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念感到自己被一分为二。她阖眸仰着下巴,一手打横搭在自己额上,指尖被空调吹得发凉。可薄被里是一个滚烫如灼的春夜,她感到自己某一部分皮肤像要烧起来一样。
直到她手指用力蜷起,指腹擦过自己的掌纹。
孟宁从被子里钻出来,撑起身念一句:“开灯。”
她俯瞰温泽念,眉目柔和,嘴唇同眼神一样亮闪闪的。
轻声问:“你哭了吗?”
温泽念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没有。”
她并未想落泪,只是她第一次发现,巨大的欢愉带来的是同样巨大的恐惧。
那种恐惧来自于,你知道愈璀璨的存在就愈短暂,像烟花,浓度过强,怎可能细水长流。
原来有些东西在得到的瞬间已在惶恐失去。
温泽念不知自己是在说这次gc。还是在说孟宁。
因为孟宁很轻柔的抚了抚她的胸口安慰她,嘴里却问:“你不是很快就要去巴黎么?怎么还要刷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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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泽念说:“你先让我起来。”
“怎么了?”
“难受。”温泽念轻搡了她一下:“我再去洗个澡。”
孟宁让她起来:“我……”
温泽念下床,指尖虚虚的点了下孟宁:“你换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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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泽念去淋浴时孟宁扯掉一团混乱的床单,心想:喔唷,我蛮厉害的嘛。
温泽念从浴室出来时,孟宁已铺好床单了,安静的靠在床头,望见她,牵出一抹过分明媚的笑。
两人从见面到现在,谁都没提在医院外彼此对望的那一眼。
孟宁只是若无其事的问€€€€“你不是很快就要去巴黎么?怎么还要刷墙呢?”
温泽念走过去躺回床上:“我短时间内不会去巴黎了。”
孟宁没说话。
温泽念解释:“国内又出现了新情况,会耗掉我一些时间。巴黎那边情况也比较复杂,做多错多,我打算缓一缓。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详细说给你听。”
孟宁默了半晌:“不用。”
第二天一早起床,孟宁照常做了早饭,温泽念回岛上,孟宁坐公交回家。
等孟宁打扫一遍家里,轮休的祁晓便回来了。
一搡她胳膊:“我在码头等快艇的时候,刚好遇到Gwyneth登岛。平时姿态那么挺拔的人,还伸手扶了下自己的后腰。一看见我,又把手放下了。”
祁晓语重心长:“年轻人,还是要节制啊……”
放下包后又问:“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啊?雎梦雅跟我说她以前一同事,现在就在市里一家五星级酒店上班,她可以……”
孟宁笑笑:“我没通过。”
“没事儿啊,正常。”祁晓道:“五星级酒店面试的标准本来就千奇百怪,谁知道面试官看你哪儿不顺眼呢。所以我就说雎梦雅那前同事……”
“祁晓。”孟宁轻声打断:“我是心理评估没通过。”
“啊?”祁晓傻了。
她可万万没想到这个结果。
因为孟宁看起来的确越来越好了。尤其跟温泽念恋爱以后,也不是说比以前笑得多吧,因为被救回来后孟宁一直都挺昂扬的,区别是,孟宁的眼里渐渐有光了。
祁晓还在心里慨叹过,人生嘛,不就这么回事么?
谁能想得透自己的人生呢?就像大海上的行船,找到能锚定自己的那只船锚就好,无论亲情爱情友情,让你不至于失去方向、变得茫茫无所归依就好。
没通过啊?
E人的鼓励也不是信手拈来,祁晓没打腹稿,嘴里道:“没事儿啊,正常,慢慢来嘛。”
孟宁咧了一下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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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晓近来剧本杀上头,下午约了场剧本杀,赶到地方,却说有点胃疼,请老板之一帮忙玩她的角色,她一个人坐在休息室,泡了杯姜茶撑着头发呆。
店里一dm走过来:“不是胃疼么?怎么摁上太阳穴了?”
祁晓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的揉着太阳穴,哈哈一乐:“转移了呗。”
dm在她旁边坐下:“记得我吧?咱们上次一起玩了那民国悬疑本。”
“记得记得。”
对方掏出手机:“方便加你一微信么?以后要是有什么新本内测的时候,我叫你。”
祁晓很清楚自己剧本杀的实力,绝不至于到被邀来内测的份上。
哟,搭讪啊这是。
祁晓来精神了,捂了下自己的脸:长好看了是不是?
她以前眼睛圆圆的,不是说不好看,就是有种幼钝感,显得没什么荷尔蒙。是不是长开了啊!是不是长到二十六岁她终于长开了啊!
