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沈黎清抬着下巴,心里那股子烦躁又升了起来,他看着观庭樾毫不动容的模样,脑子里一时间涌出无数碎片。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沈黎清问。
观庭樾越是不为所动,他越是能够想起小时候沈常林的脸。
这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过去一直以为沈常林是因为不爱岳零,所以才显得那么凉薄漠然。
岳零亲手做了一桌菜,手上被烫出水泡,沈常林沉默地吃完几口,然后说:“下次别做了。”
岳零偷偷跑去建筑工地看沈常林,被发现后,沈常林说:“以后别来了。”
沈常林对岳零的爱意置若罔闻,沈黎清将这些归结于不爱。所以当岳零收拾房间时不小心打碎了沈常林母亲给未来儿媳的镯子时,沈黎清以为沈常林会斥责岳零的不小心。
可是当岳零捧着那碎成两半的玉镯,红着眼睛道歉的时候,沈常林看了那只玉镯几秒后,脸上的表情从怔然变得平静,说道:“碎就碎了吧。”
沈黎清知道,那是沈常林的母亲,也就是他素未谋面的外婆唯一的遗物。
就那么被岳零打碎了,沈常林竟然不愤怒。
很长的一段时间,沈黎清都不明白原由。
后来他强行捋清其中的逻辑,认为沈常林因为不爱岳零的缘故,所以不管岳零做了什么都无法影响沈常林的情绪。
他想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只觉得真相直白而残忍。
现在,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直面真相的无力感。
爱是可以演出来的,大荧幕上的演员们都懂得如何在镜头下用深情的目光看着陌生的搭档,一但镜头切换,他们便会恢复平静和真实。
沈黎清暗暗攥紧了掌心,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观庭樾真的爱我吗?他和我结婚,是不是真的只是因为要拒绝那桩商业联姻的婚事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观庭樾会选择我
沈黎清脑子一锅粥,不可避免地想起季澜来。
观庭樾知道季澜大学时选择的专业,愿意在季澜回到枫城后施以援手,甚至愿意邀请季澜参加华老的寿宴。
就算沈黎清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心里也明明白白€€€€他比不过季澜。
他在和狐朋狗友鬼混的时候,季澜或许在商业场上与人谈生意,年纪轻轻就能将公司做到上市。而他拥有的财富,不过是因为沾了外公那笔遗产的光,他本质上依然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少爷。
观庭樾朝沈黎清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将沈黎清罩住,手里还提着那只从玄关捡起来的抱枕。
“外公住院了,去医院的时候我把手机静音了。”观庭樾把那只抱枕放在沙发上,揉了揉沈黎清的头发,低声说:
“清清,别生气了。”
沈黎清满腔的焦躁不安和失落情绪像被堵住了一般,不上不下地呛在他的喉咙里,沉默了半晌之后,他茫然道:“华老住院了”
观庭樾“嗯”了一声,坐在沈黎清旁边,双手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像一只需要疗伤的猛兽般,强大,却也脆弱。
沈黎清被他安静地抱着,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回应他,“很严重吗?”
观庭樾低声道:“不算严重,被家里的亲戚气的。”
其实华老并不是真的被气进了医院,住院带着演戏的成分,个中缘由,观庭樾没有解释。
他只是卑劣地借着这个理由将沈黎清整个人揉进怀里,贪婪地吸着沈黎清身上干燥温暖的气味,仿佛被火炉炙烤的干花花瓣,充斥着他的感官。
就像幼儿期渴求母亲关注那样,他想要沈黎清的爱,哪怕一点也好。
“你怎么不早说啊。”沈黎清闻着观庭樾外套上寒冽的气息,那一定是从外面带回来的,他一边给观庭樾脱外套一边闷声说:
“下次这种事情,你早点告诉我,你那样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我还以为……”
观庭樾任由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幽深的眸子注视着他的脸,“以为什么”
“以为你去外面找哪个小妖精了!”沈黎清冷哼一声,起身将观庭樾的外套抖了抖,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我只有你。”观庭樾说得认真,沈黎清的耳朵渐渐发烫。
没有宣之于口的芥蒂再一次被沈黎清藏在了心里,他总觉得自己和观庭樾之间隔着什么,哪怕这个人近在咫尺,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可有些东西还是在无形之中扩散,变化之快让他反应不及。
观庭樾新买的别墅有很多房间,当初沈黎清挑了一间作为自己的卧室,还添置了不少东西。
虽然结婚了,但他还是不习惯两个人挤在同一张床上,他猜测观庭樾也不适应,所以在他提出分房睡的时候,观庭樾点头了。
沈黎清洗漱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了想,他从床上爬起来,悄声无息地走向了观庭樾的卧室。
卧室门没有锁,沈黎清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他想看看观庭樾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如果观庭樾睡了,那他就回自己的房间去老老实实睡觉。
沈黎清推开房门,卧室里开着灯,观庭樾并没有在床上,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他并不意外观庭樾这个时间还要洗澡,毕竟观庭樾向来有洁癖,从医院回来洗个澡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观庭樾的卧室虽然很大,但极其整洁,没有沈黎清房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物,整间卧室都是简约的冷调,很契合观庭樾的气质。
床头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台没有合上的笔记本电脑,沈黎清轻轻地走过去,他很好奇,难道观庭樾凌晨也要办公就算观庭樾不休息,难道华菱的员工也都不休息的吗?
电脑的显示屏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沈黎清坐在椅子上,视线扫过去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标。
他的心跳声顿时加快,盯着那枚图标的眼睛不由得闪烁了一下。
他在国外时常用的社交软件€€€€观庭樾居然也在用
这么巧!
