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进了后院,就更是吵闹了,那些还没到接客年纪、仍在练习的姑娘们早在拨弦了。
教习姑姑的呵骂声、姑娘们不敢释出的啜泣声更是萦绕在院子里。
谢礼跟着龟公上了二楼,发现那位女玩家正在窗前,看的方向正是他方才经过的院子。
待那龟公出去并带上了门,他与这位玩家一同来到一条长桌前。
落座时,他一眼看穿桌旁的两把椅子不一样,他微微笑着,落落大方坐上那把比桌对面矮上一点点、明显是客人坐的椅子,自我介绍道:“谢礼,身份乞丐。”
女玩家款款落座、投桃报李:“姜一丹,十莺首老板。”
谢礼用肯定的语气说了一个问句:“姜小姐选的也是卡片3?”
“是。”姜一丹上上下下打量谢礼,主动问,“谢先生来找我,是想信息交换?”
谢礼端详着这位坐姿端正,神情略带冷肃的青楼老板,缓缓摇头:“不,我来借钱。”
“我没听错吧?借钱?”姜一丹像被逗笑一样,她轻笑着,用一种十足确认的语气说,“以谢先生的智慧,赚点足够生活的钱没有困难。”
谢礼神色不变:“姜小姐不必试探我,作为倒数第三个做下选择的玩家,相信姜小姐也发现了藏在可供选择的身份卡下的信息。”
姜一丹沉默了一下:“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一天一个人,35人,至多我们只拥有一个月时间。”谢礼不疾不徐,“如果中途GM插手,或死亡规则有变易,拥有的时间会更短,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你,或是我。这世界的财富对你来说没什么作用,借钱给我是一笔稳赚不赔、且对你生命有利的投资,只要你投资,我们活下来的几率将大大提高,姜小姐没有拒绝我的理由。”
“你说话的语气很让人不适。”姜一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质疑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答应?”
“姜小姐是聪明人。”谢礼直视她双眼,“金银钱财,是玩家中最不缺的东西,没有姜小姐,也有其他玩家,我无论找上他们之中的谁,相信他们都非常乐意用带不走的钱来买活下去的几率。姜小姐,你觉得呢?”
这几乎是在贴着脸告诉她,不是你在选择我,而是我挑选了你。
姜一丹尽管不喜对方态度,却向来知道哪种选择能让利益最大化,她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谢礼伸手虚握了一下她的手指:“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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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中。
一位刚飘进来的女鬼正好听见谢礼和姜一丹对话,立刻不爽起来:“这谢礼对女生态度也太差了吧!明明有求于人,还摆出一副我是来恩赐你的样子,这不就是普信男标准作态吗?”
众鬼虽成了鬼,但大多还有生前的记忆,性别对大多数人的影响依旧存在,听见这话本能反驳:“那姜一丹都和谢礼说合作愉快了。人家都不介意,你介意个什么啊!”
女鬼说:“呵,你们是自己代入谢礼了吧?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牛逼?”
