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这张嘴说出来的话,也在耳边反复回响。
听觉视觉双重冲击,无名邪火在他身体了胡乱打窜,直逼下腹。
受欲望驱使,周归与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兴奋,随即理智横插而入,强势地带着他追溯源头,意识到源头是谁那刻,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荒唐瞬间取代了兴奋。
他的脑子乱成一滩浆糊,没法思考,湿淋淋站在迷雾中,无措感远远超过初二暑假意识到自己是个同性恋。
梁星灼洗完脸,来厨房接水,见周归与站在这里发愣,手里拿的杯子里竟然还放了好几个冰块。
“好哇,被我发现了吧!你平时还说我呢,结果自己加冰块加得比我还多!”梁星灼借机指指点点,反向教育。
周归与回过神,怔怔地“嗯”了一声,一个算不上回答的回答。
接着把冰块倒进了水池,打开水龙头冲洗杯子。
看似寻常的动作,隐约透着刻板僵硬。
梁星灼以为周归与被他当场抓住小辫子,面子上挂不住,马上见好就收。
贴心的小孩儿是不会让家长下不来台的。
梁星灼接了半杯温水喝掉,转而问起秦彦的情况:“秦彦哥怎么样了?”
周归与关掉水龙头,抽了张厨房纸巾擦杯子上的水珠,有意不看他。
“手术很顺利,住院观察几天就没事了。”
梁星灼听完松口气:“那就好。”随后征求周归与的意见,“要不然我明天中午去医院看看他?”
周归与想了想,回答:“不用,一个小手术,他连父母都没通知。”
梁星灼惊讶:“啊?为什么?他父母不是也在沽南吗?”
“最近不在,去国外了。”
“那程诉哥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
合着就周归与一个人知道……
梁星灼心里冷不丁冒出这么个念头,感觉挺微妙,就跟之前一开副驾车门发现秦彦坐在上面一样。
梁星灼努力忽视这份微妙感,他不想跟病人计较这些,也自己跟自己讲道理,秦彦跟周归与是同事,在工作的地方做手术,不可能瞒得过对方,周归与知道太正常不过了。
既然程诉他们都不知道,梁星灼便不执着亲自去探病了,只不过心意还是要表示的,毕竟是周归与的朋友。
跟周归与相关的一切人和事,他都习惯了面面俱到。
梁星灼退而求次:“那我订一束花,回头你去医院帮我带给他吧。”
周归与知道梁星灼在人情世故上向来周到,做了比不做更让他舒服,他也选择尊重,非必要不会干涉。
“好。”
梁星灼探头看了眼客厅的挂钟,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马上放下杯子。
“那我上学去了,你记得吃饭。”
周归与跟着梁星灼走到玄关,顺口叮嘱:“嗯,你慢点儿,下了雪路滑。”
梁星灼穿好鞋,跨出门:“知道啦。”
周归与眼见他进了电梯才关上家门。
回到厨房,周归与把梁星灼喝过水的玻璃杯也洗了,擦干水分,一并放回餐桌。
梁星灼一走家里就显得冷清,空空荡荡没有人气。
周归与把邹姨留的饭菜从蒸箱里拿出来。
两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明明已经十几个小时没进食,周归与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
他心里有事儿,一个不敢仔细琢磨又无法将其抹去的事儿。
这事儿像石头悬在心上,沉甸甸的,摇摇欲坠,每分每秒牵扯他的情绪和道德。
周归与食不知味地吃了个虾仁,余光注意到旁边放杯子的托盘。
四个一模一样的杯子放在一起,都透亮干净,连他也辨认不出哪个是自己用过的,哪个是梁星灼用过的。
如果人类的情感也能这么清洗、抹去、回归原位,那该有多好。
他下意识这么想。
第37章
次日上班, 早上查完房回办公室,梁星灼给秦彦订的花已经送到了。
上午周归与有两台手术,没时间去普外看秦彦, 花一直在办公室放到了中午一点,幸好店家包装得不错, 花没枯萎的迹象,看起来还很新鲜。
周归与吃了块早上出门梁星灼塞他兜里的巧克力, 垫吧垫吧,拿着花先去了普外。
