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夏脸色愈加难看了。
所谓说不同地方都拥有各自不同的文化。
来到这里,连夏才发现他之前以为早已经该绝迹的某种发源自西西里岛的传统在现代社会依旧存在。
不仅存在,而且猖狂。
他们提倡效忠, 提倡尊卑, 提倡严格的阶级体系。
而这一切都与连夏格格不入。
他爱自由。
他要旷野的风,要不灭的烟火,要嘈杂的人潮,和人声鼎沸中绚丽的灯红酒绿。
连夏深吸口气:“那我出去吃吧,你去备车。”
管家道:“连先生, 需要主人回来后才能陪您出去。我现在为您联系主人吗?”
连夏:“……”
连夏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桌布。
桌布是金丝刺绣的,听说是从他的家乡进口,可明明该市江南水乡的地方却浮华的绣着文不对题的布景。
桌上的盘盘罐罐瞬间倾倒一片,劈里啪啦的洒落在底,发出一阵不甚动听的声响。
接着连夏发现身边的管家和女佣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紧接着直接跪在了连夏面前。
“对不起连先生,没能让您满意!我马上为您更换餐食。真的非常抱歉……”
连夏:“……”
“算了。不用。”
连夏并不太想让自己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他吸了口气, 站起身, “戚韶之问起的话就说我不小心弄倒了,我不饿, 中午就不吃了。”
连夏转身上了楼。
楼上是女佣非请勿入的地方,连管家上楼也需要先行汇报。
连夏只觉得异常烦躁,偏偏整栋别墅铺着格外厚重的地毯,再沉的脚步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才刚刚走进房间,内线呼叫就响起来。
连夏接通。
是管家在另一端尽职尽责的询问:“连先生,还是多少吃一些吧。需要给您送些燕窝上来吗?您吃药的时间快到了。”
连夏啧了声,将电话也断了。
他感到无趣。
如果说曾经换一个地方是为了新鲜感,那么他绝不可能从一个牢笼再次陷入另一个牢笼。
偌大的卧室里用了整整三个美式红木五斗柜来盛放连夏的药物。
从吞服的到液体的,从贴敷的到热熏的,不仅药材,甚至就连为了保持药性的盒子都价值连城。
连夏突然觉得瞿温书曾经有句话的确说的很对。
他活着的每一分钟,大概都散发着一种金钱燃烧的味道。
既然如此。
他更不应该如此浪费。
连夏盘腿坐在软垫上,从他这里向窗外看去。
前窗是属于戚韶之的一整个庄园,占据了佛罗里达最寸土寸金的地方,辽阔又丰茂。
而后窗则是遥遥无际的大海,海浪慵懒倦怠,泛着猩红色的火山礁石矗起一座不高不低的悬崖,看上去景色很美。
连夏盯着远处想了一会儿。
幸好戚韶之大概暂时还没想到限制连夏的手机。
连夏白生生的脚一下一下似有若无的勾着抱枕边缘,一边摸出手机给早已经沉在了聊天对话框最下面的人发了信息。
“哥哥,这里一点都不好。”
连夏想了想,微一挑眉,继续补充,“他太小了,一点都没有你好。哥哥,我想你。”
“你来见我吧,好不好?”
*
这段时间大概是戚韶之每年最忙的时候,除去在家陪着连夏的时间,其余时候几乎都奔波在佛罗伦萨,罗马和巴勒莫。
庄园里墙壁上原本挂着的属于戚韶之的其他画作和在不同拍卖会上被拍卖回来的名画一幅幅被取了下来,渐渐全数替换成了无数张连夏的画像。
吃饭时的,睡觉时的,在花园里闲坐时的,亦或是和佣人聊天时的。
只不过画作里出现的其余人脸上既没有五官,也没有表情。
只有连夏的一举一动被万分细致的刻画。
若说挂上一幅两幅还好,等终于整座庄园都被这种过分逼仄的画作所占领的时候。
€€€€连夏忍无可忍的感受到了一种空间被无限冒犯的侵略感。
这种侵略感让人不安。
连夏只得再次联系了那个人,将时间更加往前提。
比如,他的生日。
这是连夏在佛罗里达过的第二个生日。
这里明媚的日光没有变,豪华奢侈的别墅没有变,戚韶之给出的爱和占有欲在这份私有空间中不断沸腾。
眼看着就要到达顶点。
源源不绝的礼物被从世界各地送往这座庄园,再通过数次的安检摆在挑高的大厅,硬生生让整个空间都变得狭窄起来。
连夏饶有兴趣的拆了两件,然后开始娇气无比的觉得疲惫,坐在一旁指挥着佣人将礼物盒拆了一地。
除了最新最顶级的跑车,名表,房产。
还有数不清的来自各种拍卖会的压轴产品,古董,字画,宝石。
戚韶之的视频电话打来时。
他的礼物也正好被佣人呈在连夏面前:“连先生,这是主人刚刚送来的,您要亲自拆开吗?”
连夏想了想明天的计划,顿觉自己心情不错,于是十分配合的打开了面前的箱子。
里面是一顶皇冠。
准确的说,是一顶一看就价值连城,珠光璀璨的皇冠。
连夏见多了珠宝,几乎一眼就看出了整个皇冠的基底用铂金制作,上嵌无数颗各色宝石,从布局到手工无一处不精巧,熠熠生辉。
“这顶皇冠顶戴有一百颗宝石,最低克重十六克拉,是这十年所有拍卖会上所有的绝品。”
戚韶之的声音很柔和,就像两人初见时的谦和,“里嵌九十九颗九颗重的蓝宝石,总共价值四十九亿。”
“夏夏,在遇到你之前我从不信你们中国的佛语。”
戚韶之道,“但我想你健康平安,命能百岁,和我长长久久。”
连夏是养在金窟里的败絮。
但这顶皇冠,的确是他见过最华美的珍品。
连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那你能放我出去玩吗?你不在的时候。”
“会有人觊觎你的,我不放心,宝贝。”
连夏想了想,又道:“那我可以自己选佣人和管家么?”
“甜心,我给你选的不好吗?”
连夏便叹了口气:“没有……我很喜欢,这个皇冠。”
“很衬你。”
戚韶之吻了吻屏幕,“我的家族会为每一任新夫人准备加冕礼,到时候戴上这顶皇冠,好吗?”
连夏眨眨眼。
戚韶之笑起来:“我要上机了,我会赶凌晨到的,夏夏,等我回来,爱你。”
“好哦。”
连夏点了点头,挂断视频。
他歪着头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皇冠,的确是有些眼馋。
他被养得太过珍重又肆意,他总是用最好的,因此对所有最好的都有所倾向。
可惜这顶皇冠不能带走。
连夏不太高兴,因此决定再作一个妖。
他低头看看时间,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没有打过的视频电话。
在这通视频电话之前,有无数次对方拨过来的未接记录。
算算时差,这时候应该正是那边的深夜。
电话几乎是秒被接通。
镜头另一边的男人长相极为俊朗,眉眼深邃,就连五官的轮廓都看不出丝毫缺点。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像是急匆匆走过来接的电话,一滴不知是什么的水渍顺着男人下颌骨的线条落下来,一路滚过喉洁,再划过鲜明的肌肉线条。
连夏单手支着脑袋,欣赏完了整张出浴图,然后指尖点点屏幕:“变态。”
瞿温书似是轻轻喘了口气,竟也没有反驳连夏的话,而是顺着大的夸张离谱的床坐了下来:“我还可以更变态。”
连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瞿温书:“嗯。”
连夏:“……”
真诚果然是最好的必杀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