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陶被他吓了一跳,缩回的手还在打着颤,“沈先生,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
沈黎清摇摇头,闭着眼睛深深叹了口气,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梦里面为什么想要抓住那个人的手,为什么叫那个人的名字,他明明应该恨死观庭樾了才对。
酒醒之后,胸口沉甸甸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小陶对于沈黎清口中那个名字有着浓厚的恐惧,听到沈黎清叫出来的时候,他好像被一棍子打在了后脑勺上,背在身后的手也在发抖。
一直到沈黎清走进浴室,他才从哗啦啦的水声里回过神来。
沈黎清洗漱完,就看见餐桌上摆好了早餐,他走过去,看着忙忙碌碌的小陶,“这些都是你做的”
锅里熬了香浓的皮蛋瘦肉粥,裹着蛋液的吐司煎的油亮金黄,夹着生菜,番茄片和三文治,还有一杯热乎乎的豆浆。
小陶腼腆地笑了一下,“豆浆是我买的,早上你没起来,我就拿了你的钥匙去了趟超市和早餐铺。”
沈黎清坐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不是故意拿你钥匙的……”小陶有点紧张,赶紧指了指鞋柜上的钥匙,“我回来就把钥匙放在原处了,我只是担心你醒了以后不舒服,你昨晚喝了酒,不吃早饭的话胃里会难受。”
“没事。”沈黎清拿起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口,说道:“超市离这挺远的,你辛苦了。”
小陶脸上的慌乱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淡淡的绯红,他看着沈黎清精致俊美的脸,心跳有点加快,“不,不辛苦,我看家里很多东西都用完了,就顺便买了一些回来。”
沈黎清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买的”他还以为家里多出来的东西是他不在家的时候沈家的管家送过来的。
小陶点点头,“沈先生,一会你看看还缺什么,如果不够的话就告诉我,我再去买。”
如果是以前的话,沈黎清大概会笑着把人搂到腿上,亲昵地说几句惹人脸红的话,再好好奖励人家一番。但现在他实在没那个兴致,于是便只拿了张卡递给小陶。
小陶脸色微变,摆手抗拒道:“沈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之前已经给了我很多钱了,我,我这都是应该做的。”
“拿着吧。”沈黎清没理会他的拒绝,“以后说不定用得着你的地方多着呢,不够花了就告诉我。”
小陶一听,心里宽慰了不少,眼底的紧张也消融不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卡,“谢谢沈先生。”沈黎清说以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那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机会
沈黎清吃完饭也没收拾,去书房里拨了个电话。
“喂,沈少。”电话那边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
“钱律。”沈黎清摸了根烟点上了,之前观庭樾不允许他抽烟的那段时间,他藏了半盒在书架的藏书后面,现在烟叶有点干了。“有点事麻烦你,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方便。”钱忠谄媚地笑着,“沈少的事自然是头等大事,要不您选个地方,见面再聊”
钱忠是在替沈黎清着想,有钱有权的主儿们大多忌讳在电话里沟通私事,因为怕被录音,谈事往往都会找个自己放心的地儿,确保安全才行。
沈黎清说行,老地方见。