一到病区问过同事才知道,秦彦今天早上嫌四人间吵得慌, 加钱转vip病房去了。
vip病房跟普通病房不在同一栋楼, 周归与转道去门诊东边的vip病区。
秦彦挑了个套间, 配备私人厨房,陪护人员可以自己做饭。
病房门没关, 大敞着, 周归与还是抬手敲了敲。
护工在医院工作很多年了,每个科室的医生护士都认识, 听见声音, 他从厨房走出来,一看是周归与, 笑着打招呼:“周医生,中午好。”
随后往主卧方向喊了声:“秦医生,周医生来看你了。”
过了两秒, 秦彦的声音从主卧传来:“进来吧。”
护工问周归与:“周医生你吃饭没?我给秦医生煮了粥,厨房还有。”
秦彦现在只能吃流食, 清淡得不能再清淡的食物,没油没盐的, 想想就提不起食欲。
周归与撒了个谎婉拒:“不用,我吃过了。”他留意到厨房的锅碗瓢盆还在水槽,“你忙你的,我进去看看。”
护工点头:“好。”
周归与走进主卧,秦彦正拿着汤勺有一下没一下舀粥玩儿,愣是一口没往自己嘴里喂。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病房里没看见花瓶,周归与把鲜花先放在床头柜:“星星托我送你的花,他说祝你早日康复。”
听到梁星灼的名字,秦彦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他轻“嗯”一声,说:“替我谢谢他。”
放好花,周归与打量了一番秦彦,瞧着比昨天精神一点,脸有了些许血色,病气没那么重了。
“你怎么样?”他又问了一遍。
秦彦放下勺子,淡声说:“还行,挺好的。”
“那就好。”周归与叮嘱他,“你还是尽量下地活动活动,让护工扶着你走一走,免得伤口粘连。”
秦彦闻言失笑:“原来医生对着医生也会犯职业病。”
周归与摸不准他的言外之意,收起话头,没有再接着说。
相顾无言。
周归与看了眼床头柜的花,借此打破尴尬:“你吃饭吧,我去护士站问问有没有花瓶。”
刚一转身就听见秦彦说:“清汤寡水的……太难吃了,我吃不下。”
从昨天到现在,这还是秦彦跟他说的第一句非客套话。
周归与生出些许感慨,如果没有发生之前的事情,他和秦彦从最开始就该这么说话。
不到两天时间,感觉快把十年份的客套话讲完了。
周归与回过头,面对秦彦碗里连米粒儿都不怎么见得着的清粥,也实在夸不出违心话,只能宽慰他:“等出院就好了,坚持几天。”
秦彦破罐破摔道:“坚持不了,回头我让他们给我输营养液算了。”
秦彦家境好,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吃穿用度都追求品质,平时就挑食,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眼下让他吃这种清汤寡水,吃不进也是情理之中。
医院食堂的病号餐跟这个差不多,周归与思索片刻,想到了一个人。
“要不我让邹姨熬点鸡汤给你送过来?”
秦彦去家里吃过几次邹姨做的饭,每次都胃口大开,直夸好吃。
听到邹姨熬的鸡汤,秦彦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馋了。
他犹犹豫豫地说:“太麻烦就算了。”
周归与已经在掏手机了:“不麻烦,我现在跟她说。”
秦彦放在被子上的手悄悄收紧,表面上神色如常应了声好,内心却在努力克制疯长的妄想。
不到三分钟,周归与挂断了电话。
“说好了,邹姨晚上给你送过来。”
熬鸡汤需要时间,再怎么赶时间中午这顿也吃不上了,周归与想了想,给了个折中办法:“食堂有鲜榨果汁,这会儿应该还有,你选一个吧,中午喝粥还是果汁。”
秦彦毫不犹豫:“果汁。”
周归与本来也要去食堂吃饭,顺口说:“行,我一会儿给你带过来。”
秦彦把那句“我让护工去买”咽了回去。
多见周归与一次正合他意,他舍不得拒绝。
“好。”秦彦对他笑了笑,“那你快去吃饭。”
周归与点点头,先走了。
下午两点的闹钟还没响,梁星灼破天荒自然醒。
今天的午觉睡得稀碎。不知道哪家的小孩儿一直哭,断断续续,快要睡过去又突然魔音贯耳,反复几次之后,神经都快衰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