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有一个声音在喊“亓御,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你该死”之类的话,而那些充斥了无尽恶意的话对着的主人……或许是祁灵玉。
亓御就是祁灵玉。
祁灵昭再不愿意细思,事情到了这地步也由不得她装傻充愣,她很难不去顺着这些话往下想,对大魔王进行恶意揣度。
不过在那一刻,祁灵昭却想起了幼时她为了救弟弟一条命以预言投诚大魔王时,对方说的话。
“在这个连过去都能删改的世界,所谓的未来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你怎么就知道,你预知的那些未来,不是祂想让你看到的呢?”
祁灵昭至今都无法对这个两个问题进行解答,但这么多年的修行,她也明白了一些道理,不要对尚未发生的未来寄予厚望,做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她那个被郑家磋磨数载利用赶紧最后一丝骨血的未来,不就因此而改变了吗?预见的未来并不代表一切。
祁灵昭也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才对秦许三缄其口。
也好在秦许虽然有好奇心,但不是祁灵云那个行动力和破坏力都顶级的好奇宝宝,他有分寸,不是非要探听出个所以然的性格,在祁灵昭这里得到了告诫之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
秦许对祁灵玉完全不打算见贝德玛是有些意外的,不过意外归意外,不代表他会逆来顺受任由贝德玛肆意攀咬发脾气。
秦少爷的脾气可一向不好,他直接翻了个白眼:“说了不见就是不见,赶紧走吧你。”
“我要见祁灵玉!”贝德玛疾步上前,他的动作带起风将头顶的兜帽直接刮落,露出他那张因为种种情绪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
冰锥自下而上破土而出,组成一道泛着寒气的墙,如果不是贝德玛及时后撤,这冰就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直接挂在上面。
“这位第三工会的先生,你确定要硬闯吗?”秦许大招掐在手中,冷冷地盯视着他,幽幽的白气在他身后飘荡,冰雪女王的身形若隐若现,正在凝视着对面的敌人。
贝德玛·麦克伦是天灾级,按理说对于一个连区域级都没有跨入的小子的威胁,他应该不屑一顾,然后随意地抬手化去他的大招,摧毁他的自尊和信念,折断他的脊椎和傲骨,告诉他什么叫做等级差距。
事实上,如果对上的只是秦许的话,贝德玛或许真的会这样做,哪怕他的母亲是未来的最强世界级。
贝德玛会让秦许完完整整的活下来,也不会让他变成废人,朱雀再怎么不满,也不可能为这个早就已经放弃的儿子,越过联盟把他处置了。
联盟到底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官方政体,或许一开始世家们只是为了制衡彼此才搭建了这么一个班子作缓冲带,那时候的联盟是依靠着世家的怜悯才得以立足,时至今日,联盟发展壮大,和世家的博弈也逐渐开始占据上风,学校说办就办,交流赛改名也只是费了些功夫而已。
现在的联盟,内里盘根错节,早已经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之上长成了参天大树,世家依附在它身上吸血,灵素师的方方面面都用一个任务手环串联,已经和联盟的利益紧密相连不可分割,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会自发的拥护联盟的政权统治。
世界级再强也终归是一个人,挑战官方威严的后果,只能被攻讦而死,侥幸活下来也是身败名裂隐退不出。
