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沈宅被烧得一干二净,原因也在于人为纵火,火的力量有多强,沈玉和鱼年最是清楚不过,也是由于这个缘故,沈玉当时就说了要“杀鸡儆猴”,他决不允许同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如今傅家的下场就是一个警告。
鱼年抱紧了沈玉,抬眸看他:“哥哥别怕。”
沈玉闻言一愣。
“是我放的火,和哥哥无关。”鱼年大抵猜得到沈玉的心思,他说:“我什么都不害怕,也从未后悔过,哥哥你要相信我,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世上原本不止一件纵火案,墨菲定理只会发生在悲观的人身上,我一直觉得是火令我重生的,但哥哥跟我不一样,你看着我受苦,所以比我更难熬,但这回你要听我的,我做的是当时我应该做的事,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依然会选择这样做。”
沈玉深吸一口气,注视着鱼年,好半晌都没有言语。
的确是这样。
这一个月来他时常有一种心慌,福园失火正是源头,他嘴上没说,行动也的确快狠准,但这反而代表了他心底的在意和担忧,甚至是害怕,他害怕有人会仿照福园的事用纵火伤害鱼年,他和鱼年到底不同,鱼年是当事人,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是当年那一场火的旁观者。
所以潜意识里,他或许一直有一种担心,那就是因果报应,他自知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发生,因此他才会用最快的速度惩治傅家,用以警告和震慑所有潜在的敌人。
此时此刻,他听到鱼年的这番话,才意识过来这或许真的是自己的一种反应过度。
“那你……为什么纵容我?”沈玉将鱼年收拢在怀里,低声问他。
鱼年从头到尾都没有让他对傅家留一手,他本来以为鱼年跟自己想的是一样的,但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可能弄错了。
“因为我和你是一体的,玉哥哥。”鱼年轻抚沈玉的脊背道。
沈玉在他眼里几乎是毫无弱点的,他唯一的弱点就是自己,如果过度保护自己能令沈玉安心,那么倘若日后真的有什么万一,至少沈玉不会因为今天的过于心软而自责和耿耿于怀,再加上自己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当时如果小福没有睡在房梁上而是睡熟在木屋子里,那么后果其实是不堪设想的。
“玉哥哥,你做的任何事我都会支持,尤其这件事是为了保护我,毕竟我出了事最难受的人就是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做出让你难受的事,这就是我纵容你的理由,再况且,你只是加快了傅家覆灭的速度,他们的确做了那些违法犯罪的事,如果没有玉哥哥插手,他们或许还能再逍遥几年,而且或许,不是在福园纵火,他们还会找到别的法子对付我,在傅老先生将福园交给我的那天,只要傅家还对此有所不满,还有抱怨,那么我们和傅家就总会有对上的一天,到时候,他们还是逃不过今天这一劫。”
反过来说,如果傅家没有那么多把柄落到沈玉的手里,沈玉根本也动不了他们,而如果傅国强和傅欣宜没有做过那些违法乱纪的事,他们根本也不会用违法的手段对付福园,甚至如果他们本身就是有原则而且正直的人,那么傅老先生根本也不必将福园交给他一个外人,而是直接传下去了。
性格决定命运,这话一点都不错。
“玉哥哥,在我看来,你就是正义的使者,傅国强一个人是不可能贪污受贿的,他身边的人乃至剧院的高层,还有管理部门都逃不过要被追究责任,如果不是玉哥哥你将决定性的证据全都弄到手,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被抓出来,那么他们还会继续将大把大把的钱转到国外,继续用不属于他们的钱贪欢享乐。”
沈玉明白鱼年只是安慰他,他不是公职人员,用的手段也不够光明正大,丝毫没有这样做的权利,可是事关鱼年,他就算明知过界也会去做。
“玉哥哥,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鱼年又道。
沈玉终于有了反应,但他一个字都没有说,而是捧着鱼年的脸,对着他的唇深深地吻了上去。
◇ 第91章 ep.91 水怪奇谈
历经一场风波,农历新年过后,迎来新一年的春季,鱼年计划了一场异国旅行,说是要带沈玉出去散散心。
福园重新修缮,要闭园起码三个月,新剧本暂时也没有定下来,鱼年空得很。
至于沈玉,他从不会把工作放在生活之前,尤其是和鱼年的二人世界当中。
三月下旬 苏格兰高地
从机场沿着公路一路向西,一直到进入印威内斯之前都是大片大片覆盖着厚厚的苔藓的荒漠,偶尔会出现深绿色的草原,这是苏格兰高地给人最深的印象,这里的山脉仿佛被紫色的天空所笼罩,又由于实在宽广而不显得过分阴霾,古老的分裂的高原横卧在高地上,灰涔涔的巨大岩石被流水和百万年前的冰川分割成峡谷和湖泊,形成非常不规则的山区,所有的山顶高度仿佛都差不多,山峦连绵起伏,一种叫石南的植物爬满山梁,放眼望去一望无际,有一种史诗般壮观的美。
“就快到了。”接机司机拜尔德道。
