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恼羞成怒道:“你就不能一次说完么!”
谢礼笑了笑:“那我便一一叙述我之所见吧。初到这方世界的第一夜,我遇见了东仁基地的人,他们来自森林之外,是纯纯正正的东边来客,也就是最初的东方方位,当夜黄昏与黑暗交际之时,天空显现青色,以方位颜色论,青色等于东方,说明在天空变色的那一刹那,我们依旧位于东边。”
“可第二日,我与东仁一群人匆匆沿着正西方向赶往森林最中央,却在森林最中央的雾林之前,看见了西义人和南礼人的尸体,彼时我尚不知雾林之中发生何事。东仁的人那时也在疑惑,为何会有西义之人的尸身出现,我后来询问得知,这片陆地上一道十分奇怪的‘规则’。”
“规则?”扶星火问。
“或者不能被叫做规则,而是一种血缘限制。就好像正方体竖着的六面,排除上下两面不算,其余四面每一面都与另外两面有交集,但它永远无法到达那个始终与它相对的另一面。”谢礼解释道,“与这个规则类似的是,纯粹的西义人一旦临近东边,就会出现严重的排斥反应,直至最后窒息而死。想要改变这种状况只有两种方法,其一便是加入大地神教,加入之后这条限制就会奇异地消失,一旦脱离,限制又会再次出现。”
“而第二种方法,就是混血。一个这片世界土生土长的人想要到达那一片与他出生故土完全相对的方位,至少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就以姜成渝一家来说,姜成渝的生母圣女,其父亲是北智人,其母亲是西义人,西北相邻,所以他们分别可以从原先生存的以正北和正西为中分线的∠180°区域变成∠270°区域。而圣女因为混血原因,天生就拥有了这∠270°的区域,假如不加入大地神教,她依旧去不了以正东为中心的东南至东北的∠90°区域。但她与东仁基地的姜意远结合后,所生下来的姜成渝将填补原先缺失的那∠90°,能去这片大陆的任何地方。”
扶星火听得糊里糊涂,但大概是听懂了:“这样说来,西义人出现在东边也不奇怪,混血三代不就畅通无阻了。”
“不,不是这样的。”谢礼说,“血缘会被稀释,从圣女父母的那一代开始,就没有与南礼的人混血,所以假如姜成渝不是所谓神之子,也不加入作弊的大地神教,他娶妻之时娶的也不是南礼人,那么他的下一代将丧失可以去往以正南方向为中线的西南至东南区域的自由权。”
扶星火有点明白了。
“也就是说,这血缘至多只能维系四代人。姜成渝的下一代除非尽快和有西义和北智血缘的人结合,否则他所能去的地方将刨除正北到正西方位的区域。”
谢礼点点头:“差不多如此。因为苛刻,所以能真正意义上去往整片大陆的人很少,所以西义人中出现能到达正东方的人应该极少。遑论出现在东边的尸体中,绝大多数都没有混血东边,甚至还有纯血的西义人。”
“遂尔,只能当他们是被人所杀,进而抛尸至此。可巧合的是,在那个夜晚,因在雾林之外发现危险,我与东仁的人沿着我们所认为东北方向行走,却在那晚遇上了你,也看见了那火一瞬间火红的天幕€€€€”
“红色,是南方的颜色。”
“我那荒谬的想法便是,或许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我们所处的方位已经改变了。”
“后来第三个晚上,就是东仁所有人都注意到的那天,森林中遍地起火,可天却一点都没印照出火焰之色,反而呈现出白色,这时候,但凡机敏一些的,怎么也都该知道天大有问题了。”
见扶星火若有所思,谢礼继续道:“一个最大的迷惑点便在于,那时的我们处于西边,可东仁基地的人没有出现任何排斥反应。正因此,不管是玩家还是NPC,除非能从天空得到确切信息,否则必不可能寻找到正确的方向,进而完成任务,因为地图是错的,认知是错的,哪怕NPC们可以用来辨别方位的血脉一说,也成了错误的。”
“这一切只是你的推断,仅凭借一个天空的变化,你如何保证一定是真的?”扶星火道。
“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谢礼摇头,“仁义礼智信共有五个字,可基地却只有四个,那第五呢?”
第82章 仁义礼智信(18)
随着扶星火在原地消失, 与他同处一片海域的玩家们也相继将目光投向了海上。
二次炸天之后,海面卷起的漩涡吞噬了不少人,在海面和近海的玩家无一幸存。
这种情况下, 玩家们天然地对海产生了畏惧, 自动远离海面。如非必要, 根本不会靠近。
而此刻,海水像天一样蔚蓝,这万顷碧波静得没有一丝波纹,像是沉静的死物。
这不正常。
扶星火的攻击但凡碰到了海面, 海面上都该有震荡所产生的波纹痕迹留下。
可此刻, 扶星火不见了。他的攻击好像也一同消失了。
方才所见就如梦幻泡影一般。
“他、他这是死了?还是找到破局之法了?”
“看他当时的表情,应该是胜券在握吧?”
这片海域的玩家成分复杂, 散人玩家和公会玩家都有, 不同的是,这些公会玩家并不是接了公会任务而来, 而是与相交的好友组队一起来的。
他们对扶星火的认知就不那么片面了。
“扶星火什么时候不胜券在握过?”一玩家说, “从他有名有姓那天开始, 就没见他低过头。”
“可NPC说的是攻击天空,我们攻击的时候他并未阻止, 想来他也觉得攻击天空没有问题。可为什么在我们攻击无用后,他突然就攻击了海面?”
“对啊。总不能是因为我们失败他恨铁不成钢, 所以拿海面泄愤吧?”
