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觉红线 第3章

  所以,今天也是他搞错了意思吗?

  他会喜欢严滨的道理实在太简单了,因为不知道怎么订正数学题抓耳挠腮的时候,严滨把自己的卷子递了过来,他便鼓起勇气问了题目。

  尽管陈诺承认自己很笨,但总被这么说当然也不愿意,还因为害怕听到别人这样的评价,时常感到紧张和压力,做事情也变得有些束手束脚。

  但严滨不像其他每个人,从来没有嫌弃过他的笨,永远讲一遍不行就再讲一遍。

  所以让陈诺增添了很多珍贵的自信和勇气,觉得自己可能也没那么糟糕,值得被人很耐心温柔地对待。

  “我想问个问题。”陈诺有气无力地开口,“我好看吗?”

  餐桌上剩余三人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干嘛?有人说你丑啊?”陈嘉问,“逗你的吧。”

  “你一个高中生,别那么在意外表,念书才是头等大事。”妈妈说,“神神气气的,多好?”

  “对,神神气气。”爸爸复读。

  陈诺认为自己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的,从小亲戚朋友都会说陈嘉长得好看,但从来不会夸他,现在陈嘉说他不丑、父母说他神气,但也都没说他好看,那就是他和好看没关系的意思呗。

  由此递推可得,今天严滨的“你好漂亮”也确实不是对他说的,幻觉么,可能是以为他是自己女朋友,所以就说了那些话,还非常熟练地喊老婆、牵手和亲嘴角了。

  他就该明白,这场误会从虚幻的红线为开端,那接着的一切就都是连带着的错觉产物。

  因为红线是假的,所以漂亮是假的,老婆是假的,喜欢也是假的。

  红线是严滨的错觉,被喜欢就是他的错觉。

  思考至此,陈诺想起了那只掉出书包的玩具兔子。他又是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兔子是严滨女朋友给他的吧?原来严滨真的有女朋友。

  “诶,别走。”吃完饭,陈嘉叫住准备回房间的人,“今天轮到你洗碗了。”

  陈诺站住脚,回头商量道:“可不可以和你对换一下,我今天不想洗。”短短一个白天,经历了单方面的恋爱和失恋,再坚强或神经大条的人,现在应该也有失落的权利。

  陈嘉没说可不可以,打量了一下自己弟弟:“你今天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了,心情不好?”

  这话一问出来,陈诺忽然觉得悲伤和委屈无以复加,两道眼泪瞬间就窜了出来。

  陈嘉:…………

  她抽了两张纸递过去:“别哭,是不是有人说你丑?怎么都高中了还有这样无聊的同学?你也信了?家里不是有镜子吗你自己不能照一照……”

  “不是。”陈诺说。

  “没考好?”

  “有人霸凌你?”

  “零花钱不够花?”

  陈诺都摇头。但是他还能说什么呢?就是误以为同桌也喜欢他,非常开心,然后发现自己搞错了这件简单的事。

  “说啊!”陈嘉催促道。

  于是他只能小心地边擦眼泪边说谎:“给同桌带了一盒牛奶,但是他没有喝。”

第5章 错觉红线(五)

  陌生的天花板……

  “醒了啊?”听见动静,严海吃着饭凑过来看了两眼,“吓死人了你,吃个火锅都能吃住院啊?”

  严滨:…………

  住院?

  头仍旧保留着眩晕感,看东西有重影,胃部隐隐不适,有些犯恶心。天花板好像游离的波纹会融化,令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严滨稍微动了动,感受到了身上还装着的检测仪,确认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又看了眼窗外的景色,见仍是亮着的,便问:“几点了?”

  “快下午六点了。”严海答。

  严滨理所当然地推理出:“你下班赶过来的?”

  “我昨天来的啊。”严海奇怪道,“睡了整整一天,自己不记得?”

  严滨沉默了瞬,坐起身子。

  完全不记得了。不仅如此,现在一想要回忆细节,头就会更加眩晕。

  还能回忆起的事要追溯到今……不,昨天中午下了课去后街的火锅店,本意是要给老板娘自己给小猫准备的东西,没想到被强留下来吃了火锅。

  “坐坐坐,真的谢谢你喂大黑。”老板娘强按着他坐下,“原来它是怀孕了,怪不得这几天找也找不到。”大黑是火锅店散养的黑猫,主要用来抓老鼠。

  “尝尝,你们学校很多学生和老师,都喜欢吃我们家火锅。今天还有两个小孩昨天预订的嘞。”老板娘说着给他倒水,“别客气!我女儿找不到大黑真的哭死了。”

  这时候再直接拒绝走出店,显得太不合适。严滨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了。

  “老板!我们来了!”两分钟后,同班的林成宇和闫子旭撩开门帘走进来,“我们的锅煮上了不?”

  老板利落地抬下巴:“喏这桌,菌子先给你放进去了,已经煮了15分钟了。”

  “太对了!”林成宇大赞,欢快地坐了下来,恰好和严滨视线对碰,又装作没看见移开了目光。

  严滨抿了抿嘴,也当没有看见。因为他不喜欢主动和人说话,所以和班里的同学并不非常熟悉。

  除了坐在他旁边的陈诺。

  两个人会做同桌是因为一次期末考试后,班主任将所有人都喊到了教室外,按照成绩排名进去挑选座位。

  严滨作为第三名,早早就进班选定了最后一排的宝座,但接下来的学生都逐个在每列每排成双成对落户,只有他的身边还是空的。

  最后,老师看了眼空位,问剩下的三个虾兵蟹将:“怎么没人和严滨坐?你们谁愿意?”

