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沈黎清和观庭樾都忙的脚打后脑勺,照理说他们这种情况不至于面临年关将至的忙碌。
可事事都有意外,沈黎清是因为死要面子,不愿意被人议论他是个靠爹吃饭的败家子,所以上个月立下军令状称要将手底下几个业务组的业绩提高三个点。
原本几个业务组从上到下都怨声载道,但沈黎清用人讲究奖惩结合松弛有度,当即决定只要完成指标就给他们每人发个红包,数额堪比年终奖,还多奖励半个月的休假。这回怨气没了,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楼层如同没有硝烟的战场,每个人的脑袋上都顶着血条,眼睛里都是金灿灿的奖金和出国游的机票,干得别提多有劲了。
沈黎清也没闲着,他连续一周都是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睡得,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靠着咖啡吊命提神。
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喜欢接受挑战,也享受征战的乐趣,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已经将近一周没见到观庭樾了。
本来已经快忙得冒火星了,一通突然造访的电话让沈黎清从小山一般的文件堆里猛地弹跳起来,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都空白了。
杜思齐急得快要说不清楚话了,舌头都直打结,沈黎清硬是从他颠三倒四的话里听出了个究竟。
谢羽出事了。
上回在酒吧见到的那个叫贺祥的建材公司老总消停了一阵子,可事后怎么想都觉得憋屈,他不敢动观允€€,所以闷声憋了个大的,还是个损的不能再损的招。
沈黎清打开电脑,很快就看到了传得满天飞的照片,谢羽的公司门口被人洒了一堆照片,沈黎清用鼠标放大照片,照片上紫红相映的灯光里,少年谢羽被绑在一个情-趣椅上,嘴里塞着口枷,校服的拉链微微敞开,漏出雪白的脖颈。
照片上谢羽的脸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如果不是有照片,谁也没法把这样一副情景和谢羽联想在一起。
沈黎清给谢羽打了几通电话均是关机,于是叫司机开车去了谢羽的公司,到了才知道谢羽已经被“休假”离开公司了,至于休假到什么时候,没人知道。
沈黎清鲜少来谢羽的公司找人,员工们看见沈黎清都难免想起那一张张欲色横生的照片,忍不住猜测他和谢羽的关系,连看他的眼神都多了点暧昧。
沈黎清懒得跟他们纠缠,得知消息的时候天就快黑了,跑空了这么一趟耽误了不少时间,眼下夜幕已经笼罩了枫城,他没作犹豫,让司机开车去了谢羽家。
他刚到门口,就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像上次一样,大门微掩着,里面传来谢羽声嘶力竭地吼声。
“你还要我再说多少遍”谢羽坐在满地狼藉中,手边还有几个打翻的啤酒瓶,冒着白沫的酒水顺着地板缝流向观允€€。
谢羽双眼布满血丝,用从未用过的残忍语气对观允€€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是同性恋,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同性恋,如果我早知道你是……当初在那条小巷,我一定躲得远远的……观允€€,你放过我吧,我不欠你什么。”
沈黎清不知道这番话是否出自谢羽的真心,他怔然站在门口,一个酒瓶滚到他脚边。谢羽口口声声的“你们这些同性恋”让沈黎清呼吸受阻,一下一下地刺痛着他的心脏。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谢羽苍白着脸,僵硬地扭头,观允€€也神色冰冷地转过头,两人齐刷刷地看向沈黎清。
“又是你。”观允€€的声音有些哑。
沈黎清其实也想抱怨自己的无辜,为什么每次都是他撞上这两个人吵架,之前也就罢了,今天还无故躺枪了一回。
沈黎清的笑容有些勉强,他捡起地上的空酒瓶走向谢羽。
谢羽以为沈黎清被他给气着了,要照着他的头来上那么一下,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好像已经做好准备了似的。
观允€€警惕地看着沈黎清,刚想抬手阻止,就见沈黎清把酒瓶扔进了垃圾桶。
沈黎清咽了咽口水,有些难堪地对谢羽说:“对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那什么,其实我也不想是同性恋来着,但我妈生我的时候也没给我选择。”
他本想安慰谢羽,却显得十足笨拙,谢羽睁开眼睛看向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谢羽心中的情绪被打翻,他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愧疚,他不想伤害别人,从来都不想,不论是沈黎清,还是观允€€。
可是贺祥的那些照片勾起了他心中最强烈的恨意,那些遥远的,在泥沼中生存的日子,足矣让他摒弃所有善念,被仇恨席卷理智。
沈黎清的出现让他又找回了一点理智。
“你们走吧。”谢羽痛苦地捂着脸,声线带着明显的颤抖,他说道:“这不关你们的事,我不该那么说,对不起……我以为当时警察来了之后他把那些照片删了,我以为已经结束了,我……”
沈黎清刚想说话,一个尖锐的嗓音从门口传来,他刚酝酿好的安慰的话一下子全忘了。
杜思齐冲进来便抱着谢羽嚎啕大哭,架势活像是要把谢羽给勒死。
“那个王八蛋!我一定要弄死他!”杜思齐边大哭边说道。
其实这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坚定地想要废了贺祥,但沈黎清突然发觉一件事情€€€€刚刚被同性恋刺激过的谢羽被一屋子的同性恋包围了。
沈黎清心里有点不安。
他怕谢羽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后会平等地痛恨每一个同性恋,眼下一屋子都是,谢羽不会想不开和一屋子人同归于尽吧。
谢羽也是倒霉,怎么交的朋友好巧不巧地都喜欢男人呢?沈黎清心中郁卒地想。
谢羽被杜思齐死死地抱着,双眼有些空洞。沈黎清为了杜思齐的性命安全,提溜着杜思齐的后领把人拉开了。
杜思齐一脸茫然,哭的妆都花了,站在原地一抽一抽地哭。
观允€€神色晦暗,他觉得自己简直贱得可以,尽管谢羽明确拒绝了他这么多次,他还是厚着脸皮倒贴。
可是他偏偏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犯贱。
谢羽凭什么不喜欢他他有哪里不好就因为他是个男人吗?男的女的就那么重要吗?
