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
十四天。
其实她现在对时间的概念很模糊了,无论怎么改换说法,好像也不能让身边人即将离开的感受更真实些。
她只是坐在这里,回忆着刚才祁晓听到半个月的反应想,这应该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了。快要走到终点的人总会下意识放松,譬如她现在竟允许自己坐在这里,脑子里盘算着,如果有其他同事闯进来,她立刻站起来解释是想跟温泽念谈离职的事。
可没有人来。
大家应该都迫不及待去海滩了。
孟宁本来肩膀绷着,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间,又渐渐放松下来。
这里没有时钟,温泽念均匀的呼吸替代了时钟。
孟宁盯着地板的纹路,听着她浅浅的吐息,忽然想:这一呼一吸的时间,是多少秒呢?
她这么想着,还真把手机掏出来,打开秒表掐了下。
是三秒十五。
那么两周换算过来,是多少个呼吸的瞬间?她这么想着,心里忽然害怕了起来。
太漫长了。
漫长到足够人一次又一次的陷落。
她欲站起身离开,却感到身后运动衫一阵轻轻的拉力。
温泽念用刚刚睡醒的嗓音问她:“往哪跑啊。”
那个“啊”字拖出的尾音太好听,孟宁鬼使神差又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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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泽念把靠垫放下了,坐着醒了一阵神。
她到底比在工作场合放松,反倒是孟宁比她坐得端正。孟宁觉得自己有点拘谨,手向后摸,把她放到自己腰后的靠垫拎过来,抱到自己怀里。
温泽念低低的笑了声。
孟宁想,刚刚睡醒的美人是不该笑的,也不该说话。嗓音暗沉沉的像一个开满蔷薇的黄昏天,其实温泽念什么都不需要,一把嗓音足以造梦。
她微曲着腰把靠垫抱得更紧了些,温泽念坐着的角度略比她靠后,声音从她侧后方传来:“来都来了,跑什么?”
孟宁不说话。
温泽念问:“你知道我在这?”
“我不知道。”孟宁顿了顿说:“我迷路了。”
“你什么?”温泽念又笑了。
“我没骗你。”孟宁也觉得这真话听起来跟说谎编排似的,回眸看温泽念妄图自证:“我在房间多歇了会儿,想去海滩跟祁晓她们汇合,结果……”
她边说话边回头,撞进温泽念润泽的眼底。
恒温花室算什么呢。那双眼底有玫瑰盛开,常春藤缭绕,破晓与日暮同时交织混沌了天色,玫瑰紫的星云铺满苍穹。
孟宁怔了怔,收声,转回去抱着靠垫。
“知道你没骗我。”温泽念声音透着些懒:“没人知道我在这,你又怎么可能知道。”
温泽念伸手在她颈后的纹身处轻刮了下:“像个梦。”
“什么?”她痒得想躲,又忍住。
温泽念答她:“醒来看到你坐在这里,身边有株美人蕉。”
孟宁这才瞧见,她右前方有株美人蕉。明明那么显眼,她刚才愣是没看见,到底在走神想什么。
她用眼神梳理美人蕉的叶片,问身后的温泽念:“你在这干嘛?”
“躲清静。”温泽念的声音更懒了些:“不然,Alexis总要来我房间。”
孟宁想,为什么温泽念前两段感情会谈得不顺呢?她分明是个中高手,一句话带出两层意思:
一,她不愿意陈露滋去找她。二,她和陈露滋不住一个房间。
孟宁“喔”了声,她又说:“我回答了你,你还没有回答我。”
“嗯?”
“来都来了,跑什么?”
“你睡太久了,等得无聊。”
“我睡了多久?”
孟宁没正面回答:“我本来拿了一杯气泡桃汁水想给你喝。”
“然后呢?”