“我刚刚好像看见Achintee农场的标识了。”鱼年说。
此时时已过午,他们正在前往威廉堡的路上,据地图所示,鱼年口中的Achintee农场就在威廉堡附近的本尼维斯后山沿山公路边。
“嗯,就在前面了,转个弯就能看见。”拜尔德回答。
沈玉正在接一通工作电话,尽管和鱼年的二人世界优先,但这和他在路上安排工作并不冲突。
沈玉面朝车窗,长长的公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子在行驶,远处的山脉看起来是深蓝色的,冰蓝色的湖泊时远时近,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形成变幻莫测的光,照得整片大地五彩缤纷,脆黄和嫩绿是相当明媚的颜色,即使是厚厚如雾气的云层也无法遮掩它们的光芒,然而在这些风景的尽头,沈玉看见的,是倒映在车窗上鱼年浅笑的侧颜。
很快车子驶向后山公路,眼前豁然开朗,就见一片无边无际的田野上三三两两的羊正悠闲地埋头吃草,不远处的湖对岸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湛蓝的湖水边停着几艘小渔船,远山勾勒出连绵的曲线,好似远离了尘嚣,却又因袅袅炊烟多了几分人情味。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农场的栏杆外林林总总停了不少车,车里车外都是人,有几个拿着摄像机,不知是媒体工作者还是独立摄像师。
拜尔德径直将鱼年和沈玉送到农场的旅馆门口,将行李从后备箱取了出来,他的工作到此就结束了,显然他对如此多的人群聚集感到好奇,便随便找了一个刚走出旅馆的人,递给他一支烟问:“兄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事件!就在今天凌晨,好像是林尼湖附近传来非常大的动静,那一带的居民都听见了!”那人有些兴奋,说着点开手机。
“非常大的动静?”
“是啊!大动静,是水怪又出现了!尼斯湖水怪!”
拜尔德听愣了,一旁的鱼年意外地瞪大了眼睛,沈玉虽然意外,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而是凑近鱼年的耳边轻声说:“看来你抽的牌,又一次应验了。”
这说的是正式选定苏格兰之前,鱼年为三个备选地分别抽了一张牌,其中对应苏格兰的那张牌正是“奇遇”。
鱼年挠挠头说:“这也有些太巧了,我怎么觉得反而不靠谱呢!”
沈玉笑了,推着行李说:“走吧,先去登记入住。”
“嗯。”
Achintee农场的农场主约翰是个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的大个子,嗓门很大,说话十分迅速,带着浓重的苏格兰口音,他热情地接待了沈玉和鱼年,并道:“还好你们预定的早,本来这个季节游客并不多,谁知道就昨晚林尼湖那事儿,连我这个最偏僻的地方都被订满了。”
“那这里能听到动静吗?”沈玉随口用英语问。
“能!”约翰立刻道:“你们可能不信,我自出生就居住在这里,听见过几次那种声音,像是闷雷,可仔细听,又好像真有什么东西在湖里兴风作浪似的。”
“你相信水怪之谈?”沈玉好奇地问他。
“不能说全然不信,只不过住在这里的人们从小就听着水怪的传说长大,无论这是不是真的,若能在有生之年知晓答案,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我也一样。”约翰说着带领二人进入小旅馆。
旅馆不大,是一幢石砌的房子,两层楼,外面沿石壁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爬山虎,一进到屋内,外观给人的局限便被内中所设计的通透感打破,除此之外,温馨是最深的印象,而细节的布置处处体现主人的用心,约翰引沈玉和鱼年上楼,木制的楼梯踩上去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他回头对二人说:“这里房间本来就不多,楼下有两间,楼上有八间,你们订的早,给你们留了风景最好的一间。”
“谢谢。”
“就是这间。”约翰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房间的布置十分简洁,舒适的大床加上原木色的书桌和衣柜,透过窗户便是群山田野,紫色的天空无边无际,广阔无比,一眼望去漫天盖地,苏格兰高地的美景一览无遗。
“好漂亮!”鱼年忍不住发出惊叹。
“那你们先休息,这里供应三餐,但是需要提前一天预订,也有租车服务,现在还剩一辆,你们需要吗?”约翰问道。
“需要。”
“那行,一会儿来前台取车钥匙。”
“好。”
约翰关上门离开后,鱼年趁沈玉洗澡的工夫给小小打了一通视频电话。
“作业都做完了吗?”
“做完了,你们那儿几点?”
“快一点了,给你看我们房间窗外的景色。”
“哇!好漂亮!天好亮好蓝!”
“是吧!”鱼年也挺兴奋的,好像也变回了孩子,这会儿和小小就像是小伙伴之间的聊天,分享快乐,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大哥哥。
两人聊了一会儿,沈玉洗完澡出来,鱼年就把手机给沈玉,到了沈玉手上,聊天的内容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哥,你还记得上回我带回家来的同学吗?”