从谢羽家出来,三人的表情都挺凝重,沈黎清刚想打电话叫人查贺祥的地址,就听见观允€€冷声说:“不用查了,他一周之前就带着老婆儿子出国了,照片是他雇了小混混洒在谢羽公司门口的,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操,贺祥这个孙子,早知道那天在酒吧就应该废了他!”沈黎清气冲冲地捏着手机,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做才能给谢羽出这一口恶气。
杜思齐抹了抹眼泪,拉住沈黎清的胳膊,“沈哥哥,要不然等他回来,我们找人去拍他的裸照。”
沈黎清黑着脸,要等贺祥回来还不知道要多久,他现在就想把贺祥揍一顿。
观允€€看着两人,昔日俊美邪肆的眸子此刻显得有些阴郁,他说:“你们就别插手了,我来处理,别给我添乱。”
沈黎清张口就想怼他,但一想到谢羽刚刚说出的话,突然间有点同情起观允€€来了,毕竟连自己听到那番话都胸口发闷,别说观允€€了。毕竟观允€€是观庭樾的弟弟,沈黎清决定在这个时候给他留点面子。
观允€€答应沈黎清有什么消息会第一个通知他之后就开车走了。沈黎清见杜思齐哭的手都握不住方向盘了,于是让自己司机把杜思齐送回了家。
他坐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给观庭樾打了个电话。
“喂。”沈黎清这会儿不再绷着情绪,声音便显出了疲惫,他问:“在哪儿”
观庭樾说道:“在医院,正要回去,你今晚还在公司住”
沈黎清觉得这么多天不见了,想给他一个惊喜,于是有心说谎道:“嗯……是啊,最近太忙了,不过这么没日没夜的加班还是有成效的,我可不想被人再说闲话。”
观庭樾没有阻止他,只是说:“好,注意身体,晚上早点睡。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商量一下婚礼的事儿。”
“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就给自己放个假,到时候你可得天天陪我啊,我想去你之前拍照的那座雪山滑雪,还想去看企鹅。”
“好。”观庭樾笑了一下,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沈黎清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唱甜蜜蜜,他挂断电话,想给观庭樾一个惊喜,正好谢羽家离医院挺近的,他开了导航,定位了一下华老住的那家医院,开车驶去。
第66章 风雨
65.
谢羽出事让沈黎清心里很乱,他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但身体的反应还是出卖了他,去医院的路上堵车,他一个不留神险些撞上前车的屁股。
惊险发生在一瞬间,即使有安全带,沈黎清还是感觉后背重重地撞了下,那种心脏快要跳出来的感觉让他难免慌神。
哪怕跟观庭樾打了个电话,他还是没法摆脱不安,心脏沉闷无比,像有钝器一下下地撞击着,他右眼止不住地跳了起来,就像成心跟他作对似的。
沈黎清有点郁闷,照理说他不是这么经不住事的人,不至于事情还没办就乱了阵脚。
他摇上车窗,屏蔽了后面车主骂他的声音,他现在没心情跟人掰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见观庭樾。
他想着见到观庭樾心情应该能好些,绿灯一亮,他就开车驶向医院的方向。
隆冬的天本来就暗得特别快,由于雾霾的缘故,低垂的夜幕寻不见一点光亮,压抑的浓墨铺天盖地,路上的灯光也被压暗了。
从谢羽家小区到医院不过十五分钟的车程,沈黎清有个同学是这家医院的精神科医生,他到了医院楼下先给对面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的倒挺痛快,“沈黎清稀客啊。”
这人是他上学时候的哥们,叫谷啸,小时候俩人不懂事,偏偏性格都是不好惹的,谷啸看上了自己班级上的一个姑娘,结果这姑娘却给沈黎清写了情书,沈黎清婉拒对方说自己得了癌症活不久了,不能耽误人家姑娘的大好青春,还给对方买了奶茶聊表歉意。
可惜那会正是伤感言情小说在女生间盛行的阶段,姑娘把沈黎清的拒绝理解出了另一层意思,以为沈黎清心里有她,但癌症是横跨在两人之间无法弥补的天堑,是命运要拆散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谷啸听说了这件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整日为了别的男生忧郁落泪,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的气那就别提了。
更别说当他得知沈黎清居然用“癌症”这种借口骗取他心上人的心,当即面红耳赤地冲到篮球场,揪着沈黎清的衣领就打了一拳。
沈黎清哪里是那么好惹的,平白无故挨了陌生人一拳,愣了三秒后立刻招呼了回去,俩人你一拳我一脚,拳拳到肉。沈黎清把谷啸按在地上骂道:“你他妈敢打我!从来没人敢打过我的脸!”