其实在国外生活过的人用过这个社交软件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沈黎清心想。但是这么多年,这聊天软件早就被五花八门的社交产品取代了,现在还在用的人少之又少。
况且他们现在是在国内,恐怕压根就没几个人知道这玩意!
沈黎清甚至能听见自己密集的心跳声。
砰,砰砰。
他没忍住自己的好奇,握住鼠标点开了观庭樾电脑上的那个图标。
沈黎清干这种打探别人隐私的事缺乏经验,因为太过于紧张,压根没听见观庭樾从浴室出来的声音。
“啪”的一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扣了下来。
沈黎清吓了一大跳,差点叫出声来,转过脸看着观庭樾冷然的目光,倒打一耙道:“你干什么你!你要吓死我啊!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观庭樾没有告诉他,其实他已经在沈黎清身后站了有一会儿了。
至于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才关掉笔记本电脑,观庭樾并不想解释自己复杂的心思。
“你在干什么?”观庭樾明知故问,声音平静中夹杂着清冷。
沈黎清动了动嘴唇,心虚地说:“我就是看见你也在用Dubbi这个软件,想看看你……等级有没有我的高。”
观庭樾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编瞎话,然后坐了下来,当着沈黎清的面给笔记本电脑上了锁。
沈黎清:“……”
操,这太侮辱人了!
沈黎清愤愤地瞪着他,刚才观庭樾输入密码的速度之快让他根本就来不及记住,他甚至怀疑观庭樾只是随机输入了一堆乱码。
“你什么意思!”沈黎清简直要暴起,指着笔记本电脑怒声道:“你电脑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为什么我一看,你就要设密码”
观庭樾看着他炸着毛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觉得有趣,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你不妨猜猜我设置的密码是什么?猜对了我就不会再拦着你。”
“你输的那么快,还让我猜你就是故意的!你说清楚,你是不是在网上和人谈情说爱,还是有个什么红颜知己,要不然就是你藏了18g的小电影,你给我说清楚,否则今天你就别想睡觉!”
“红颜知己。”观庭樾思考了一下,“不算吧。”
沈黎清怒了,握紧了拳头,一副要冲上来打人的样子。
他气狠了,脸上反倒浮现出一丝冷笑:“那看来还真是有见不得人的,不是红颜知己,那是什么?白月光吗”
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用上这么新鲜的词儿,“白月光”这词儿还是杜思齐传授给他的,杜思齐解释的很通俗易懂,说白月光就是“放在心尖儿上的宝贝,哪怕很久不见面,一想起来对方的脸就能硬。”
观庭樾还真的有个白月光!不是他,也不是季澜还是说……
沈黎清内心活动如同瞬息万变的宇宙星河,他顿时想起观庭樾曾在国外生活过几年,而据他所知,季澜最早是在加州创业,那观庭樾和季澜很早之前就有联系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而且这个社交软件有着类似于QQ空间的功能,这就能解释观庭樾为什么会知道季澜大学时候选择的专业了。
观庭樾看到沈黎清的眼睛红了,他愣了愣,抬手将沈黎清拉到自己腿上,“你怎么了?”
“你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沈黎清推开他,站起身,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观庭樾皱着眉:“我喜欢谁”
“你和季澜,不用我再说了吧”沈黎清攥着拳头,眼眶酸疼的要命,他竭力忍着不让那酸涩的液体不从泪腺中涌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
观庭樾凭什么这样对他!
沈黎清无知无觉地咬破了嘴唇,尝到腥咸气的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像个怨妇。
他感觉自己很丢脸,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和观庭樾已经结婚了,如果观庭樾心里真的还有另一个人,那就不应该招惹他!
不该……让他慢慢动了心,却又将他的喜怒哀乐弃之不顾。
观庭樾的目光怔愣了一瞬,他不知道沈黎清怎么会突然提起季澜,他和季澜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除非季澜有生意上的事情找他帮忙,否则也不会主动联系他。
沈黎清这是……怎么了?
但与此同时,观庭樾隐约察觉到沈黎清激动的外表下似乎多了些别的什么,那双盛满怒气的眼神里充斥着像要掩饰的脆弱无助,他迫切想要得到那个答案。
“沈黎清,你喜欢我”
观庭樾斟酌了良久,却也只敢用“喜欢”这样的字眼。
他需要沈黎清予以确认,只要沈黎清确认,他会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秘密摊开摆在沈黎清面前,他愿意撕裂自己的面具,让沈黎清看到他病态的爱欲……只要沈黎清愿意爱他,只要沈黎清答应不会离开他……
沈黎清愣住了,他喘着气,眼神一时间变得茫然无措。
观庭樾的问题让他没来由地恐慌。
忘了是谁说过,感情的本质是一场淋漓尽致的博弈游戏,谁比谁更在乎输赢,谁就已经先输了。
他真的能把自己的感情交到另一个手上吗?
亲手将自己的弱点奉上,无论对方是珍贵地捧起,如获至宝……还是笑着扬到风里,任由黄沙掩埋,或者用脚践踏
沈黎清后退了一步,撞在椅子上,疼地轻哼一声。
观庭樾走向他,双臂撑着扶手,将他整个人禁锢在椅子上,他神情变得偏执,令沈黎清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说!沈黎清,只要你说了,我……”
观庭樾没等说完,暗色的目光便晃动了一下,被沈黎清骤然猛力推开€€€€
“我不!我不喜欢你!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