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讽刺的微微弯了弯唇。
“原来是这样。”宋望潇故作了解点头,她从留采手上拿过药碗站起身,装作要同她一齐离开,而后不经意道:“对了,你知道上次的仙魔之战吗?”
“嗯?”留采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她,“仙魔之战?”
宋望潇心中猛地一沉,难道时间过了不止十年,然后她又转念一想,面前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或许仙魔之战是在她出生之前发生的,那她不曾知晓也是正常。
宋望潇想着的时候,留采也在仔细思索着。
“仙魔之战……仙魔之战,我真的不知道。”她有些垂头丧气,“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也未曾听闻最近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宋望潇正准备开口安慰她,却听到了她的下一句话。
“我所听说过的仙魔之战,只有那一场观岐城外交战,距今已有百年之久了。”
宋望潇正欲说出口的话顿在喉咙,整个人顿在了原地,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道。
“百年之久?”
“对呀,百年前也就是浮定四十三年,仙魔交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几乎没有什么幸存者,不过这些都是传闻,参与过那场战事的人都老死许多了。”留采边思索着便道。
“仙者你怎么了?”她看着愣住的宋望潇问道。
宋望潇浑身,掩饰住心中的震惊,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女声。
“留采,怎么能让伤者随你一起走动。”
宋望潇眉间一跳,是那个在林中见到的女人。
二人循着声音看去,一道窈窕的红衣身影正缓缓踏进房中,额间映着一抹妖冶的红色花朵,举止投足皆是随意。
留采忙从宋望潇手上夺过药碗,低头小声道:“阁主……留采知错了。”
“知错就好,自己去阁中领罚。”女人淡淡道。
“是……”留采闷闷道。
“等等。”宋望潇开口,两道视线同时看向她,百年未同别人交流的宋望潇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是我起身托留采帮我采一朵花的,还望阁主海涵。”她弯腰作揖,而后听到了一声浅浅的笑。
“罢了,既然这位仙者都这么说了,那便不罚了。”女人笑道。
“是!”留采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多谢阁主。”宋望潇道。
花归尘半阖着眼看着面前的女人,缓缓勾唇,而后坐至房中的椅子上。
“仙者先坐,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彻底好。”她倒了两杯热茶。
“谢阁主。”宋望潇谨慎坐在她的对面,甫一坐下便听到女人一声轻笑。
“仙者不必如此拘谨,随意便可,也不必一直叫阁主,唤我花归尘便可。”
宋望潇坐下:“好的花阁主。”她嘴上这么说,端起茶杯时却下意识想用灵气试探茶水是否有毒,下一秒便浑身猛地一痛,她这才想起自己全身灵气单薄,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如此使用。
“噗。”面前的女人轻笑,而后从她手中拿过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又重新拿杯子倒了杯茶水放在她的面前。
“如此,仙者可否放心。”她浅笑,尾音勾起有种格外的意味。
如此这般,宋望潇如若再不饮,就真的是拂了花归尘的面子,况且她从苏醒都未曾喝一口水,此刻也是真的渴坏了,索性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温热自喉间滑落温暖全身,明明只是一杯茶水宋望潇却觉得灵海都杯滋润了般。
“这茶水使用复灵草泡成的,对疗愈伤势有奇效。”花归尘又为宋望潇倒了杯茶,在宋望潇伸手将要端茶时蓦地按住了杯沿。
“仙者的伤势很是蹊跷,多喝一点。”她松开手微笑着松开手。
宋望潇眉间微蹙,未曾拿去拿那一杯茶。
“蹊跷,有什么蹊跷,不过是被凶兽撞了下,只是我自身的修为比不上凶兽,差点内丹都被撞碎。”宋望潇笑道,她刻意真话假话都说一半,怕花归尘是探她的话。
“原来如此。”花归尘斟了杯茶,“那看来是行听诊断出错了。”
行听应当是留采空中的那位“医仙”。
宋望潇端起茶杯,缓缓喝着茶,低着的眸子满是警惕,“阁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花归尘叹了口气笑道:“罢了罢了,我也不作什么掩饰了。行听说你身骨奇特,她一个医痴看到未曾见过的病就像研究,想知晓你先前经历了什么,她自己又不肯来只得托我来问。”
先前经历了什么?宋望潇愣住,而后大片痛苦的回忆向她涌来。
不过是被最爱的人利用,一剑穿心还碎掉了她的内丹罢了;不过是从开始就掉入一场残酷的欺骗中罢了;不过是自己自作自受罢了。
那些恩爱的情意相通的画面,就是一场场含着毒药的雾霭,她踏了进去,便再也无法挣脱。
一觉复生,已过百年,人间早已变换,天下再也没有宋望潇的迹象,清怀仙尊高坐九天为众生斩敌护苍生的佳话兴许已然传颂至整个世界。
修无情道之人,果真无情至极。
宋望潇自嘲地笑了笑。
花归尘喝着茶,余光探究瞧着面前的女人,方才她同留采在房中交流的那些她都听到,为什么她要去问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之事,眼眸渐深。
难道,同那个人有关?