小陶正在外面收拾餐桌和洗碗,见沈黎清出来,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沈黎清看了他一眼说:“我有事出去一趟。”
小陶窘迫地说:“哦,好……”他顿了顿,“沈先生,你中午想吃什么我一会去超市买点你爱吃的。”
这是打算长住了,沈黎清心想,但他没打算赶小陶走,身边留个人照顾也挺好的,小陶性格不错,还挺会来事,至少他不讨厌。
沈黎清把备用钥匙扔给他说:“我中午不一定回来,可能晚上吧,晚饭你看着做就行。”
小陶欣喜地接过钥匙,朝沈黎清重重地点了两下脑袋。
半个小时后,沈黎清坐在一家日料店的包厢里,面前坐着拿着公文包的中年律师,这家日料店是沈黎清一个哥们家的,专门为了谈生意聊合作而开的,来吃饭的客人非富即贵,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除了熟人,进门之前都要进行一番“安检”,确保身上没有监听设备,沈黎清自然不用“安检”,光是等钱忠上楼就等了二十分钟。
“沈少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钱忠开门见山的问道。
沈黎清说不急,招呼服务生点了几道菜,要了两杯不含酒精的饮料。
这家日料店的包厢和包厢之间的隔音做得非常好。钱忠习惯了和这些人打交道,早就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了。
钱忠是沈黎清以前用过的人,拿钱办事,嘴巴牢靠,专业实力也十分过硬,枫城两家头部律所,一家是华菱控股之下的冠晟律师事务所,也就是观允€€上班的那家,另一家是君德律师事务所,钱忠便是君德的律所主任。
“钱律,这次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帮忙拟份协议。”沈黎清说。
“哦,好说好说,什么协议”
“离婚协议。”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俩人聊得都非常顺利,直到沈黎清把当事人名字说出来,钱忠律师的神情瞬间僵住了。
钱忠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观,观庭樾华菱的观庭樾”
圈子里谁不知道华菱的掌权人正是观庭樾,而观庭樾的弟弟就是那个冠晟事务所的观允€€,二人岁年轻,却绝非池中之物,观庭樾上任不久就大义灭亲,解决了家里一票寄生虫亲戚。观允€€那就别提了,律师圈子里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钱忠自己事务所的一个老律师前不久和观允€€打的同一个官司,不仅输得难看,还惹得一身骚,现在还在被公安局调查呢。
钱忠脸色灰青,慢慢地收起笔本,“沈少,我看这事……”
沈黎清不怎么关注观允€€的事,自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你有话就说。”
钱忠于是慢吞吞地把事情说完,“我们所的王律被吊销了律师执照,少说也得进去呆上个三年。”
得罪观允€€已经够受的了,要是得罪了观庭樾……钱忠想都不敢想。
沈黎清皱了皱眉,倒是对观允€€的所作所为没多大意外,只是对钱忠这幅胆小怕事的模样恨铁不成钢,他说道:“怕个屁,我是让你拟一份离婚协议,又不是让你作奸犯科,能得罪什么人。你放心,钱少不了你的。”
钱忠欲哭无泪地看着他,“沈少,这不是钱的事,主要是离婚涉及的财产分割较为复杂,对方又是观庭樾,我这小律所实在经不起风雨的洗礼了。”
沈黎清气得想拍桌子,厉声道:“你他妈怕观庭樾找你麻烦,就不怕我找你麻烦”
钱忠哆哆嗦嗦地看着他。
沈黎清叹了口气,“得了,我没想为难你,再说一个离婚协议而已,又不会要了你的命。我和他没什么需要分割的财产,他那些东西白给我都不要。我沈黎清差他那仨瓜俩枣”
钱忠惊道:“您要净身出户”
“……”沈黎清被这个词赌得半天说不出话,虽然说这词不褒不贬的,是个中性词,但听起来怎么就那么让人不舒服呢?
“也不算是。”沈黎清说,“他给我买了一套别墅,我想要,但我可以把钱给他,具体怎么写就是你的事了。”
钱忠沉默了一下,问道:“要是他不同意呢?”
