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宁问:“你想看电影么?”说着又解释一句:“就是那种很正常的电影。”
温泽念:“你觉得你跟我说看电影,我第一反应会觉得是那种不正常的电影?”
“啊不是。”孟宁本来觉得自己发挥不错,这会儿开始结巴:“我的意思是,就是那种很普通的电影院,不是游艇,也没有包场。”
温泽念问:“你想约我看电影?”
“嗯。”孟宁说:“你什么时候有空?”
温泽念说:“你等等,我找我助理确认下我的日程安排。”
孟宁愣了下,便听温泽念在那边发出一声很轻的笑。
孟宁跟着笑了。
温泽念这才道:“我想有空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有空。”
“那,你想什么时候有空?”
“我想今晚有空。”
孟宁的一颗心提起来。
“不过,后天吧。”温泽念问:“好吗?”
祁晓骨头都酥了。一个平时挥斥方裘气场两米的人,这么柔声细语的同你商量:好吗?
伴着温泽念说出“好吗”两个字,孟宁的一颗心又缓缓放下,像泡进了一片温热的潮汐里。
“好的。”她说:“那我买好票了,把场次时间发你。”
温泽念“嗯”了声:“那我回去开会了?”
“嗯。”
两人没说“再见”。
原来当再见变成一件你心中笃然的事,便不用说再见。
等孟宁挂了电话,祁晓觉得自己像经历了一场紫禁之巅的决战,一脊背的汗都出来了。
高手过招,刺激得嗷嗷叫!
她问孟宁:“你打算约她看什么电影啊?爱情片?恐怖片?”
结果孟宁说:“不重要。”
祁晓差点没嗷地一嗓子真叫出来!这就是高手和菜鸡的区别啊!想当年她约那个人去看电影,为了看爱情片还是恐怖片纠结了好久啊!
祁晓做了个拜服的手势:“那这算第一次约会?花你要送的吧,你不会想的是要送爆米花吧哈哈哈哈。”
孟宁瞥她一眼:“好想法。”
******
两天是个很微妙的时间。
它既不太长,没长到你在反复辗转间,让紧张压过期待。
它又不太短,不至于短到你像把一道珍馐囫囵吞下,来不及咀嚼品味。
它恰到好处的让一切心绪发酵,让你的胃口和期待被吊到顶峰。
于是你出门的时候,觉得晚风也轻柔,霞光也绮逸,一度沦为黑白调的世界,开始渐渐被涂回了些色彩。
而让这一切发生的人,就站在影院门口,反而很克制的穿着黑白色。
孟宁跑过去,跑了两步又变成用走的,走了两步又变成用跑的:“你怎么比我先到了?”
温泽念瞧她一眼:“怪我?”
孟宁险些哑然:“不是。”
温泽念拎着那贵得要死的手包,在往来熙攘的人群中凑近了她些,耳后香水是孟宁最熟悉的那款茶香混着百里香。
“第一次约会没经验。”温泽念说罢便直起了腰:“等下次。”
等下次让你先到。
连晚到都变成了对早到之人的一种纵许。
孟宁的心怦然了两下,觉得温泽念的确很厉害,因为她这样轻描淡写的带出了“下次”。
孟宁轻说了句:“哪是你的第一次约会,你又不是没谈过。”
“嗯?”
往来人群太多,温泽念又曲腰向她凑近了些,传来一阵暖香调。
她不说了。
温泽念淡笑了声,眉眼弯得弧度不明显,可有种真实的愉悦:“那不一样。”
什么啊,孟宁想,温泽念分明听清方才的那句话了。
可温泽念这样的人是不会去拉高踩低的,那是对过往感情的不尊重,也是对过往的人的不尊重。她只很克制的说:“那不一样。”
孟宁要敛敛神,才能开口问:“要不要去买可乐和爆米花?”
“其他人约会,买不买?”
孟宁笑笑:“大概,是要买的。”
温泽念矜傲的压一压下巴:“那去买吧。”
两人一同去排队。
温泽念一身西装加高跟鞋,手里一个奢品包该是现在无论怎么配货都买不到的那款,精英范儿的有些过分,打眼到所有人都来悄悄望她。
可她的确有这种能力,她很自然,别人也就好像被她影响着觉得这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她站在孟宁身后,一说话吐息就轻扫在孟宁颈后,人群中声音压得低,像耳语:“其他人约会,都买哪种套餐?”
孟宁扬唇,没回头的答:“你是什么都要跟其他人一样么?”
温泽念又与她拉远了些距离,孟宁后颈那淡淡温温的吐息就消失了。
温泽念说:“一切按照标准来。”
孟宁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淡淡的酸涩,只一点点。
像扫雷游戏,只敢走别人走过的安全区,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排到她俩,孟宁要了个中份套餐,爆米花配两杯可乐。
时间差不多,两人去检票口排队。
第一次约会能冷场么?那必然不能对吧。孟宁担起找话题的义务:“你以前去过电影院么?就是这种普通的电影院。”
温泽念问:“我是外星人么?”
孟宁一噎。
温泽念勾勾唇角:“去得少。以前忙学习,后来忙工作。”
那仅有的几次是什么情形下去的呢?
也是约会的时候么?
孟宁有些不痛快,为自己过分蓬勃的占有欲。
可当她做那件傻事时,她便决绝的切断了与世界的一切联系。是温泽念在一阵直升机轰鸣声中跳入黑海,把她拖出海面,重新在她与世界之间打了个结。
某种意义上孟宁觉得,这个结的名字,就叫温泽念。
她救过很多溺水的人,知道人在惊惶之时,总会本能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撒手,所以救生员在救人时,一定要用救生浮板而避免自己过度靠近。
可温泽念不介意靠近,温泽念主动问:“你猜我是什么时候去的?”
“哈哈。”孟宁说:“哈哈哈。”
“刚去英国的时候。”
孟宁不笑了。
温泽念语气很淡:“姨妈是个很严厉的人。”于她而言,“严厉”已是个足够委婉的说法。
“要达到她的要求很困难,首先让她听不惯的便是我的英文口音。所以刚到英国的时候,很困难,有时实在不想在家里呆,去过几次电影院。”
“后来为什么不去了?”
“因为没意义。”温泽念没什么波澜的说:“浪费时间。”
她所有独自走过的岁月,藏在这么两句轻描淡写的话里。
孟宁心里有点不太好过,在爆米花桶里摸了摸,找到颗裹满糖浆的爆米花递她:“尝尝么?”
她看一眼,摇头。
“我不是什么需要安慰的年纪了。”温泽念说。
可她想了想,还是对着孟宁摊开手掌:“谢谢。”
孟宁把那颗爆米花放进去,很小心不要碰到温泽念的手。
两人走进放映厅,孟宁找到座位序号,红丝绒坐垫上有不太好看的陈旧污渍,可温泽念并不在意的坐下去。
孟宁有点尴尬。
该聊什么啊?随便起个话题就撞到温泽念也许并不愿提及的过往。
那什么,她忽然想,英国人尬聊的时候是不是都聊天气来着?
于是她说:“那什么,今天太阳挺圆的哈。”
温泽念看了她一眼。
孟宁:……
完蛋了啊,她就不该在祁晓面前装什么高手,这会儿又要自毁形象偷偷摸摸给祁晓发微信:“在线等挺急的。”
祁晓飞快的就给她回了个“?”过来,好像一直捏着手机等着。
“聊什么啊?”
“你没准备话题啊?”
“……还要准备话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