谷啸也不甘示弱,一膝盖顶在沈黎清的胯骨上,“你这个傻逼,你不是得癌了吗?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
两个帅哥打架的画面不单单是血腥的,他们在篮球场打起来的消息迅速传开,好多女生面色潮红地站在不远处围观,握紧彼此的手,眼神颤抖又兴奋。
俩人厮打在一起,校服敞怀,T恤蜷起,露出少年精壮有力的腹肌,打架难免肢体触碰,他俩又被对方激得格外冲动,一会儿你把我压在地上,一会我骑在你身上,一时间不分伯仲。
最后还是给沈黎清写情书的那个姑娘出门,大声冲他们喊“你们不要再打啦”,俩人才忽然意识到周围有这么多人看热闹。
后来过了半学期,在一个生日会上,谷啸找了个机会跟沈黎清道歉,说自己当时不知道原委,还以为沈黎清拿绝症骗人感情。沈黎清不是记仇的人,何况那一架打得也挺酣畅淋漓的,也就翻篇了。
后来俩人的关系渐渐好起来,谷啸才知道原来沈黎清是个gay,当初他们之间的那点龃龉就显得更可笑了。
沈黎清面不改色地边找车位停车边跟谷啸打趣道:“谷医生,叫了你多少回了都请不动你这尊佛,你这么不给面子,我只好亲自来看你了。”
“少来。”谷啸哼笑一声,“老子都他妈把排班表发给你看了,你那么能耐,倒是给我挑个空闲的时间来。”
“谁让你妙手仁心呢,枫城数一数二的精神科副主任谷医生,我要是病人肯定也挂你的号。”
“来来来,不用你挂号,我义务给你出诊,先去拍个脑CT吧,我看你这病情挺严重。”
沈黎清把车停下,走到医院大门口,“我在你们医院楼下呢,你下来接我一下。”
谷啸一愣,“卧槽你还真来了啊?不是忽悠我呢吧,难道让我说中了,你真得病了”
沈黎清呸了一声,“你少咒我,先下来接我。”
过了一会儿,谷啸穿着白褂下来了,他身高187,戴着银丝眼镜,眉眼生得极为好看。他环臂看着沈黎清,一脸匪夷所思:“你到底干什么来了有亲戚朋友住院”
沈黎清含糊地嗯了一声,“差不多吧,我老婆的外公住院了,我来探望一下。”
谷啸的神情呆滞了几秒,惊得连嘴都忘了合上,过了好长一会儿,他依然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什么?你老伯,还是你外公不对啊你外公不是早就……”
沈黎清二话没说直接踹了他一脚,在他后头的白褂上留下一个鞋印,骂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等等……”谷啸被巨大的刺激冲昏了头,来不及计较工作服被沈黎清踩了个印子,仍是满眼的难以置信,“你老婆操你大爷的你不是gay吗,你小子骗婚”
沈黎清险些被他气的背过气去,恶狠狠地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脑子让门夹了是吧,我老婆就是男的,男的!我结婚了!”
谷啸作为一个钢铁直男,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他头一回知道原来男人之间也可以称呼对方为老公老婆。
等谷啸回过神来,沈黎清白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毕竟有求于人,他说道:“我不知道他外公在哪间病房,你帮我查查。”
谷啸皱眉道:“那你直接打电话给你老婆不就成了,这点屁事还他妈用得着我出面。”
沈黎清不打算告诉他原因,于是有些心虚地吸了口气道:“我这不是怕他担心吗,他怕医院病毒多,把我传染了,回头我再传染给他,多不好。”
谷啸听着,脑海里已经对沈黎清的伴侣有了初步的形象€€€€这怎么听着都像是身娇体弱,心细如发,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林妹妹。
“成吧。”谷啸当然相信沈黎清的人品,更何况家属探病实属正常,于是他边打开登记住院的系统,边问道:“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