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也十分直接,给赵王偃讲了一个故事,恩,历史故事。
田齐代姜。
故事很简单,也就是发生在齐国的故事,齐国原本的国主姓姜,也就是西周姜太公那一系建立的国度,姜太公在后世应该无人不知,他是西周的大祭祀,专门负责祭天的事宜,纣王欲废除奴隶制度和取消以人祭天,改神治为人治,姜太公列了纣王十大罪状,其中就有纣王获罪于天这一条,使诸侯共同伐商而西周立。
田齐代姜讲的是齐国在田家治理下治理得太好了,这官当着当着就取代了姜姓,成为了齐国的王室。
赵王偃脸色都不好了,邯郸城中,才闹出赵将李牧,代地称王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而现在,你来给他讲这个?
那李牧是将代地治理得好啊,兵强马壮,拒匈奴于山河之外。
范雎落下最重的一声:“听说代地之民,如今只知李牧将军之名,称其为赵国英雄,保家卫国的英雄,范雎实在仰慕得很。”
赵王偃的手掌落在桌子上:“秦使何意?”
范雎面不改色说道:“
世人皆知李牧,还有何人知这赵国真正主人是谁。”
赵王偃正要发怒,这秦人实在太大胆了,必须立马拖出去,当着他的面五马分尸。
范雎却不慌不忙地答道:王难道不想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的办法?€€_[(”
赵王偃心里哼了一声,李牧功高至伟,谁轻易动得了他,岂不寒了其他世家之心。
关键是想动,李牧那些掌控的军队和代地的资源,也已经成了气候,哪里有那么简单。
范雎看着赵王偃:“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有没有用,赵王不妨听一听。”
赵王偃深深地看着范雎,一秦使给他出谋划策,以为他会信?
范雎也不管对方奇怪的目光,而是道:“世家独大,各地封臣拥兵自重,不服从王令,比如那李牧三召而不回,让天下人如何看赵王室?”
“追其根源,皆因为世家一代一代发展,不断积累力量,变得强大,势力堪比王室,这才有了和王室抗衡的机会,纵观古今,朝代的更替,不就是因为各地诸侯发展快过王室而惹出的祸端。”
这话赵王偃倒是赞同,比如他赵国,不就是因为晋国没落,他赵家从晋国分离出来,才有了现在的赵国,三家分晋正印证了范雎此时所言。
范雎继续道:“世家为何强大,因为一代一代人的积累,因为……嫡长继承制度。”
范雎开始进入正题,怎么说呢,这些世家历史久远,一代一代的财富全部由嫡长子继承,最后汇聚到某一代的嫡长子手上,就可能起到翻天覆地的作用。
范雎:“这些世家于国有功,王自然是动不得他们,但若是改嫡长继承制为众子皆可继承呢?”
也就是家族财产,让子女平分,也不说平分吧,反正让财富分散,而不只集中给嫡长子。
如此,世家的财产只会变得越来越薄,不出三代,庞大的世家,说不定会分解成很多个小世家。
王室没有剥夺世家的财富,世家的财富也没有变少,只是……分散掉了。
范雎所讲,就是历史上出名的推恩令。
颁布推恩令的汉武帝,真正实现了中//央集权,结束了难以想象的诸侯混战,后世的战争也不少,但像春秋战国之乱,八百诸侯混战的局面却再无。
推恩令被视为无法破解的中//央集//权法令,当然,汉武帝实施得了推恩令,而现在战国末期嘛,谁用谁完蛋,谁用谁乱。
道理很简单,比如赵国,朝堂上的大官,九成都是各世家的嫡长子,剩下那一成,不过漏网之鱼,且官位都不大。
就看赵王偃的猜忌心和权力心到了何种程度了,推恩令不仅能解决李牧的问题,甚至能将类似的问题全部解决,它的伟大集权能力难以想象,即便不贪权力,那些圣明的王为天下太平,也很难抵抗得了它带来的好处的诱惑。
赵王偃的确是震动的。
不动世家分毫,世家的财富还是在他们自家人手上,也就是说他即便颁布此法令,也可以直接撒手不管,让那些世家的嫡长子和次子三子们去争去抢,他直接等结果便是。
甚至无论结果如何,世家都自顾自己内部争夺,哪里还有人会窥视他王室。
这个秦人,颇有些策谋。
范雎心道,他不给赵国找点事,赵国人就找他的事,上一次交出养马术后的禁闭,就是前车之鉴。
最重要的是,赵国不乱,他如何回秦。
他展示了那些才能后有一个隐患,即便秦国想尽办法来接他归秦,但赵国人可能不放他走。
只有赵国足够乱,无暇顾及他,他才能走得顺利。
范雎继续道:“其中实施的关键还有许多要点,若赵王感兴趣,可随时召我商议。”
赵王偃深深地看着范雎,替他分忧,竭力竭心,看上去,简直是个称心如意的赵臣。
他原本忧心李牧之事,最近彻夜难免,结果这个范雎,不仅仅给他提供了解决李牧问题的方法,还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世家独大的问题。
突然有一种瞌睡来了送枕头的感觉。
赵王偃现在的感觉非常的微妙,有些像原来的敌人,突然变成了称心的小棉袄。
多别扭啊。
但这小棉袄还一个劲展示着它有多温暖,有多舒适。
第36章 马甲!马甲!要掉
范雎现在所做之事,除了让赵国大乱无法顾及他归秦外,还有一个目的,让赵王偃……舍不得杀他。
甚至都脑补了一出,赵王偃含泪杀秦臣的戏码。
他用推恩令说到了赵王偃的心坎里面,等赵王偃一但心动,有实施推恩令的意向,可以想象满朝官员的反对声音会多大,到时可能也就范雎站在他这一边。
至于赵王偃能不能想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
他若能想通,就不会一意孤行立娼后,千难万阻杀能臣,把整个赵国活生生的玩没了。
赵王偃是一个很自我的人,他一但认定的事情,千万人劝解都没用。
赵王偃现在其实还有些犹豫,他对推恩令倒是没有什么抵触,怎么说呢,赵国王室本就有这样的先例,赵武灵王不就是废了大儿子立小儿子为王,说起来他们这些王室从那时起已经不是嫡长子一脉了。
所以用祖宗法度不可违这一点来劝解他的人估计对赵王室的历史不那么清楚,就像指着赵王偃的鼻子在说,他这王位来得不符合祖宗规矩。
范雎看赵王偃在思索,继续道:“王是赵国最尊贵的人,自然任何事情都得听王的。”
这话说得漂亮,且有些一语双关。
赵王偃近来独宠一娼妓,令其他夫人的世家有些不满,劝解之人不少。
赵王偃就有些烦闷了,他堂堂赵王,宠哪个夫人还需要别人指指点点?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更何况是一个本就权力顶端之人,所以赵王偃此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那些人还没有一秦人看得通透。
范雎说道:“关于推恩令还有颇多细节,王若有疑可直接唤我。”
说完又道:“听闻王最近发掘了周幽王迎娶地母的队伍,不知道王可否许我参观研学一番?”