“没什么经历,只不过是从小修炼就难以炼丹,体内灵息本就单薄难以修炼,阁主有什么当说就是。”宋望潇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内里汹涌的情感已然被她压下。
“你当真不知晓你的身体吗?”花归尘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急切,而后似是察觉到自己情绪的不对,沉了沉语气继续道。
“你只有半具身。”
第23章
“你可曾知晓, 你只有半具身。”花归尘的神情隐去那些调侃,变得严肃起来。
宋望潇眼眸里神色忽地滞住,摩挲着茶杯的手顿住片刻又继续。
“是吗?可我觉得我现在除却体内灵气单薄,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迹像。”她语气佯装正常,只是隐在羽睫下的眸子一片郁色。
“按理来说,人有三魂七魄方为正常人,失去一魂一魄人便容易变得痴傻,但是道友你的身体却完全不是这般, 你的三魂七魄依然存在,但是你现在则全是由魂魄支撑,你的身体只有一半, 相当于通阴阳。”
花归尘起身附身凑近宋望潇, 弯起一双妖媚的狐狸眼盯着她。
宋望潇对这突然的靠近有些反感, 身子朝后倾了倾。
花归尘弯眸看她, 轻笑一声退了回去继续道:“其实你应当是没有身体,但是你体内的灵息很奇怪,它似乎可以巩固你的神魂, 再加上花深之地灵气充沛,竟然在此处用灵力凝聚了半个身子。”
“你的体质真的好生奇特,别说行听好奇,我现在也对你有些好奇了。”
看着面前人愈发谨慎地目光下,花归尘“噗”笑一声。
“好了, 这些时日你就暂且在我花满楼住下吧,待找出解决你体质的办法后再说。”她道。
“不必。”宋望潇起身,眼眸深处藏了些不易被人发现的疑惑:“能寻得阁主一次救助已是大谢, 剩下的便不劳烦阁主费心了,我会尽快离开。”
花归尘起身, 纤纤细手放在宋望潇的肩膀:“花深之地一战,如若不是你帮我牵制住凶兽,我也不会这么快制服它,况且你的伤也是因为这场无妄之灾而成,未痊愈我自当愧疚。”
说着她抬手掩面,另一只手摆了摆,潸然若泣:“道友想走便走吧,让花某一人伤心断肠郁郁寡欢至病死吧。”
宋望潇:“……”
“如此,便拜托花阁主帮忙了。”宋望潇道。
“在下在所不辞。”花归尘放下手弯眸,红色丝绸所织的精致红衣在阳光下愈发鲜亮,哪还有刚才柔弱不堪的样子。
宋望潇自知此人将她留下绝对不是为了什么报答和愧疚,但她目前身无分文,甚至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知晓,如此看来留在花归尘这里是最稳妥的事情了。
两个人各怀鬼胎的在房间里达成了一致。
“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呢。”花归尘道,一副我把我名字告诉你你却不告诉我名字的委屈感。
宋望潇垂眸,她已经死了近百年,百年里世间苍茫也早已没了宋望潇这个人的任何迹像,可她的记忆依然崭新,每当想起自己的名字被那个人念过她就产生由衷的痛意,她知道自己要忘却这些需得被世间磨尽,现在她想重新生活。
窗外有风刮过,院中竹叶沙沙作响,宋望潇抬眸望去,看到被风吹弯却绝不断裂的竹子,翠绿的样子宛若新生,喃喃道。
“亦竹,唤我宋亦竹。”
“好,亦竹,那你先行休息,我去找行听过来再帮你诊治一下。”花归尘看着对方痴痴看着竹丛的眼睛,宋望潇的眼睛很好看,深棕色眼瞳里有熹微的光,此刻却不知为何总是蒙上了一层雾气,使这好看的眸子看起来有些灰蒙蒙的。
