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区在安全星域的关注度很高吗？”
“在游乐园基地……在冰火竞技赛以前，安全星域的许多人都已经快忘记战区的存在了吧。”
“就说是你。你作为军校的毕业生，知道在战区成立的近百年内，每年牺牲多少军士吗？”
“你知道人类星域边缘的战区面积在十年中扩展了多少？”
“知道战区外部火线外冰蝶族群的数量变化，知道高级冰蝶的数目已经翻了几倍？亚蝶一共开启过多少次空间虫洞？”
“你知道现在战区最需要的是什么？”
容靡的声音冰冷。他身上穿着最普通的衬衫长裤，但他眉眼间常带着的笑意隐去，神色冷下来时，身上的气势却让整个接待舱内的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刚刚让容靡退出考核的年轻人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要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
甚至……哪个问题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目光下意识转向华欧洛。金毛军校生同样神色茫然，因为大脑一片浆糊，脸上的愤怒情绪都已经消失无踪。
容靡冷笑一声，向前走去。华欧洛不自觉向旁边让了一步，目光追着容靡，意识到自己看见的已经是人和狼的背影时才反应过来。
“喂！”华欧洛叫道，“那你说！战区现在最需要什么！”
刚刚进入接待舱的考生们也都在思考容靡刚刚提出的问题。
他们早忘了之前华欧洛那群人对容靡的指责，只在脑海中一个劲地搜索答案。
容靡叹了口气。
“战区需要的不是大规模的战役……不是你想的那些袭击冰蝶星域，扬眉吐气，士气大振…森*晚*整*理…”
“战区的战士们比你们的心智成熟多了。”
青年头也不回地说道，“人类需要尽快销毁成蝶的精神力碎片，成蝶则需要通过进攻战区，分散我们的人力，拖慢我们的脚步……它原本想利用碎片渗透安全星域，现在计谋失败，一定会让碎片的携带者尽快回到冰蝶星域，与它完成融合。”
“战区需要在承受住冰蝶进攻压力的同时，配合安全星域内的军部人员完成对成蝶精神力碎片的寻找和绞杀。”
“这里需要的是平衡。”
“保持有生力量，训练更多的战士，准备在冰蝶精神力碎片被完全彻底销毁后逆转局势，将冰蝶彻底击败，让它们远离我们的星域。”
“又或者，接受冰蝶的反扑，迎接不久后即将来临的大战……”
容靡的语音一顿。
战区的情形瞬息万变，他们到底会面对哪种发展，容靡现在也无法预计。
他希望是第一种。
“脑子不好用，就别老想搞事情。”容靡继续说道，“你们考核时要是再想干点什么大事业，还是先问问监考官再决定。”
他看向刚刚睡醒就挑衅自己的年轻人，目光在对方的脸上停滞了一会。
“容安亭。”他念出对方的名字，歪了下头，“容家的A级治疗师。”
“关于你十分引以为傲、一直在秘密进行的基因改造项目……”容靡勾了下唇角，看着容安亭猛然一个激灵，露出见鬼一样的眼神。
“对，我说的就是你起名叫作人造治疗师的项目。”容靡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的音量说道，“我建议你再多考虑几种融合后可能导致的基因病情况。”
“万一有一天，人类真的不得不依赖你手里的技术……你应该也不太希望自己的基因改造项目，造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人，提前死亡吧。”
容安亭脸色骤变。
“根据计算，治疗师基因改造不应该会出现致命基因病……”他下意识张口反驳，但紧接着就是一愣。
“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容安亭震惊万分，但还知道压着音量，“我从来没和你说过！……我都还没和容妍家主说过！只告诉了我的导师……”
“这完全是我自己的保密项目！”
容安亭是容家年轻一代人中的翘楚。因为原身父母的关系，他和原身接触过几次，但一直不喜欢原身对成为治疗师的不情愿态度，因此和原身关系不好，根本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他！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容靡笑了笑，“但我建议你再重新演算几次。后期进行实验时，如果有条件，就耐下心多等等……有不少潜伏性基因病，不是一两年就会发作的。”
容靡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因为碰巧遇见了容安亭，所以开口提个醒。
和星际游牧时代的许多人造治疗师不一样，他其实并不憎恨容安亭。
站在所有逃亡人类的立场上，他也不觉得容安亭做了一件穷凶极恶的坏事。
容靡知道，人造治疗师项目的初衷并不坏。项目的本意确实是想要补充治疗师的缺口，也曾经按部就班、进行着必要的安全实验。
但在冰蝶突袭星域后，人类仓促逃生，治疗师大量死亡，又有太多原本的普通人毫无准备，未经训练，就被迫驾驶机甲、对抗冰蝶。
在逃离冰蝶包围的星舰上，越来越多的人出现精神域病症，越来越少的治疗师能够帮助他们免于死亡。
于是在袭击发生的十年后，容安亭匆匆宣布了人造治疗师计划。
容靡打量着面前的人。
星际时代，人类的衰老缓慢，历史资料影像中，容安亭宣布那一场计划时的面容和现在相似。
但气质却判若两人。
资料中的容安亭没有现在这样看似懒散实在盛气凌人的气势，取而代之的是深藏于眼中的痛苦。