这就是当初第三工会算计花见春要拉联盟一起,也是花见春明知道联盟在算计自己,却还是强压着怒火虚与委蛇去寻找真相的原因。
贝德玛有着联盟区域联防队的身份,对上秦许可谓是有恃无恐。
但祁灵玉不行。
贝德玛在六年前见到祁灵玉的第一眼就对他起了关注,不过当时他只是对那无形中杀人的天赋感兴趣,可惜他那时候有多方任务在身,要为联盟看守花见春,又要为第三工会送天灾级强者的尸体……等抽出时间来的时候,参加交流赛的队伍都已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后来有一次他去十三区做任务,想着把欠祁北阁的那个要求给还了,结果竟然听说祁家已经易主,而祁家原来的家主祁南台被他年仅六岁的亲生儿子给弄死了。
“一个天灾级死在六岁小孩手里,这得是多水啊。”贝德玛只觉得祁南台菜得抠脚,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也因此心中对祁家看不上,把还要求的心思摁了下去,就这么离开了。
贝德玛再一次关注起祁灵玉,是源于黑色彩虹这个组织。
是的,贝德玛对于这个组织的看重,远在今日之前。
贝德玛在联盟汲汲营营久了,不像第三工会那些十三太保那样高高在上,在黑色彩虹悄无声息发展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组织不简单,稍微查了一下,一查就发现了紫老板的身份居然是南宫离。
按照一般人的脑回路,下一步就该去找南宫离的哥哥南宫羡探查情报了了,然而贝德玛不是,他选择直入大本营,潜入了南宫家。
众所周知南宫家很穷,绝大部分孩子在成年后就改姓换命离开了祖宅,还姓南宫的就只有家主和几个长老了,而现在南宫羡这个家主在外拼命接任务赚钱养家,其他长老也不好眼睁睁的看着,于是原本就冷清的南宫祖宅变得更是清清冷冷。
也得亏是买不起傀儡,要不然连看家护院的人都留不下一个,也就逢年过节,这死寂的宅子才会热闹一点。
总而言之,贝德玛潜入进去的非常顺利,但宅子太过干净,他没摸出来什么东西,也就只发现南宫家的族谱和祖宗牌位不对劲,一众南宫xx中混进去了一个亓御,而且还写得相当靠前,牌位甚至能蹭个头香。
贝德玛怎能对这个人不好奇呢?可是任凭他怎么查,这个人却跟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一点痕迹。
越是查不到,贝德玛越是想查,他甚至不惜动用了第三工会的势力,然后他查到了祁家,再然后,他被警告了。
贝德玛将这件事放置了一年有余,对自己的老师兼父亲都没有透露。
贝德玛现在很庆幸自己没有说出来,要不然他现在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贝德玛不敢动手,他攥住魔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他竟然咬着牙直接跪了下去,双手将魔方呈递上头顶。
秦许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很是警惕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贝德玛却没有管他,自顾自地大声说话,他的声音沾染上了灵素,直接在周围扩散开来。
“祁灵玉,这是开启能量黑洞的钥匙,我马上要死了,我用这个求你,求你见我一面,求你……保我全尸。”
第103章
早在外面那个长名字二五仔提起林岳的时候, 祁灵玉就猜到了这人手里肯定还有着和能量黑洞相关的底牌,所以在秦许返回来通报的时候,他脸上没有半点惊讶。
刚安静下来没多久的祁灵云再一次“蹭”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语气有些怪异地道, “哥, 他是不是在威胁我们?”
