嚎啕大哭,钟粼赶紧抱起小星,往门外跑去,生怕王妍伤害到小星。
王竟及时安抚姐姐,将她带回布帘之后的房间。而钟粼不敢停留,便转身离开王竟家,一边安慰小星:“姐姐不是跟你发脾气,小星不哭,公公在,不哭不哭。”
他抱起小星,走到港口处,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指着一只飞翔的鸟说:“看,有只大鸟飞过来耶。飞来了,啊,又飞走了。”
小星吸了吸鼻子,注意力全被鸟吸引,很快脸上又浮起天真的笑:“公公,鸟。”
一大一小在港口路站了五分钟,王竟才从家里跑出来,气喘吁吁地半蹲在他们身后:“对不起,我姐她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敏感。”
“没关系,小星没事就行。”钟粼把小星放下,让她下来走走,“你姐姐€€€€”
“遗传性小脑萎缩,大一那年确诊的。”王竟靠在石栏上,望着内海港口上的落日,寒风瑟瑟,“其实今天找你,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
钟粼点头,目光时刻落在小星身上:“好久没听到‘旺旺超市’四个字,大桥头这里变化最大。我记得以前你爸爸经常带你姐,来我家超市买东西。”
“我姐一直挂念着林夕敏。”
这话犹如一阵刺骨的凉风,从钟粼的头顶吹到脚底,吹得他头晕目眩,一时间忘了呼吸。
“她说林夕敏曾跟她说,超市老板人很好。”
钟粼闻言 ,失去了理智,眼眶发红,语气有些激动:“她为什么之前不说?”
“她不记得了,谁能清楚记得别人说过的每句话?她也是最近才总是梦见林夕敏。所以,这话没真实性。”
“有,我父亲就是个好人。”钟粼气愤地瞪他,迈开脚步,抱起小星,准备回家。
“哥……”
“别叫得那么亲密。”
王竟跟在他身后,大声说:“那个富二代叫蒋志恒,当初是他带头,领着一帮摩托车流氓,砸了你家的超市,恐吓你们家的亲戚不帮你家。”
钟粼弯腰,为小星系安全带,深呼一口气,却觉脊背僵硬,缓缓转身,问道:“你姐说的?”
“我只有一个条件,你跟我拍视频,帮我火起来,我给你证据。”王竟说话的声音开始颤抖,“我姐姐治疗需要昂贵的费用,这世上能赚快钱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我没有别的办法。哥,我姐姐还年轻,我不能看她这么鲜活的生命渐渐凋谢。”
之前他去找过陈颖新帮忙,在陈颖新面前听候差遣,忍着对方的脾气,无非是因为陈颖新是他唯一能接触到的网红,流量大,能套近乎。
钟粼很是无语,旋即没好气地甩开他,直接坐上驾驶座,驱车离开。
他不是明星,拍一条视频能火到具有商业价值。网络上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王竟居然会提出这种无脑的建议。
如果随随便便拍点视频,真能赚这么多钱,当初他还债怎么会如此困难?
回到家中,他为小星准备晚餐,照顾小孩吃喝洗澡。一切空闲后,他才点开手机,梁予序再也没有给他任何消息。
应该离开锦城了吧。
他点开对话框,盯着梁予序的头像许久,连个标点符号都打不下去,没有任何理由挽留。
可是心里好酸,是想梁予序了。
他把手机扔在床上,锤了锤那总是阵阵酸涩的心脏,警告自己:“不许反悔,不许想他,不许……喜欢他……”
无尽的懊悔如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束缚,无法挣脱。
父母的房间再次打开,钟粼跪在父母与哥哥的画像前,月光洒在冰凉的白瓷砖,拉长了他的影子。
他想起王竟的话,抬起泪眼,望着挂在墙上的父亲,拿起纸巾擦擦相框上灰尘,手一抖,遗像相框整个摔在地上。
“嘭€€€€”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寂静的夜。
父亲早已穿好衣服,提起棍子往外走去,想跟他们理论。
外面传来青少年们的欢呼声,钟粼从床上爬起来,天冷得人直哆嗦,他披上一件外套,跑了出去。
最近几日不太平,钟粼回家之前,家里经营的超市早已被抢劫一空。
这次从学校回来,超市还在施工,玻璃门才装好,到了夜里,转眼又被砸了。
超市周围的监控全被摧毁,上次家里报警,但警察找不到任何嫌疑人,他们只好认栽。
现在那群人更疯狂,联合不知道哪里的村民,又来抢家里的货物。钟粼打了电话报警,抄出电棍,冲出去保护父亲,但不幸的是,寡不敌众。
那是一群不要命的社会流氓,戴着帽子与口罩,遮得严严实实,摩托车没有上牌,全是那些二手车。
要不是父亲护着他,他恐怕手脚都被他们打断了。
最后,他们抢完东西,逃之夭夭,徒留父亲与钟粼兄弟俩倒在地上,痛声唉叫。
那时候小镇的医疗设备不好,只有一个卫生院。虽然他们叫了救护车,但救护车久久不来。母亲身体不舒服,强撑起床,开着家里的汽车,送他们去医院。
血,到处是血,他的眼睛被血糊得几乎睁不开。
他用尽力气,才勉强说:“妈妈,好疼,爸爸呢,哥哥呢?”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哭,哭得他的心都碎了。
那一夜,父亲的腿彻底废了,哥哥与父亲躺在床上治疗了一个月才渐渐恢复身体,而家里的超市撑不住,最后关门退租。
*
钟粼抚摸着相片,思绪涌动,却像颗干瘪的丝瓜瓤,里面密密麻麻的空洞是他曾经的痛苦,挤不出来的水,是他的眼泪。
他努力擦拭相片,可那照片始终皱巴黄旧,不复崭新。
“爸,我给你换一张新的照片吧。”
他拿回房间,放在干净的书桌上。此时铃声正好响起,点开屏幕一看,是个陌生座机。
“喂,你好。”
“喂,你好,请问是钟粼吗?我们是锦城人民医院,梁予序的朋友是你吗?”
钟粼匆忙带上手机,披上外套准备出门,可一想到小星在睡觉,万一醒来找不到他呢?总不能每次都找玉婶帮忙吧?
正焦急着,他看到后面陈舒的房子还亮着灯,于是不要脸地跑过去,敲了敲门。
陈舒裹紧大衣,开了一道缝出来,一双惊恐的眼睛打量他。
“对不起,我朋友住院了,小星在睡觉,我能不能把她放在你这里?我会给你报酬,两百可以吗?”
陈舒打开门,脸上的妆容还没卸掉,却有说不出的倦色,声音嘶哑地说:“没事,之前你没回来,她也经常在我这里睡。”
“对不起。”
“带孩子都不容易。”陈舒打开最外的铁门,“把她抱过来吧。”
直到抱小星进门,他才发现陈舒家门口摆着一双男士鞋子,心里顿时萌出后悔之意。
为了小孩,他难免有些多想。
“你家里来客人吗?是不是不方便”他试探地问道。
陈舒愣了一下,看向地上的男士球鞋,笑了笑说:“我一个人带这小孩住,不太安全,这是我老公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