  当时教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成绩总分垫底的三个傻子。

  没人愿意也可以,无所谓。严滨想。反正他和同龄人也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无话可说。

  下一秒,倒数第二的陈诺上前一步:“我来我来!”

  老板呈上锅底,又端来了几盘形状和颜色各异的蘑菇,介绍道:“这是我们家特色,夏天才有,今年才刚刚上市。非常鲜嫩,多煮一会,煮熟吃哈!有种特殊的香气,比肉还好吃嘞!”

  严滨平时并不吃这些食材,只能点点头,将野生菌统统倒下锅洗澡,心中有些隐隐的焦躁。

  这样今天中午就不能提早回去了。

  往日他都是吃完中饭第一个回教室的,他的同桌陈诺是第二个。这样两个人就能有十几分钟的独处时间。

  陈诺是个小动作很多的人。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严滨日复一日坐在旁边,早已归纳总结出规律:想不出题目会拿指腹不停捏试卷的纸角;订正不出会小声叹气,用笔绕自己的刘海;寻求严滨的帮助前,会拿块橡皮翻来覆去看,像研究什么卜辞再做决定;严滨讲完题会说一迭声谢谢,眯开眼笑的样子,还会偷偷分享自己带的零食。小学生一样。

  但严滨并不讨厌。

  应该说,他很喜欢。

  说来不怕人笑话,严滨虽然长得很高大,面色也好像很阴郁,实际有一颗十分柔软的内心,喜欢毛茸茸的、可爱的东西,一开始他只是觉得陈诺很可爱,像那种逗两记就会高兴地跳来跳去的小狗,后来他开始希望要是陈诺能只对他那么开心就更好了。

  不远处的林成宇和闫子旭边吃饭,还边大声聊游戏和隔壁学校的女同学。

  严滨冷漠地看着锅,更加确定他和大部分的高中男生是没有共同话题的。

  而后,林成宇一行的锅底早准备了十五分钟,吃饭的节奏明显比他快上很多,他还在等待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快结束了。

  这让严滨更加焦虑。他显然已经晚了。

  到了饭点,火锅店渐渐坐满了人,老板娘应接不暇在点单、上菜、翻桌。

  严滨又盯着锅看。十五分钟……够了吧?

  他不想错过每一个可以和陈诺单独坐在一起的中午,万一今天陈诺有数学问题要问呢?

  锅里的食材非常丰富,不同形状的蘑菇挤在一起,随着咕咕冒泡的水微微浮动着。

  “煮熟”的界定非常模糊,另外严滨也并不知道这些菌和普通市场能买到的蘑菇有什么区别,因此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在等待了约莫十几分钟后,他开始将锅里的东西夹到碗中食用。

  老板非常大方地给了足足两盘,这对一个人的食量来说是略多的。但严滨为了表示礼貌,全部都解决了。

  紧赶慢赶吃完饭,在老板和老板娘的感谢声中,他很撑地走出火锅店门,被热辣的阳光一晒,觉得有些眩晕,好像路都走不稳一般,接着有隐约的恶心感,可能是吃太多的缘故。

  再接着,记忆开始严重缺失,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的教室。

  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确实没有这段记忆。”严滨靠着床喝温盐水,思索着问,“谁送我来的?”

  严海还在吃医院食堂卖的晚餐盒饭,闻言答:“我接到电话直接来的医院。送你来的应该是你同学。哎,忘记问名字了,瘦瘦的,眼睛挺大,比你矮一点。”

  不用什么额外的描述,严滨已经能确定这个人是谁。

  陈诺送他来的,但是他竟然毫无印象。

  “哦对了,听说你中毒产生了幻觉?”严海忽然来了兴趣,“看到了什么,现在还有吗?”

  “没有。”严滨冷冷道。幻觉?

  “好吧。”严海失望地靠回椅背,“还以为你也会和别人一样,以为自己是杯奶茶让司机注意开慢点别撒了呢。”

  中毒竟然会这样?严滨脸色微微泛青,有不好的预感。

第6章 错觉红线(六)

  失忆,像只会在电视剧或小说里看到的情节。严海本以为他弟弟是刚睡醒产生的混沌,没想到严滨过了会还是没缓过神,终于意识到不正常。

  他收了自己吃完的饭盒,站起身:“我去叫医生看看。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严海急匆匆打开病房门走出去,险些踢到蹲在走廊的一团。

  严海:“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能说,“小孩儿,你、你来看严滨?怎么不进来,坐这儿干什么呢?”

  陈诺没想到里面人会忽然出来,他十分钟前到的,正抱着严滨的书包怅惘,犹豫要不要敲门。

  一方面,他希望严滨已经醒了,因为如果昏睡一天一夜不睁眼,感觉会影响寿命;但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已经苏醒的严滨。

  严滨还记得自己昨天说的话和一举一动吗?陈诺十分懊悔,竟然听见严滨说“老婆”,就得意忘形、情难自已,把自己也喜欢他的秘密火速泄露了。

  “你好,我……”他站起来,胡言乱语道,“严滨醒了吗?我就来……给他送个书包。”虽然不是严滨的老婆,但作为同桌送个书包,顺便关心一下病情,也是合乎情理的。

  “醒是醒了,但好像完全没有中毒以后的记忆……”严海侧身让出路,奇怪他耳朵好红,“他暂时不记得你送他到医院这件事了,抱歉啊。”

  陈诺刚打算如果严滨醒了,就不打扰人休息了。听了严海这话反倒松口气,立刻开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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