“记得,你说他想跟着你学京剧。”
“嗯,但是……”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寒假的时候,我听说他妈妈改嫁了,然后开学后,我发现他身上总是有伤,我……能不能帮帮他?”
“可以,但是你要和你同学达成共识才行,而且最主要的是将情况了解清楚,不要在主观臆测的情况下就行动,冒然相助有时候可能会引起反效果或者坏事。”沈玉说。
“好。”
“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要把这个情况跟沈青说一下,你可以选择让他插手或者不插手,但是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立刻联系他,知道吗?”沈玉叮嘱道。
“知道了。”小小认真地点头答应。
鱼年洗了澡出来,沈玉已经和小小结束了视频,正在查刚才听说的尼斯湖水怪闹出动静的事。
鱼年一边擦头发一边凑过脑袋去看,毛巾就被沈玉接手了,沈玉将手机递给鱼年,让鱼年坐在他跟前,拿起毛巾给他擦头发。
鱼年便对着手机上的各种新闻消息念:
“今日凌晨时分,林尼湖中出现巨响,根据当地居民的说法,像是闷雷声,但却响亮异常,仔细听像是吼叫声,据说整个威廉堡上空都能听到,这样的动静发生过不止一次,有人怀疑是尼斯湖水怪在林尼湖现身了。”
“今日清晨在威廉堡对面湖域发现一具尸体,目前尚不能确知和那声巨响有没有什么关系。”
读到这里,鱼年有些意外道:“竟然还有尸体?看来我们真是来巧了。”
他继续看下去:“之前一次出现同样的动静也被疑似有水怪出没,当时曾有两名登山者在本尼维斯山山顶望见林尼湖某片水域中似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形状忽长忽扁,像是有什么在水中畅游,可是后来确认那是投放入林尼湖进行试水的潜水艇。”
“关于尼斯湖水怪的发展历程,是从一九三三年的目击事件后开始的……直到九十年代有一场规模最大的尼斯湖水怪搜寻行动,耗资一百万英镑,但一无所获。”
文字下是一些视频,鱼年点开和沈玉一起看,全都是记者对当地人进行水怪存在与否的猜测与谈论采访。
沈玉将鱼年的脑袋擦干,放下毛巾问他:“饿吗,先吃点东西,吃完我们去林尼湖附近转转?”
“好啊!”
林尼湖位于穆尔峡谷西南方的末端,与尼斯湖成一直线,中间隔一条洛希湖,横跨苏格兰中北部高地,当尼斯湖因水怪而声名鹊起的时代,林尼湖依然静无人烟,似是从不起一丝波澜。
鱼年和沈玉沿着湖边公路直行,很快就来到了事发地点附近。
也就是早上的消息,下午林尼湖边就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除了看热闹的居民和游客,就是专门过来挖新闻的记者、个人媒体或者寻找水怪的爱好者,大部分人都围在警戒线周围窃窃私语,也有人去到林尼湖边上试图寻找出更多的线索。
“那个是声呐探测仪器,还有卫星联机。”沈玉指着距离事发地点有一些距离但目标明显的大型设备对鱼年说。
“他们是真的觉得能找到水怪吗?”鱼年又是讶异又觉得好奇。
“大概吧,我们过去瞧瞧。”沈玉牵着鱼年的手,漫步往湖边走去。
“我忽然觉得,时隔千百年的谜团忽然转移了阵地,又或是水怪一时兴起了玩乐之心,与这些煞费苦心致力于寻找它的人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像是捉迷藏,经历一代又一代,乐此不疲。”鱼年看着湖边人声鼎沸的模样,有感而发道。
“你好像一点也不信。”沈玉笑着看他。
“像水怪这样的,我还是相信亲眼所见。”
“但它们未必会让我们看见。”
“说的也是。”
两人走到湖边,林尼湖的湖面静得像一面镜子,群山环绕,深绿色的古松沿着湖岸连绵成波浪形,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海鹰在远处的天空盘旋,鸟鸣声忽远忽近,三两只白色的小帆船在湖面上随波荡漾,悠游自在,威廉堡伫立在一端,近三百年前的石砌建筑虽然已被拆除,但威廉堡因此得名,作为洛哈伯区的首府,这座细长的小城市如同门户一样静默地守在苏格兰西部的高地上。
沈玉刚才指的大型声呐探测仪器就在靠近威廉堡的一端,除了探测仪器,还有一支船队,卫星联机和几台分别搭在湖面和岸边的摄像机很容易吸引来往行人的目光。
一块写有“水怪咨询处,一小时五十英镑”的木牌竖在路过的行人都能看见的显眼之处,两人便顺着木牌指示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是个临时搭建的探测基地,有理由怀疑这个基地昨天之前还是在尼斯湖边上的。
沈玉和鱼年走过去的时候,从帐篷里走出来一个人,两人第一时间就将他认了出来,正是不久前他们看过的视频里接受过采访的其中一个。
“乔治先生。”沈玉甚至记住了一闪而过的该位受访者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