她经历了很多,花归尘忽地就想,看到她除却郁色眸子的全部神色,看到她真正的奕奕神光。
宋望潇在花满阁居住了约莫半月,其间她知悉了自己所在原来是人间同仙界的交界。
人间灵气比仙界微弱,因此百姓大多不修仙,转而从事一些其他的工作,但如此仙界唯有灵气充沛,其他就有些匮乏,随意便有她们花满阁出现。
花满阁是位于人界与仙界交界的地带,专门从事人界与仙界的贸易,偶尔还承接一些魔族的贸易,但最近几十年魔主暴虐无常,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她们也早已断了同魔族的贸易。
宋望潇苏醒的那片地方被她们称为花深之地,是方圆百里唯一灵气充沛之地,且位于极其偏僻之地,不易被发现,有一些想要修炼的百姓会专门寻找此处修炼,但这里的兽类因为灵气滋润也变得极其凶猛,有些灵兽化为凶兽专门吞吃修仙者以增长修为。
她们上次碰见,便是因为花归尘率人来俘获一只吞吃数十人的凶兽。
宋望潇想起那丛林中最为高大的一棵树,想起那道声音曾经说过会将她放在一处安静无人的灵气充沛之地,看来便是那处了。
可是让她疑惑的是,为什么它告诉她的苏醒时间明明应当只需要十几年,可为什么她醒来世间已过去百年,而且它还消失了。
宋望潇如何都无法想明白,她也不愿意次次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每一次回忆都像是有利刃狠狠剜过心脏,带来的是灵魂深处深深的颤栗。
留采口中的“医仙”行听的医术的确很精湛,宋望潇同她见了几次每一次她开的药方皆能缓解她体内灵脉单薄之痛,助她吸收灵气,但对于她只有半个身子依旧是一头莫展。
“唯有两个办法,找回你的身体或用灵气继续滋润灵丹直至凝成全身,第一种方法或许困难,但是只要寻得一点尸骨或者是出生之时的物品,都可凝成人形,第二个办法所用时间极长,也许在你坐化之际都未凝成全身。”
行听站在一面大大的药柜前背手而立,药柜之上有一巨大牌匾写着“医者仁心”四字。
宋望潇微不可察叹了口气,她的身体早在百年前就被人杀了,按照原主应当是仍在乱葬岗,但百年过去早已尸骨无存,更别说找到了。
她只有第二个办法。
行听熟练地拉开药柜拿出草药:“我自然是希望你越早寻得原身,但想必也是极其困难,你只有半身,体质自然比不得常人,同时三魂七魄长时间毕露于阳光下不益灵气滋润,我为你制作了一顶帷帽,白日出门将它带上方能隔绝阳光。”
对于行听,宋望潇自然是没有对于其他人的戒备之心,她能感觉到自己在行听每日一碗草药的调理下灵脉寸断之痛已然痊愈,自然非常感谢她。
宋望潇戴上帷帽,拿着草药回到了花满阁,阁中花归尘未在,只有几个门前的小厮在整理货物,宋望潇同他们打完招呼后便进了院子。
院中有一石凳,石凳旁的花圃之上生长着众多花朵,风吹动花朵带上的阵阵清香格外沁人心脾。
宋望潇缓缓推开院门,带来的微风缓缓吹动玄色帷帽,露出半边侧脸,风徐徐吹动花草,柳枝随风飘动,纷飞的花自空中飘落。
宋望潇抬眸,误入一抹无情无欲的墨色眸中,白衣女人坐在院中石凳上,手中掬一杯茶淡淡饮着,束起的青丝皆数垂在身后,露出素净的脸颊,女人转眸看向她,眸中满是温柔。
“同我饮一杯茶吧。”女人启唇,清冽如泉水的声音是记忆中般熟悉的好听。
宋望潇整个人却怔在了原地,双目紧紧盯着面前无悲无喜的女人,心中漫出恨意,她挤出一个笑,同时恨为看到女人依旧心颤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