“你睡得太久了,冰块都要化了,所以,我自己喝了。”
温泽念忽然往前凑了凑,瞥向孟宁手边,矮几上放着个圆口矮脚杯,冰块化尽了变成杯底一汪浅浅的水,残余的冷气与暖室室温碰撞在杯外壁凝成水珠,又一颗颗滑落到杯脚。
孟宁几乎以为温泽念要吻上她了,温泽念却停在她唇边大约几毫米的位置,眼底含着清浅的笑。
她不吻,只轻嗅。
然后用那种夸奖小朋友的语气:“嗯,是有桃子味。”
又靠回去,微蜷的指节在孟宁后颈的纹身轻刮:“好乖。”
孟宁这次没忍住缩了下:“难道我还为一杯气泡桃汁水说假话么?”
“不。”温泽念说:“是因为我睡了这么久,你都在等我。”
孟宁没情调的提醒:“可我后来打算走了,只不过,你醒了。”
“如果我没醒呢?”温泽念轻轻的剐蹭,像一片羽毛在搔痒:“你会走么?”
孟宁忍无可忍转身握住她细瘦的手腕:“痒死了。”
温泽念也没躲,乖顺的认她握着。
她也不知自己在慌什么,一直抱在怀里的靠垫竟骨碌碌滚下去,撞在温泽念小腿,又掉到地上。笼中鸟看到这一幕,又一阵唧唧鸣叫。
孟宁回避了视线,放开温泽念手腕,把靠垫捡起来拍干净放回沙发。
站起来:“我该走了,不然祁晓她们该找我了。”
说着便往门口走去。
“孟宁。”
她就知道温泽念得叫她。
抿了抿唇才挤出一丝笑容回头,指尖藏在温泽念看不到的角度紧紧蜷着。
温泽念看了她一会儿:“我觉得,你刚才好像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孟宁的唇角更往上提了提:“没有啊,没什么问题。”
温泽念点了一下头,她便匆匆走了。
******
海滩上,祁晓正和雎梦雅她们打沙排。
远远瞥见孟宁,冲她挥手:“来玩两局?”
孟宁也笑着冲她挥手:“你们先玩,我晒会儿太阳。”
C海岛的阳光总是梦幻,这儿的阳光却更炽烈,孟宁抱膝坐在沙滩上,影子凝成身下一个小小的圆。
祁晓替她操心:“你抹防晒霜了么?”
她扬唇点头。
阳光把那些心思晒得从每个毛孔里往外溢,自己心里是不是就能什么都不留。
有组人在打沙排。有组人在垒沙堡。对救生员来说,能真正在海滩上放松的时间着实不多。
陈露滋独自一人在冲浪,孟宁能瞧出她很专业,玩短板,姿势娴熟。
忽地身边罩下一片阴影,孟宁没抬头,因为已闻见一阵熟悉的香。
……温泽念是穿着泳衣么?
这是她第一次看温泽念穿沙滩拖,仿若凝了月光般的脚腕暴露在日光之下。
孟宁抱着膝盖掐着手指,心里想,温泽念的泳衣是什么款式的?
她是个别扭的人,一边想,一边又不去看。
她能感到所有人安静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继续做自己的事,可眼神都借着捡球和拿沙铲的机会在往这边瞟,她们都看见温泽念的泳装了。
她听见温泽念的声音说:“不管你有没有问题问我,我倒有一个问题问你。”
“等我去巴黎以后,你会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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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泽念说完这一句便往前走去,孟宁下意识垂眸,回避她穿泳装的背影。
直到陈露滋明快的声音响起:“搞什么啊,你也要冲浪的话干嘛不叫我等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我有工作,很忙。”
孟宁想,温泽念当然很忙吧,去巴黎的日程已定,剩下C酒店的这些事情需要她收尾。
居然坐在花房里都能睡着,是常常熬夜么?
陈露滋提议:“好久没见你冲浪了,我们来比赛好不好?”她嘻嘻笑:“如果我赢了,你就让我拥抱你一下!”
温泽念顿了下:“我又不是一份礼物。”
这句话远远传来,在孟宁心里猛然一撞。
第42章
孟宁坐在最炽烈的阳光下想起最幽邃的午夜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