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辈子,哪管的得了那么多。
他没分给佣人眼神儿,只注视着瘫在地上的父子俩,松开操纵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过身子对着他们,嘴角的弧度慢慢扬起, 问道:“怎么不说话?怎么不回答我?”
他语气轻松散淡,仿佛他们是在路上散步的遇到的熟人, 随口打个招呼问好。
可他越是这样随意, 林家父子就越觉得€€得慌。
林显原一边警惕地注视着他,颤悠后退两步, 林景深吓得已经快报废了, 完全指望不上,他只能转头看向佣人:“快报警!报警!”
兰柠轻飘飘地嗤了声,他既然做了,就没怕,他甚至没看一眼是谁打的电话。
跳下驾驶室, 大步迈到林景深面前,睨着跪坐在地上的他,拍了拍他的发顶:“抬头, 看着我。”
昨晚他站在门前叨逼叨说了那么多,兰柠都记着呢。
林景深被他拍得一激灵, 紧跟着抖得更严重了,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
兰柠等了会儿,没见他抬头,脸上随意笑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狠戾,眼底浮现凌冽寒意:“我说。”他揪住林景深的头发,手下丝毫没留情,林景深都被他扯成吊眼梢儿了:“让你抬头,你聋?”
头皮被揪紧的疼痛和心里的恐惧两相混杂,即便被强迫着抬头,林景深依旧不敢去看兰柠的眼睛,嘴唇翕动乱颤,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音节。
“我以后还能不能不出门?”兰柠很执着于这个问题。
今天拆房子事件也是这个问题引起的。
“能……能。”林景深不迭点头。
兰柠诧异地嘶了声:“我记得昨晚你说我和这个家八字不合?你们家房子都批八字?”
“我胡说的,我胡说的。”
“哦,胡说的。”兰柠半嗔半笑地看着他:“小孩子都知道不能胡说八道,你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林景深咕噜咽了下口水,求救地看向林显原。
林显原这会儿自身难保,恨不得钻进地缝躲着,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兰柠偏偏不让他躲:“林先生,有人胡说八道,屡教不改该怎么办?”
林显原目光闪烁,结巴着:“该……该教育。”
“教育?”兰柠兴致勃勃地追问:“你展开说说,具体怎么教育?”
“……”林显原自己都不做人,他懂个屁的教育,支吾半天,没说出来一句完整话。
兰柠好心提醒他:“嘴欠说谎就该打,你说对不对?”
刚刚在三楼兰柠那一记飞锤已经把他吓服了,兰柠现在就是说地上的狗屎是巧克力,他都得尝一口之后夸味道纯正,半个不字不敢说:“对对对,该打,该打。”
兰柠揪着林景深头发:“听到了吗?你爸说该打。”
林景深还不如林显原的状态,僵着脊背,面色如土:“对,该打。”
林景深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迟疑半晌后慢慢抬起,心一横,眼一闭,一巴掌抽在自己右脸上:“我不该胡说。”
他自己打一巴掌只是疼,如果是兰柠来打,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等到警察来。
但是一巴掌怎么够?他昨晚站在门外叽叽歪歪说了那么多。
兰柠看着他另外一边脸,掐着他下巴左右看看:“我强迫症,你的脸打得不对称,看着非常别扭。”
不止是林景深,在场的其他人也是第一次听说抽嘴巴这事能和强迫症有联系。
林景深紧抿着嘴唇,深吸一口气,抬手又抽了自己一巴掌。
巴掌清脆,吓得其他人又缩紧一圈,生怕自己被他盯上。
兰柠撩起眼皮,看了看一旁心快跳到爆炸的林显原:“好看吗?”
林显原下意识地朝林景深脸上看去,除了清晰的两个巴掌印在他两侧脸颊,还有屈辱和压抑着的怒火。
林显原舌头打结,一时语塞。
兰柠提高了音调:“不好看吗?”
“好……好看。”林显原半个字也不敢反驳,他现在只能顺着兰柠的意,同时在心里祈祷,警察快点来。
兰柠挺满意他的回答,脚尖踢了踢林景深:“听到了吗?你爸说好看。”
他们父子不是喜欢在背后曲曲想损招吗,今天就满足他们一唱一和。
林景深屈辱地垂着头,尽量不让别人看清他脸上的巴掌印,多一个人看清,他的耻辱便更多一分。
兰柠踢开挡在脚边的石块,把林景深拖到林显原跟前:“你尽孝的时候到了。”
“什么?”林景深脑子已经不转了。
兰柠戏谑地打量着他:“林先生昨晚在门外不是逻辑清晰,思维敏捷,今天故意装傻吗?”
林景深神色慌张:“我……我……”
兰柠也不想太过为难他,好心提醒:“你爸说好看,既然觉得好看自然也爱看,你应该怎么办?”