“好, 决定了, 我们杀人越货吧, 反正这个家伙不是在外面哭着喊着让留个全尸吗?碎冰冰你出去跟他说,这点小忙就不劳烦我哥出手了, 我来也是一样的。”粉发少年背对着窗户站着,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嘴里发出了从来没听到过的怪异笑声——非要形容一下的话,那就是跟各种影视作品里的反派一样的刻板笑容。
祁灵玉:“……”
他往桌上果盘里捞了个小水果,随意的一弹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粉毛崽子的额头亲密接触了一下, 将他的主人格重新砸了回来。
“哇啊,好疼!”祁灵云一身钢筋铁骨,武器不附着点灵素甚至都完全破不了他的防, 没法在他皮肤上留下一点痕迹, 被这么一个小小的水果碰一下,他根本不痛不痒,却装模作样的捂着额头夸张的上蹿下跳,就差往地上一趟撒泼打滚了。
“哥哥打我, 好伤心好难过。”祁灵云赖在亲哥旁边一阵嘤嘤呜呜。
祁灵玉直接当他不存在, 对秦许微微颔首,示意他将贝德玛带进来。
不得不说, 贝德玛这人还是有点脑子的,他很明白谈判是需要技巧的。
在千年之后的这个世界,有关亓御的消息被抹除干净,即便是调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拼凑出零星真相,他能知道的也只有亓御是个让人胆寒的强者,世界不允许他存在这些客观事实。
而对于亓御这个人,他是什么样的性格为人,贝德玛是半点都不清楚的,他只能依照祁灵玉对外表现出来的样子进行预演。
祁灵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要六年前的贝德玛说的话,是一个冷静漠然地完全不像一个孩子的人。六年后的贝德玛,在了解了祁灵玉的种种事迹后,他觉得那是一个冷静漠然手段凛然的强者。
这样的强者有两个很明显的特点:自我以及不听废话。
他想要得到这个强者的注视,必须直截了当的拿出自己的筹码,但是又不能听之任之,要适当的表现出一些攻击性,威胁也好挑衅也罢,要吊着对方的胃口,这才能达成最完美的合作。
贝德玛其实做的很好,只是他没料到的是,他自认为“亓御”这个秘密是最大的筹码,却完全没有打动对方,甚至还可能引起了对方的杀念,让自己的话变成了一种纯然的挑衅威胁,彻底将自己推向对立面的位置。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贝德玛立刻就转换了脑子,硬闯不行,就只能掏出剩下的这张底牌了。
——【攥取魔方】是他的天赋,是他的武力来源,也是他的保命符。
所幸,贝德玛终于成功进了这栋大楼,见到了祁灵玉。
他在进入大厅的第一时间就脱下了自己的黑袍,将身体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人前,然后再毫不犹豫地把魔方给了秦许,任凭秦许把这保命符呈交上去,自己则微微佝偻着背脊乖顺的低头站在那里,在那一瞬间好像变成了房间里的影子,无声无息存在感极低。
秦许动作有些迟疑,表情也有点懵,直到把那个魔方送到祁灵玉面前,自己退到旁边站着等吩咐,他看贝德玛的眼神也带着些茫然和不解。
他完全不能理解,刚才在外面闹得差点和他大打出手的人,现在怎么乖得像个鹌鹑一样。他最不能理解的是,这个魔方就是这小子嘴里的钥匙吧?他拿着这东西过来谈判,结果一个照面啥也没说,就先把货推到对面去了,这迫不及待的样子,让他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诈。
秦许有点紧张的看着那个魔方。
拿起那个魔方的是祁灵云,粉发少年跟个拿到新玩具的熊孩子一样,将这个巴掌大的魔方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又胡乱拧了一通——什么事都没发生。
祁灵玉伸手将魔方拿了过去,他动作随意的翻转两下看了看,敏锐的感知到上面残留的微弱灵素,微微挑起眉。
御控类天赋的御物,像祁南台的天平这个二五仔的魔方,本质上来说也是灵素构建而成的东西,但它们是有实体的,平时也寄居在主人的本源核心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就是核心的一部分。
所以祁南台的天平碎裂才会对他造成那么严重的伤势,让他一个堂堂天灾级如今跟被废了四肢一样,现在还瘫在床上爬不起来。
祁灵玉察觉到的灵素气息,并不是魔方本身散发的,而是他的主人平时使用它的时候的运转痕迹。
按理来说这非常不好辨认,即便这个魔方原来并不属于现在的主人。可和六年前弄死的那个黑斩鸡的怀表不一样,当时黑斩鸡得到怀表的时间不长,都没办法完全使用它,最后强行催动用来进阶,却连控制怀表转几圈都做不到,直接给自己变成了未成年。
