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礼本就是到青楼附近来守株待兔的,他原以为王家应会派人来找青楼麻烦,可当王家没人来时,他又在想起王二少爷的父亲王老爷是“玩家”,没人来似乎也正常。
只是最后这幅画,倒是到他手里了。
在路边早餐摊子上朝人询问过棺材铺位置后,谢礼按着对方的指示找到棺材铺。
约莫是时间还早,且镇上就这一家棺材铺子,店主人并不担忧生意,隔壁香烛铺子都开了门,这棺材铺也没个动静。
谢礼身体孱弱,走了这么一段路早已头晕眼花,他朝着香烛店墙角靠近些,找了个地坐下。
那用袖子掸苍蝇的店铺伙计一见他便冲出来撵人:“去去去!乞丐一边讨饭去!可别脏了我们的地。”
就在这时,一人急匆匆来到门口,那小厮马上满脸笑容,将人迎了进去,还不忘回头给谢礼一个“滚远些”的眼神。
仗着对方现在要忙没时间注意他,谢礼不仅没走,还聚精会神听清了屋里人说的话。
来人是王家的,说是家里二少昨夜去了,香烛不够用,让店里现在立刻派人给送些过去。
店里人手不多,小伙计叫来店老板看店,自己去送货,临出门他见谢礼还在,又想过来驱赶。
只是王家催得急,他只好无奈小跑着离开,同时朝店里老板嚎了一声:“老板,这有个乞丐,我紧赶着去王家,麻烦您来赶他走了。”
店老板无所谓地摆摆手:“知道了,你去吧。”
店老板在店里忙活一会后,才姗姗来迟地端着一盘馒头出来,还顺手捎上几张纸,把这馒头包住递给谢礼:“喏,大家都不容易,这馒头你拿去吃了,下次啊,可别再来我这门口了。”
谢礼:“……”
谢礼看着馒头沉默了一会,道:“谢谢老板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身体差的其中一个好处,大约就有吃不下。
“我只是太累歇一会,马上就走”谢礼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似乎他真的只是来歇一下的。
店老板见状倒是露出几分尴尬:“那、那你进来喝口水吧。”
这次谢礼没再推脱,他是真的有点渴。
喝了两碗温开水后,谢礼朝店里摆放的东西看了一眼,似乎只是无心般随口问:“老板,店里最近生意怎样啊?”
“就那样,每家有丧事喜事时候都会来买些”店老板擦着倒水的壶,也不介意别人问,“但这镇上村里统共就那么些人,买得上的人就那么多,混口饭吃。
“我这还算好了,隔壁棺材铺才是真的生意惨淡,镇上人还好些,村里除了个别富户,其余人家多得是把死人拿布一卷,挖个坑埋了的,稍好些的也就几块木板随便一钉,做个简陋棺材应付着,这不,这棺材铺如今都是需要时候敲门,像今天,晌午这店门都不一定能开。”店老板笑了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懂。”
谢礼端着水碗:“所以不管是棺材铺还是香烛铺子,做的都是富贵人家生意了?”
“棺材铺大底是的,香烛铺嘛……”店老板看了一眼水碗,又提着壶往里头添了水,“普通人家也能卖些。”
谢礼将碗里的水喝尽,把碗递还,朝老板道了谢,临时要出门,他突然停住脚步,问:“老板,想不想多卖掉些东西?”
老板一愣。
同一时间,冥府中。
“这垃圾东西到底在想什么?!他以为自己是在做什么,城隍不去找,任务不去完成,搁这指点老板赚钱?!他以为任务是让他发家致富呢?!”
“他身份是乞丐,不赚点钱改善一下,他都活不过今晚,昨天夜里他就已经病弱到冻得发抖都没醒过一次了。”
“???谁逼他选乞丐了?选其他的不会玩吗?还不是他自找的!”
“可能……可能人家有自己的考虑呢。”
“屁!这话你自己说着自己信吗?”
……
这群鬼的一番争吵,谢礼自是不知,他只是发现,面前显示的人气值倒是平缓增长到了五十,似乎还有继续增长的趋势。
第11章 城隍的请求(5)
店老板虽不解,倒也没出言嘲讽,只感慨道:“但凡是个俗人,谁会不想自家生意好些。”
谢礼看着店铺中摞在一起的蜡烛、黄白纸钱和香,都很朴实,没有后世花里胡哨的种类和装饰:“我能让您赚更多钱。”
老板虽然还在笑,可那笑已经只在嘴角,语气也冷淡不少:“好了少年人,水你也喝了,若无他事便快离去吧。”
谢礼没解释,只道:“香外裹一层纸,不用太复杂,写些恭贺发财、平安喜乐之类的贺词,每捆香多加一二文钱,和普通香区分开,富贵人家不会介意这么微毫的涨价。老板,您觉得呢?”
店老板双眼一亮。
确实,烧香时候那些老爷们看见这字心里铁定舒坦得多,谁会不喜欢听好话呢!
谢礼看着店老板,徐徐道:“蜡烛同样,但不必裹纸,将字刻在上边,这既有了好彩头,刻字时剥落的蜡积少成多,怎么也能匀出几根新蜡烛来。”
店老板越发觉得有道理。
这蜡烛制造起来可不便宜,能省下点边角料也是好的,边角料用碗装好,就能当蜡台用了。
如果说第一个主意店老板还觉得一般的话,听见这个他脸色马上友善起来了。
可谢礼依旧没停:“富贵人家最好面子,纸钱烧得多,想来也愿意多烧些其他东西给他们去世的亲人,比如纸扎。”
店老板第一次听说这个词:“纸、纸扎?这是什么东西?”