林景深呼吸急促,双手握成拳,抬起头愤恨地盯着兰柠。
兰柠似笑非笑地迎着他的眼神,拿出手机幽幽道:“我为人特别卑鄙无耻,喜欢搞小动作耍阴招,昨晚你说的话,我都录音了,你要不要……”
啪!不等他把话说完,林景深握在身侧的拳头松开,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见兰柠没有把手机收起来的意思,左右开弓,巴掌声不断。
林显原被林景深的举动吓到失语,哆嗦着不敢喊也不敢动,直到他嘴角流血,林显原才回过神儿,冲上前拉住他:“够了,够了,别在再让他打了。”
林景深毕竟是他养在身边看着长大的,无论他多自私,看到林景深被逼成这样还是不忍心。
兰柠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林先生爱子心切,真让我感动,不过你要是早点喊停,我早就让他停了,下次早点出声。”说完把手机收了起来:“我也不好在这种时候破坏气氛。”
林显原越是维护偏袒林景深,知道真相那天才越有趣。
见兰柠收起手机,林景深心头悬起来的石头才算落了地,整个人瘫成了一摊泥。
“让一让!让我们进去。”民警拨开门口挤做一团的佣人走进院子,看着满院狼籍,刹住步子沉默了三秒。
随即目光扫向众人:“是谁报的警?”
门口角落里挤出一名佣人,他是林家的园丁,战战兢兢地开口:“我……是我。”
“讲一下事发经过。”
园丁瞥了兰柠一眼,抖得和筛糠一样:“具体……我不清楚,我帮忙打的电话,你……你问我家先生。”
林家父子见救星赶到,互相扶着站起来,同仇敌忾,指着兰柠:“他拆房子,还想要……”
话说到一半,又一辆车停在门前。
车的火都没熄,林追野下车,几大步跨到人前,本能地先把兰柠挡在身后,才看向其他人。
见他突然回来,林家父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民警打量他一瞬:“你又是谁?”
林追野客气地和民警握了握手:“你好,我是……房主。”
“房主?”民警指指被拆废了的房子:“这房子是你的?”
“是。”林追野没有夸大,这房子当年确实用他的片酬买的,转款记录现在还找的到。
民警又瞥了眼被他护在身后的兰柠:“你是房主,他是拆房子的。你们认识吧?”
林追野拉住兰柠的手腕,又把人往自己身后藏了藏,示意他不要开口:“我们认识,是朋友,今天都是误会。”
民警打开记录单,嗤了声:“房子都拆了,你们这误会闹得也太大了,跟我们去所里一趟吧。”
“我们也……”林家父子的话说了一半,被林追野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好,我和他跟你走。”
林家父子愤恨不平地看着林追野和兰柠同民警一起离开。
***
事情闹得的确大,但房主一再强调不追究,私下和解,警察这边也只能做了记录,口头教育了几句便让他们离开。
兰柠和林追野前后走出派出所,站在马路上。
林追野前前后后的打量他,很是焦急:“有没有伤到?”
兰柠抿着嘴唇不出声,和他对视。
他不回答,林追野只好自己动手,抬抬他的胳膊:“疼不疼?”
兰柠别扭地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林追野又弯腰轻轻拍他的腿:“这呢?有没有事?”
兰柠退后一步躲开,终于开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拆房子?”
见他胳膊腿都没事,脸上脖子上也没有伤,林追野紧张的情绪才缓解了一些:“先确定你伤没伤到,伤了得先去医院。”
兰柠:“……”
林追野盯着马路上来往的车看了一会儿,叹气道:“他们又惹你了。”
他没有疑问,语气笃定却又无奈。
“他们把我门窗都封住,不让我出门。”
“什么?!”林追野豁然转头,眼中的无奈被怒气取代。
脸色黑沉沉的,眸中怒气翻涌:“之后的事我来处理,你别住……”说到一半才想起来,房子拆了,要住也住不了了:“你先搬去我那儿住吧。”
“不去。”兰柠边走边看向马路两侧,想找个吃饭的地儿。
昨天的午饭他就没吃,现在都快中午了,算下来已经饿四顿了。
林追野快走几步追上他:“暂住也可以,一直住酒店很不方便,等租到房子了再离开。”
只听他的话语气,还以为没地方住的人是他。
兰柠现在只想吃东西,不想听他说这些,他眼睛都快饿绿了,但这条街附近都是广告刻印的店铺,一家饭店都没有。
林追野见他走的匆匆忙忙,伸手去拉他,语气比健身房的发卡员还要卑微殷勤:“我不回去,不让你看见我还不行吗?你就先暂时住着。”
兰柠脚步被拖慢,很不耐烦的甩手想要推开他,但只甩了一半,忽然停住,愣了几秒后凑到他身边边闻边找。
但凑近了只能闻到林追野衣服上有淡淡的茶味儿,应该是洗衣液的味道。
兰柠诧异皱眉,难道饿出幻觉了?
他刚刚似乎闻到了曾经非常喜欢吃的烤包子味道。
那家烤包子开在孤儿院街口,每天包子烤好了香味就会飘进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