他形容瘦削，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不回答多余的问题，注视着镜头宣读计划时的语气平静沉重，像是在宣读一副人类负隅顽抗声明，一场走投无路之时、孤注一掷的豪赌。
容靡看着容安亭，在心里暗中对比了一会儿，思绪左右摇摆，内心最终觉得容安亭现在这副趾高气扬大脑没发育成熟的样子……其实也还凑合看得过眼。
比历史中那副看着快瘦脱相的样子好一点。
当然，如果容安亭能让自己的大脑发育成熟，就更好了。
“我当然会进行人类治疗师基因改造的长期观察实验……”容安亭不知道容靡在想什么，只快速说着。他脸色一变再变，跟着容靡向前一步，继续询问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实验课题，但容靡并不回答。
“另外……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青年越过容安亭，转开话题，平静说道，“选择前往战区，很伟大。”
“但选择别的生活方式，也合乎情理。”
“你可以认为‘我’以前的选择很自私。”容靡笑了笑，“但大可不必高高在上地指责‘我’，诋毁‘我’的选择与热爱。”
因为他们守护人类星域，并不是为了让更多人投入战场。
而恰巧是希望人类……能够在寻求生存时，拥有更多风花雪月的选择。
“不过，总是揪着以前的事做文章也很没意思。”
他随意说道，“真想往我身上泼脏水的话，也别数自己杀过几百只低级冰蝶啦。”
“怎么也得杀几只亚蝶、消灭几个成蝶精神力碎片以后再来吧！”
第92章 考核（三）
华欧洛：“……”
容安亭：“……”
一众小弟们：“……”
挤在接待舱门口刚刚差点被容安亭洗脑了的看戏众人：“……”
军部已经将成蝶精神力碎片, 和游乐园基地战役的细节公布。
安全星域的人，只要看了新闻，都知道容靡在那场战役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
首都星娱乐区的人更是亲眼看到容靡的精神力爆发, 更有不少人虽然不在首都星娱乐区, 但通过马克的直播感受到了当时的情景。
那样明亮的、如火焰般的紫色能量流, 深深刻印在他们的脑海里。
也因为那样的光芒，许多人提起那个夜晚时，想到的不仅仅是成蝶精神力的威胁, 冰蝶精神力光柱冲天而起的恐怖，也不是安全区突然出现低级冰蝶时的惊慌……
还有最终击杀成蝶碎片的容靡。
而后, 又随之想起大只的银狼, 同样耀眼的银色炮火，还有大批首都星护卫星舰粒子炮闪出的光芒。
让他们就算恐慌，也仍旧相信, 人类绝对拥有对抗成蝶的力量。
随着时间推移，兔兔军团的运作已经进入正轨, 相关的讨论热度慢慢降了下来。
但马克直播录像回放的每日浏览量仍旧高居不下。
就算是因为被容靡“举报”自己要搞事情所以正在气头上的华欧洛，和因为过往偏见一直看不惯容靡的容安亭……其实都看过好几遍直播回放。
毕竟……就算华欧洛每次看回放都在内心愤愤自言自语一句“我要是在游乐园去我也直接硬刚上”，但……那场战役实在是有些太帅了！
看得人他就算心里不服, 也热血沸腾！
“嚯。”监考官乘坐的星舰内，几名军官都围在屏幕前, 饶有兴致地看着考生星舰内接待舱中的一场风波。
“这话说得实事求是！但也有点狠啊！”监考官们小声讨论着, “我倒是配合杀过亚蝶, 但成蝶……那可真是……上一次成蝶袭击的时候, 我还是被安排在远离战场的后方, 搞能源供给的新人来着！”
“谁不是呢，那时候我也刚刚通过军部统一考核。我们军团长也是嫌我能力不够不让我去最前线。”
“嗨, 当时派去最前线的军士们……有几个活着回来的。”一名年纪稍大些的监考官叹气道，“都是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也大多是伤病缠身，要不转去了安全星域的军部机构，要不就是早就已经退役……”
经历过那场战役后仍旧留在战区的人少之又少，而直接接触成蝶的那支舰队里，还在战区任职的，也只有陆绎了。
几名监考官不约而同安静了一瞬，隐蔽地扫了一眼舱室另一侧舷窗边的座位。
他们谁都不知道陆绎的精神域情况到底怎么样，但……
总觉得不会太好。
上将登上星舰还不到半天，已经喝了好几种不同的药剂了。
“哎，不说那些有的没的。”年长的监考官率先转开话题，“就这批考生里，有不少好苗子啊。不过不管个人能力如何，根据表现该加分加分，该减分减分，咱们可不能手软。”
在各位考生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考核已经悄然开启。
各个考生在星舰上的表现算在附加分数内，虽然不会影响他们执行任务时的主要得分，但也十分重要。
“您就直接点名给华欧洛减分不要手软就行了。”另一名监考官散漫说道，“银星奖章获得者，能力确实出众，就是思路实在剑走偏锋。”
“那我就肯定得给容靡喽。眼界放得开，思维也敏捷。这以后要是不培养成军团机甲队长、军团指挥官，都是暴殄天物了。”
“确实，我以前只知道他精神力强，机甲驾驶技术厉害，作战直觉很准，但还真不知道这点。”
“没办法，这种看冰火竞技赛的比赛视频肯定是看不出来的，就游乐园基地最后露出来的那点直播片段也看不出什么……也就只有真的和容靡一起作战时才能感觉出来了。”
几人停下话头，再次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舱室另一侧舷窗边的座位。
陆绎独自坐在座位边，一手支头，仿佛在闭目浅眠。
但他其实正在精神域内接受狼嗷呜嗷呜的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