于是笑眯眯指了指自己:“你看我。”
“嗯?”
“哪儿那么好看呐?还让你来搭讪我。”
对方显然愣了下,低头抿唇笑。
反而把祁晓笑不好意思了:“不是搭讪呐?”
对方噙笑抬头:“是。”
那祁晓又精神了:“那你说说,别省略啊注意展开,详细说说。”
对方一见她这反应,也知她对自己肯定没那种感觉,放下手机耸耸肩,反而笑着聊开了。
祁晓笑得挺开心,心里却在想:
完蛋了。
离开北方多少年了呢?她很久没数过了。南方四季不分明,很难去数桃花开了几转,只是她的北方口音越来越淡,只在骂人和耍贫嘴的时候露出些儿化音和京片子。
古人说什么“乡音未改鬓毛衰”,那是骗人的假话。
只是为什么她连乡音都改了那么一点了,为什么在一有人来搭讪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我是不是长漂亮一点了?
如果那个人现在看到我的话,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心动了?
完蛋了啊,祁晓。
dm的下一场很快要开了,两人还是互相加了微信,只是不再那么暧昧。祁晓刚才推了剧本杀其实是在想,孟宁的心理评估怎么就没通过呢?
从孟宁的第一轮评估通过,到第二轮评估没过。
其间要说孟宁的生活有什么变化,无非发生了两件事:第一,孟宁跟温泽念恋爱了。第二,孟宁搬回出租屋跟她和宋宵一起住了。
等她坐地铁回出租屋时,恰是傍晚,孟宁正在厨房里忙活,笑着吐槽她:“你还挺会赶饭点。”
“哟,宁,最近够养生的啊。”她过去勾住孟宁的肩,嗅嗅孟宁正在熬的银耳汤:“滋补,好东西,最近你有点干涸哈?挺累的哈?”
“去你的。”孟宁把她的鸡爪子从自己肩头摘下来,去拿最后要加的冰糖:“养生就养生,你发散这么多干嘛?养生不行啊?心理已经这么变态了,身体还不得健康点儿。”
祁晓一怔,厨房里只剩砂锅嘟嘟嘟冒热气的声音。
孟宁有点尴尬:“不是,这不就是现代人一句口头禅么?‘心理已经这么变态了,身体一定要健康啊’,我看好多人签名都是这句。”
“哈哈。”祁晓说:“我知道啊。”
孟宁跟着咧了一下嘴。
“那我等着吃现成的了。”祁晓走到客厅沙发,抱着自己的膝盖发愣。
她挺后悔自己刚才敏感那一下的。
孟宁其实根本没那意思,就是开句玩笑,这要是不知道孟宁那么多事的人,跟孟宁嘻嘻哈哈一阵也就过去了。偏偏她知道。
人的思维模式就是这样。无论怎么提醒自己“别敏感啊,别敏感,你一敏感她心理压力更大”,但做不到啊,因为你就是知道啊,你知道怎么可能不敏感。
她尚且如此,何况温泽念?
她是在想,孟宁现在像棵脆弱的小苗苗,是不是就是她和温泽念的这些敏感,造成了孟宁更大的心理压力。
孟宁把炖好的银耳汤端出来,她心里惦着事,也没顾烫不烫,拿个调羹吸溜得龇牙咧嘴的,孟宁坐在她对面笑。
她又想:孟宁是真的觉得有意思?还是刚才厨房里一幕太尴尬了,孟宁装作觉得有意思?
完蛋了么这是,祁晓心里叹口气。
这要是个不知道孟宁那些事的人,能七七八八想这么多么?还不是嘻嘻哈哈跟孟宁一起乐,那氛围瞬间就轻松了呗。
祁晓心里挺难受的,吃完饭洗完碗,早早就洗澡回房了。
她觉得有点内疚,觉得自己该多陪陪孟宁。
可又觉得她现在这乱七八糟的心理状态,越陪越糟怎么办?
后来她冲出房间拉开门:“孟宁!”
“诶?”
“明天玩不玩剧本杀啊?我中奖了有免费券。还有,那儿居然有人跟我搭讪了,你去不去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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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孟宁就跟着祁晓一起去了。
祁晓觉得,还是玩剧本杀好,按照剧情走,没那么多她东想西想的空间。
昨天跟她搭讪那位dm叫方霁,小臂上纹只朋克风松鼠挺酷的,祁晓跟孟宁吐槽:“哪有人在胳膊上纹只臭鼬的啊!”
“喂,我这是松鼠。”
“这是我朋友孟宁,这是方霁。”祁晓又跟孟宁说:“她觉得我长得可好看了,昨天看着我都快流哈喇子了,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