解释起来太过麻烦。
谢礼问:“有纸笔么?”
店老板连忙将东西拿给谢礼。
谢礼拿到没有马上作画,似乎在思考什么,目光没有着落点,手的动作也奇怪,似乎在适应笔的重量。
须臾提笔作画,寥寥数笔,一个敦厚的小厮形象跃然纸上。
“好画工!”老板称赞道,正准备继续多说两句时,赫然见对方画蛇添足,在画上添了些奇怪的线条,硬让那小厮看起来像被什么绑了一样,店老板心中疑惑:“这是在做什么?”
“马上您就知道了。”
谢礼打开新的一张纸,又画了起来。
店老板越发疑惑,等他几笔落下后,终于发现这画的好像是一个人的背影。
正当他开始欣赏起这背影时,对方又唰唰几下,在那背影四周添上了生硬的线条。
画工好也不能这样作践啊!
店老板正欲和眼前的少年人说道几句,却见对方将那纸拿起,“撕拉”一声,将那画撕了,店老板只觉得自己一瞬间气血冲头,都快站不稳了。
那少年还有些不满意的样子:“请问有剪刀么?”
罢罢罢,他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店老板木着脸拿来剪刀。
少年接过后沿着画线将那纸人剪下,一同剪下的,还有那些奇怪的线条,只是那些线条都被剪开了。
很快,那副背影画也惨遭毒手,被剪了下来。
这个时候,店老板已经隐约明白他想做什么了,这是想做个纸人?
不,不是纸人,纸人都是薄薄一片,哪会还有前后面。
只见少年手掌翻动,那画的正面被放置在桌上,奇怪的线条都被立起,剪下的废纸捏成团放进立起线条后纸人突然有了的“身体”里,很快那被剪下背影面搭在正面后,成了个填充殷实的纸人。
和单薄的一张纸不一样,纸人和纸扎是平面和立体的区别。
店老板终于明白过来:“这……这是纸仆人啊!对!既然是纸,那就可以烧给死人,和纸钱一样!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仆人可以做,马车、轿子、房子等同样可行,人生前能用的,死后未必不行。”谢礼笑了笑,把纸扎人递给店老板,“因为缺少材料,这纸人粗糙了些,要真要拿去卖的话,最好用竹篾、高粱杆之类的固定好,画也能画得精美些,有颜料上色就更好不过了,就和糊灯笼似的。”
店老板连连应是:“那是那是。”
同时捧着那纸人,不,纸扎,像是捧着金子一样,他看了一会,终于明白过来那些他觉得奇怪的线条是做什么用的,那是为了撑起纸扎身体的,否则两幅画贴一起,也只是一张纸,不会成一个纸人。
他欣赏了一会才想起来问:“这些点子都太好了,我不能平白占您便宜,您出个价,我买下来。”
“我不缺钱。”谢礼往水壶看了一眼,“这是感谢您的一水之恩,当然,如果您愿意给我提供一间屋子借住就更好了,我住的时间不会很长,至多也就一个月。”
店老板心中一合计,买下这点子,几两银子都算少的,少说也要十几两,可在镇上租个院子,一个月也就百文钱。
这点子和白送又有什么区别,可看对方神情举止和一开始拒绝馒头的模样,以及如此落魄身后还背着画,可见对这画爱如生命,看那画卷装裱,应是什么闲云野鹤到怀仙镇来作画的先生,这打扮,约莫是防止途中有强盗抢劫。
他于是不再提钱:“先生高洁。只是观先生衣着破旧,不如换身新衣怎样,再者,先生既居住在此,若是未曾用饭,不若就与我们一道。”
谢礼一想也是,这身衣服的确有诸多麻烦,换了也不错,总归不会让这店老板吃亏了就是,便答应下来。
“对了老板,能向你打听件事情么?”谢礼问。
#
谢礼换了一身新衣后,背着画往乱葬岗去了。
根据他和店铺老板打听到的,此地丧葬习俗与其他地方大有不同。
家中死人后,按照谢礼已知的传统习俗,要小殓、报丧、奔丧、停灵、守灵、大殓,然后才出殡下葬。
可这个地方,人死了讲究入土为安,没有停灵守灵这回事。
家里有人去世,马上去山中挖好墓穴,给死者换上寿衣装进棺材,就可以埋了。
讲究些的人家会在当天挑时间送死者上山,没什么殡仪队伍,安安静静就走了。
听棺材铺老板说,是因为他们认为人来时吵吵嚷嚷,去时就该安安静静。
再说吵吵嚷嚷的,也容易扰了山间神明的清净。
倒是死者家里,却是会因为家中有丧事热闹一阵,若是不缺银钱,香烛之类的会长燃不止,弄得家里像喷云吐雾,倒是便宜了他。
对此谢礼不置可否。
只是他到底身子骨弱,到乱葬岗时,已经约莫中午十二点了。
那个他不曾注意的人气值,也稳稳当当来到了八十。
谢礼一到乱葬岗,先是被臭味熏得上头,险些直接晕过去。
待缓过来后他一看,发现地上又多了三具尸体。
一具面目模糊,但穿着崭新干净的寿衣。
一具是昨夜在医馆见过的力伯。
还有一具……
谢礼盯着看了一会,打开背后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