这二五仔已经蕴养这魔方至少十年,六年前见到的时候,对方使用它就如臂使指,完全就跟是自己天生的一样,这魔方早就已经被炼化的差不多了,上面沾染的气息几乎和二五仔相同。
祁灵玉对灵素气息的感知太敏锐,东西一入手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异常,立刻就知道二五仔也是接受了天赋移植手术的人。
这交融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灵素,祁灵玉一下子就分清楚了,也就没有半点阻碍的察觉到了二五仔灵素缠绕的轨迹。
不过其实就算这魔方是原装的,祁灵玉也是能察觉出痕迹的,毕竟上面也说了,御物的“物”是实体,和平时使用的灵素是有微妙差别的,他只要够仔细,就能从中抽丝剥茧发现端倪。
而既然已经发现了,就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所有人都没有看见,空气中逸散的黑色灵素凝聚成一根细长的线,如同蛇一般的在魔方上顺着那残留的轨迹在游走。
魔方的主人贝德玛倏然打了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他感觉有些什么阴冷危险的东西,正在他的心脏上爬行,让他有种呼吸不畅的窒息感。
祁灵玉的【诅咒】特性,让它的灵素天生带毒且无形无色无声无息,只要祁灵玉不是动了很强烈的杀心,他是可以将自己的灵素气息完全遮掩过去的。
因此贝德玛是看不见现在魔方的状况的,但他久居区域联防队,是一名军人,对危险有着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敏锐,他发现了什么,抬头飞快地往罪魁祸首那里看了一眼。
黑卷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依靠在沙发椅里,动作随意而懒散的打量了两眼手里的魔方,就好像在看什么街头买的小玩具,浑身都写着“不在意”和“敷衍”。
反而是旁边的粉发少年一脸感兴趣的兴奋模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钥匙啊?它要怎么打开能量黑洞?”
贝德玛克制的按捺下想要暴起把魔方抢回来的心念,他将目光转向祁灵云的脸上,抿嘴笑了笑,“云少爷,不瞒你说,这是我的保命手段,第三工会能容忍我到今天,也正是因为它,我能将它就这样交给你们,自然是因为我确信这东西只有我可以开。”
他这话是跟祁灵云说的,眼角余光却往祁灵玉的方向撇了一眼。
“确实。”魔方在祁灵玉掌心悬浮,他也完全没有要隐瞒自己刚才做了些小手脚的意思。
“一些小花招,让玉帝见笑了。”贝德玛面上装得非常云淡风轻,心里头却是狠狠松了口气。
听到“玉帝”这个称呼的祁灵玉:“……”
在祁灵玉所在的那个年代,普通人的娱乐方式太多,各种神话也在经年累月的二创中框定了体系,人人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然而现在这个文化都断层了的时代,神话传说都只剩下零星残存,是属于少部分人的专业研究。
打个比方就是历史和考古,对于祁灵玉来说神话传说是历史,但对现在的人来说神话传说等同于考古。
除了祁灵玉,在场没人觉得“玉帝”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
祁灵云更是直接将这段对话略了过去,进入到了审问篇章,“说吧,第三工会怎么你了,让你在这要死要活非要见我哥一面?”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贝德玛开口说:“我要死了。”
原来贝德玛不仅仅是接受过天赋移植手术这么简单,他还是从第三工会实验室出来的人。
贝德玛说自己是第三工会副会长塞缪尔的私生子是真的,却又不完全真,因为他并不是走正常程序出来的孩子,而是由塞缪尔提供的基因,经过实验室的手段创造出来的。
他一开始被创造出来的目的,是给塞缪尔替死,同基因同天赋,再用上一些隐秘的手段,非常完美的替死鬼。
“据说连对灵素师有约束的誓言都可以瞒过去。”贝德玛说着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不过我这位基因提供者太过胆小,当年的世界级晋级名额都不敢去争,所以至今我都还没替他死过,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不过能替伤却是确定的,喏——”贝德玛直接扯开了衣领,将自己的胸膛展示出来,只见上面的皮肤一片被烧焦的枯黑,上面还流转着熟悉的黑色灵素气息,隐约的闪现勾勒出残存的咒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