那男鬼也呛了回去:“那你是不是也代入姜一丹了,觉得自己挺委屈?”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女鬼慢悠悠说:“别吵了。你们吵破天人家也看不见听不到,何必伤了和气还气了自己。再说了,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吧?你们仔细看看姜一丹的个人信息,时间充裕还可以看看她生前……这样性格强势的女强人,一个年纪轻轻还软软和和的男子去找她,除非是去找人谈恋爱,否则保准人家不会多赏你一个眼神,只觉得你是浪费她时间的废物。只有足够强势自信又让她觉得你有实力,与她一样强、甚至更强,才有和她坐下谈合作的资本,否则就是上赶着去给她当牛做马,我倒觉得这个谢礼虽然身体素质奇差,却还真有可能活着出去,因为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怎样才能最快达到目的。”
众鬼都见了这一批玩家的表现,大多都觉得这话有道理,矮个里拔高个嘛。
“游戏”里的玩家因各自的身份视角而有局限,纵览全局的观众却非常清楚,目前去世的确实只有两个人,可已经可以判定死亡的却不止两个。
那个单方面与谢礼结仇的刘威虽还没死,却已是必死的命了。
他们看过那么多直播,经验是有的。
第一个委托叫《城隍的请求》,刘威自作聪明,选身份时直接选了城隍。
“游戏”真正开始众鬼就明白,刘威虽进入了游戏,可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在同一个游戏。
“城隍”这张身份卡明显是放入四百三十五个身份卡牌中唯一一个迷惑视线的死亡之牌,没有任何可操作空间,只待时间一到就是死期。
而剩下的人里,一部分人至今还没清醒,这意味着他们意志力薄弱,快三天了还没战胜躯体中原本早该离去的灵魂,除非运气逆天,否则指望不上他们。
意志力稍强的部分人抽取卡片2,也变相相当于“死亡”,因为他们已将能否活下去的主动权送到了别人手里。
新人玩家刚来不了解规则,他们可是了解得很€€€€如果没人能破解谜题,本次游戏中所有玩家都会死。
而一个偏向解谜型的新人游戏中,不会有太多干扰选项,非玩家所导致的异常事件通常都是谜题的相关线索,只区分重要与不重要罢了。
鬼众们清楚地记得一开始所有鬼对谢礼的态度。
不被看好、身体奇差、身份卡最垃圾,选出来就被众鬼嘲笑一通,甚至还有鬼觉得这人都不用参加游戏、咳个嗽就能把自己咳死。
毕竟身体素质评级F的,从来没人见过。
就是只剩一口气马上要死的人,最多也就是个D级。
一般完全健康的人,大多都是A或者A-,B级意味着大多数人说的体质弱、身体亚健康,B-是有严重影响身体健康的疾病,只要身体素质成了C,就卧病在床起不来了。
可才短短两天的时间,这个身体评级F的谢礼却已是众鬼公认的这一批玩家中获得信息最多、也最专注想从“游戏”离开的人。
哪怕拖着走一步喘三口的身体,却也昼夜不停地努力着想获得更多信息,他们完全可以肯定,假若身体允许,这玩家绝对不会浪费夜晚的时间去休息。
不少鬼曾试着不仅仅看直播、而是全方位体验谢礼的视角€€€€没有一个鬼能坚持超过一刻,不少鬼甚至一进去灵魂就自我保护地切断了“全方位体验”这个功能。
因为那种既沉重又支离破碎、像轻飘飘的灵魂吊着一座正在崩解坠落的巨山,既不能让山落下、还得维持山的完整,灵魂撕裂成不知道多少块却又苦苦不愿散去的虚弱、疲倦与疼痛,根本不是人、也不是鬼所能承受的,他们宁愿去跳炼狱火海,也决计不想再体验一次这种难受与痛苦。
谢礼想活的信念实在太强了。
强到只要全方位体验过他的视角,就不免为之侧目。
众鬼胡思乱想的时间里,“游戏”里的谢礼已经从姜一丹那里得到想要的信息和帮助,并离开十莺首,去香烛铺与沈小少爷会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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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烛铺门口。
沈小少爷一脸郁卒地在踢石头,他方才无意中发现,香烛铺和他祖宅沈府,就在同一条街上。
只要过了棺材铺,再穿过一个路口,就能看见沈府那高高的围墙,走到街道正中,就是沈府的大门,昨日他从另一个方向狼狈离开,没经过这里。
刚才他觉得这墙眼熟,顺路过去时,正好遇上那冒用了他名字的沈府表少爷出门。
那叫一个热闹!
仆从林林总总十几个,全簇拥在那假少爷身旁,更显他现在之落魄,也越发让他对管家和假少爷恨上心头,他沈小爷离家前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只是,经历昨日被当众驱逐的丢脸后,他委曲求全地学会了暂时忍让。
谢礼换了一身装束回来,正好看见小少爷这落魄委屈又不甘的样子。
他上前踢走在小少爷脚下滚来滚去那石头。
小少爷猛地抬头,正要发作骂人,马上被谢礼现在的样子震惊了。
如果说早上所见的谢礼看起来还像个勉强温饱的穷画师的话,现在的谢礼突然成了风流不羁的名士。
他换了名士最爱的雪色广袖长衫,头发梳理精细用玉冠束着、还带了个绣着梅兰竹菊的抹额添了几分文气傲骨,那一眼看上去像活不过明天的瘦弱身躯竟也成了文人清客极为喜好的形销骨立样。
“你怎么做这副打扮?”沈小少爷熄了怒气,“我都差点没认出你来。”
谢礼示意身后的人上来,又低头问他:“想不想去探沈府的虚实?”