“也许……他知道了什么。”一位壮年妇女道, “扶星火不是会因为别人的失败就随意泄愤的人。”
“我们要不要试试?”
三十来个玩家沉默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两条路, 第一条是明天会来临的第二轮结算, 他们可以趁结算之时离开。
第二就是继续游戏。没有冒险,何来收获。
让人纠结的正是€€€€结算会不会出现仍属未知, 若不出现,机会稍纵即逝,明天是否又会面临新的危机?
而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机会,一面是死亡,一面是机遇。
赌,可能马上死。
不赌,大概率能活,却也有可能会死。
可没进副本前,他们就已经清楚副本限制生命卡使用,也知道进来后会有陨落之险,但他们依旧来了。
因为他们做好了冒险的准备。
而现在,简简单单的暴雨海啸,就要将他们劝退了吗?
冒险的意义何在?
进来看看有没有危险,有危险就跑么?
更何况€€€€
“扶星火攻击海面已经这么久了,却再没出现什么海啸暴雨!很有可能这真的是正确方法!”
“是啊!而且这鬼地方除了天就是海,要想出去,除了怼天,不就只能怼地了吗?扶星火指不定也是这样想的!”
这话一出来,可说是重重削弱了这群玩家的心理压力,增强了他们的信心。
大多数玩家都未在多加纠结,众人同心,朝着海面发动了攻击。
与此同时。
其他几个海域的玩家们也有人有了同样的想法€€€€
除了一望无垠的蔚蓝穹天,这地方可不就只剩下了静时如沉睡的锦缎一般明净的海面了吗。
破势之法不在天,那只能在海了。
渐渐有玩家将目光锁定在了海面,只是到底没有第一个吃螃蟹的扶星火为他们试验,场面便一直胶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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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巨龟之上。
一直做雕像的无味终于开口说了扶星火到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他轻轻瞟了一眼谢礼,又将视线下沉看往谢礼脚边躺着那堆已化成枯木之人的‘NPC’,温声道:“孟玉山,没了我、没了东仁基地这群人掩护,这么多玩家到来后,你还能维系自己身份么?要不要我再帮你清除一些竞争对手?”
谢礼尚未回答,扶星火就面露古怪,甚至险些直视了姜成渝€€€€那分明是讶异、惊恐、不可置信、却似乎想笑又忍不住后全身都在打颤的样子。
扶星火忍下听见这怪异语调后本能想笑的念头,倒也没第一时间怀疑谢礼,只是心中难免防范。
却见谢礼面色平静,竟也不驳斥姜成渝,反而淡淡地回复对方:“多谢阁下为我保守身份的秘密。”
这下由不得扶星火不心生疑窦了。
他警惕地看着谢礼,手执星火,满是疑惑:“你们……有过交易?”
只见谢礼朝他一笑,竟说:“就在方才他说的话里。”
扶星火只觉一切颇为诡异,心中的怀疑愈发炽盛。
他不由问出了一个方才就有的疑惑:“你、为什么直视他的目光?”
谢礼轻轻地摇头,面上不见神情,不知是不是失望了。
无味却浅浅地笑着回答道:“这是因为你来之前,他与我第二次做了交易,使他可以规避我之瞳光。”
语调古怪的搞笑感已经不能让扶星火分心了,他仔细辨识着姜成渝说的话,确认自己的确没有听错,而他看向谢礼时候,却发现对方也并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是默认了。
扶星火不由退后几步,离谢礼和姜成渝都远了一些:问:“什么交易?”
“那是我与他的交易,自然不能告诉你。”无味脚步轻盈地往扶星火方向一步步靠近,也尽量用着最温和古怪的语调说,“当然,你若是以此与我做交易,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怎样?你想吗?”
扶星火不敢抬头,但他能感觉到姜成渝携带的压迫感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不想后退,可自尾椎骨一直爬上后脑勺的恐惧让人遍体生寒。
他压抑不住这种由心底滋生的情绪,全身都在惊栗地颤抖,身体僵硬,可脚下却像有自主意识一般,艰难而又主动地拖着步子往后退去,一步又一步。
直至走到巨龟脊背边缘,退无可退。
姜成渝还是那么不急不缓,丝毫没有停止的意图。
可他不敢、也不能不退。
这一退,他一脚踏空,无奈摔下巨龟。
好在即将落下的刹那,他的手似乎终于回到自己手里一样,使出一团星火,接住了狼狈的自己。
再看巨龟之上时,却发现巨龟上像起了海雾,茫茫的一片,他已然看不清上边的景象了。
与此同时。
身后的海面上像是空间撕裂一般,突兀地出现了二十多人,只一眼,扶星火便确认下来,都是方才与他困在同一个海域的玩家,尽管不愿承认,他还是在清楚这一事实时,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玩家。
他重新看向雾淋淋的巨龟,心下产生了疑惑。
姜成渝……如此强大之人,真的会需要他们护送?
确认不是对方送他们上西天?
后知后觉地。
扶星火发现自己后背尽是冷汗。
眼前的雾,像是一座不可攀登、不可仰视的冷峻险峰,骇惧生遍四肢百骸。
他心中突然生了一个念头€€€€下一次,他真的还能生出面对姜成渝的勇气吗?
其他玩家看见他在此地,本欲上前询问,却见他面色不佳,到底就没来触这个眉头。
众人四散查看,很快就发现。
他们根本没离开这地儿,还是在海面上,只是好像……换了一片海?
与上一片海域不同的是,这片海域中多了乍然出现的雾蒙蒙之地,得小心会不会迷失方位。
转了一圈,玩家们面色也都不大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