“那就不要了。”沈黎清讽刺一笑。
他想要那套别墅并不是因为那套别墅是观庭樾送他的,而是后续的装修全都是沈黎清用心设计的,几乎复刻了小时候和外公还有母亲住的那套别墅。如果能留下固然好,如果观庭樾不同意,那就算了。
钱忠又考虑了一会儿,觉得沈黎清的要求不光是用合理来形容,简直就是善解人意,一般情况下夫妻之间愿意均分共有财产已经是最和平的场面了,像沈黎清这样干脆打算净身出户的,十有八九都是婚内出轨被抓住了把柄的。
“行。”钱忠答应之后,就去楼下把笔记本电脑取了上来,一个小时后,把离婚协议给了沈黎清。
沈黎清大致看了几眼,点点头说:“就这样吧,我没什么要求了,钱之后会打在你账户上。”
钱忠颤颤巍巍地点点头,临走前还请求沈黎清千万别说这合同是他拟的,就当他接个私活,千万别对外说。
沈黎清答应了他,又去楼上的客房休息了一会,下午他把让助理做好的交接文件发给了沈常林的秘书,又给沈常林发了个信息说自己辞职了,以后和冀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发完他就把沈常林拉黑了。
他打算找个时间和观庭樾谈离婚的事,又让秘书给他订了一张下周去国外的机票,想了想,他又打电话给了小陶,小陶听见他的声音十分激动:
“沈先生,我刚从超市回来,买了很多菜……我晚上做给你吃。”
沈黎清夸他有心,顿了顿,又说:“我过几天要出国。”
小陶愣了一下:“您要去旅游吗?去哪里?”
“散散心,滑滑雪喂喂企鹅什么的。”
“那我……我能一起去吗?”小陶紧张地问道。
沈黎清想了想,“你想去”
“嗯,我想和您一起去。”
“……成,那我让助理再多订一张票。”反正多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沈黎清心想,只是,这些事情原本是观庭樾答应过他的。
想到这,他又是一阵烦躁,挂了电话之后,他倒在沙发上睡了一觉,一直到天黑才醒过来。
他想起小陶做好了晚饭在家里等他,便下楼开车往家去了。
天色如墨。
沈黎清心里有点乱,一纸离婚协议躺在身边的副驾上。
他不认为观庭樾会拒绝,华菱既然已经拿到了冀云的股份,也有了可以操纵决策的实权,那么他们的婚姻也就没什么价值了,观庭樾没有理由不同意。
沈黎清回到家里,有点意外,客厅里飘着饭香,但小陶却没立刻来门口迎接他。
“小陶。”沈黎清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他换了拖鞋,一手拿着离婚协议,一手开了客厅的灯。
一道颀长的身影坐在沙发上,沈黎清愣了一下,随即瞳孔紧缩。
观庭樾优雅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交叠,视线平稳地看着他,嗓音淡淡地,“回来了”
沈黎清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观庭樾的眼底似乎涌现着压抑、冷戾的阴翳。
“你怎么在我家”沈黎清的手紧了紧,脸色苍白地问。
如果观庭樾在这,那小陶去哪了?
作者有话说:
我是土狗我摊牌了,接下来会有强制、小黑屋情节(手动预警)接受不了的宝汁们慎重哇!
第70章 面具
69.
客厅天花板上的吊灯忽然莫名闪了两下,大约是灯丝老化的缘故。
观庭樾没有起身,依旧坐在沙发上,幽暗之后忽然明亮的光线将他衬托得宛如聚光灯下的一尊石膏像,矜贵淡漠,不辨喜怒。
沈黎清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见灯暗着,也没人影。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观庭樾回答他的问题,他于是继续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观庭樾目光冷峻,微微眯起双眸,视线落在沈黎清手中的那几张纸上。
沈黎清被他这样看着,不由得浑身生寒,直到观庭樾站起身走向他,他才从迷茫的情绪里回过神来,紧接着,便带着抗拒的神态后退了一步,握着离婚协议的手不自觉地加紧。
“手里拿的什么?”观庭樾像是没有看见沈黎清后退的动作,继续朝前走,一直到把沈黎清逼进玄关的夹角。
强烈的压迫感袭来,沈黎清盯着观庭樾的眼神写满了戒备。
这是他第一次和观庭樾身陷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以往就算他再怎么胡闹,观庭樾也不会拿这种态度面对他。
而现在,观庭樾正用森冷的眸子逼视着他,眼底是丝毫不加掩饰的不悦,周身亦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就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沈黎清。
沈黎清捏紧离婚协议,心中的怨愤不甘一股脑地被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