仆人上前,将捧着的衣服递给沈小少爷。
“什么意思?”
谢礼转身看向一街之隔的沈府:“换上这衣服,我们现在去见那与你‘同名’的沈家表少爷€€€€沈益箴。”
第16章 城隍的请求(10)
沈小少爷换了一身衣服,又不知从哪冒出来几个侍女在他脸上涂涂抹抹,将他收拾成书童模样。
两人往镇上唯一的学馆方向去了。
学馆与香烛铺在同一条街上,只隔了两条纵列的街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学馆对面那户李姓人家。
李家也是镇上富户,情况与沈家相似€€€€李老爷带着人往府城发展去了,只剩了个身体不怎么好的儿子留守在怀仙镇,大约是为了补偿,李家上下对这个名叫李金玉的少爷颇为纵容。
按说这样的出身,这少爷本该和镇上纨绔公子玩在一起,可兴许是李家就在学馆门口,李金玉自小受了些影响,他对吃喝嫖赌全无兴趣,倒对各种稀奇古怪没有用处的知识颇为感兴趣,每年也会以此举办宴会。
送谢礼那仆人给两人介绍道:“这宴会热闹得很,只要身家清白,谁都能参加,什么贩夫走卒、引车卖浆、哪怕是街上乞讨的,都能来参加这宴会,只坐席略有差别。”
参加宴会的人不需要邀请函,只需带上一份礼物即可。
礼物也从不做要求,便是你在路上捡了块石头,把那石头当礼物带来了,宴会举办的李家也不会说什么。
宴会规则也全然不同。
与一般宴会不一样,这宴会可说人人平等,宴会开始后,按照一定次序,所有参与的人都得说一个其他人不知道的知识。
若该知识有在场的其他人知道,那所携礼物便会成为奖品,成为这此次宴会的最终奖。
若所说知识无人知晓,那非但不用献上礼物,还能从李府拿出的礼品中挑选一样。
因此,出于赌徒心理也好、长见识也好,来的人往往很多,宴会的气氛向来也好。
又因宴会特殊性,往往从大中午就开始,一直热闹到晚上。
一同进李府的人不少,不少人都借此机会在打量这些大户人家是什么模样,谢礼和沈小少爷除外。
在谢礼眼中,李府说不上豪华,但处处有巧思,换通俗说法,就是小心机、小设计感。
沈小少爷对什么小心机不会欣赏,平日见过的院子更是比这好了不少,对李府没有兴趣。
两人目不斜视往宴会厅去。
他们到时,宴会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宴会厅看起来像戏台子配置,只这台子位于湖正中,四方都有桥连接围绕台子的四个宴会厅,正北方最高,左右两边、即东西两方次之,最南边就低洼得多,与正中的台子平行。
谢礼的身份是画师,但并不富裕、也不算出名,只能往左边的宴会厅去。
而他们真正想见的沈府表少爷“沈益箴”,与李府少爷李金玉一起,在最高的北边台子上坐着,俯瞰着下方的人。
沈小少爷见状有些着急,他听过刚才仆人的介绍,宴会谁都能参加,可北边的台子却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去,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今天就只能在左厅、即西厅待着,至多能上中间的台子去一趟。
“这样我们可见不到那假货!”
谢礼:“等李金玉最后的难题。”
沈小少爷更急了:“那仆人不是说,几年了,小少爷出过的难题没人能解开吗?”
谢礼脸色有几分古怪:“也不是不能,比如去年的难题我就能解开,只是……”
“只是什么呀?”沈小少爷问。
谢礼没回答他。
沈小少爷也嘀咕道:“可谁会用去年的题目来考今年的人呢?”
他们静静等待着,看其他人上台子说各种自认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