这就是谈交换条件了,不过说得稍微委婉。
赵王偃皱眉地看了一眼范雎,对于范雎为何知道那个地穴的内幕,他倒是推测到了,那些秦国暗谍在他邯郸有些猖狂了。
以推恩令的具体实施换取研学周幽王的迎亲队伍。
先设下无法拒绝的诱饵,再谈条件。
范雎说道:“这仅是我个人所请,我对地下的那些人文地理颇为感兴趣,只做研学。”
况且这里是邯郸,还担心他单独一个人能带走点什么?
赵王偃皱着眉,那周幽王的迎亲队伍,代表着走投无路的周幽王改变国祚的寄托,说不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能改变国运的秘密,事关重大。
但推恩令又实在合他心意,其中关窍恐怕只有范雎能诉说一二。
正犹豫,这时赵王偃身后一看上颇为油光的一大臣似揣测出了赵王偃此时的心思,靠近赵王偃耳边,低声说道:“王何必犹豫,地穴肯定是不能让他去的,但他真仅仅是研学,将那些谁也看不懂的图案石头运去给他便是,他若拒绝,岂不是说明他研学是假,另有图谋是真,到时王治他
罪便可。”
“如此既满足了他的条件,又让他没有借口不道出刚才他所说的法令细则。”
范雎现在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他本是和赵王私谈,没想到赵王竟然带了这么个近臣在旁,还允许对方出谋划策。
范雎不由得多留意了一下,这人会是何人?
赵王偃眉头都舒展了过来,道:“既然如此,秦使也不必麻烦,我派人将在那地穴发现之物运去秦使那方便研学,秦使可满意?”
范雎都愣住了,张了张嘴。
赵王偃难得见范雎吃瘪,多少有些心满意足,用一些不知所谓的地底图案和石头就换到了他最近最忧思的问题的解决办法。
范雎心道,这是让他不得不答应,条件是他提的,别人还将他研学所需亲自送上门,若他还不满意,他这研学肯定就是假的了。
范雎想了想,答道:“既如此,谢过赵王。”
并随口问了一句:“不知这位大人是?”
那油光的近臣颇为自得,道:“赵国后卿,郭开。”
范雎:“……”
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话,亡赵者,郭开是也。
居然是这大奸臣,难怪赵王偃将对方留在身边,这可是赵王偃最宠信的近臣。
这人最擅长察言观色,揣摩上意,最得赵王偃喜欢,以至于赵王偃稍微表现出对那些功高盖主的赵将不满,郭凯便“称君心意”地开始进行陷害。
战国四大名将中赵国占了两位,而两位都是被面前这人拖下马,最终忧郁而终。
不得不说,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人也是个人才,亡国灭种的人才。
交易完成,范雎离开,心道,推恩令未落实前,赵王偃应该不会再找他麻烦了。
赵王偃不找他麻烦,赵国其他人自然上行下效,不敢太过分。
范雎走后,那赵王偃没来由地道:“这范雎在秦国,估计和郭卿之于我一般,奇怪的是这样的人,我赵国探子以前居然没有半点关于他的音信传回。。”
要是范雎知道赵王偃居然将他和郭开并列,不知道这夸奖他接不接得住,敢不敢接。
范雎走后没多久,一看上去有些媚态的夫人去了赵王偃那里。
赵王偃随口说了两句刚才范雎劝解他的话,也就是什么他是赵国最尊贵的人,本该随心所欲什么之类。
估计连范雎都没想到,最让赵王偃听进去的,竟然是他的这句话。
倒是坚定了赵王偃“痴心”独宠美人的决心,谁也别想干涉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夫人内心有些惊讶,她和那秦使无半点关系,对方为何帮她?
别看她受王独宠,但女人都有珠黄时,谁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不得宠了,更何况她无法为王生下孩子,这才是最致命的,根本没有依靠,她更不像其他夫人还有家族在后面支撑着,她身份本就低贱,到时会是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今天的一件怪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