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胡方圆跟温晏差不多年岁,原先一直给温晏当司机,本来前几年已经退休了,但温晏出事之后,他心里还是挂念温浅,于是又重新回到了温家,当温浅的司机,偶尔也兼当一下管家,只不过温浅习惯了一个人住,自己在外头买了房子,也不住温家老宅,所以平日里胡方圆也不用住在温家。
胡方圆等在车旁,见到温浅便迎上来,刚想开口打招呼却看见了温浅身后一脸阴沉的半大孩子。
“胡叔,又辛苦你大半夜来一趟。”温浅先开了口,他虽然跟温晏不亲,但胡方圆这些年经常照顾他,因此他对对方还是有几分敬重在心里。
“不辛苦,叔在家里也没事儿。”胡方圆拍了拍温浅的肩膀,接着转头看向温浅身边的程斯刻,疑惑道,“这是……”
“哦,这是我收养的孩子。”温浅边说边揽过程斯刻,“名字叫程斯刻。小狗,跟叔叔打招呼。”
程斯刻对生人都有股子警惕和防备,被温浅轻轻一拍后背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目光锁定胡方圆,那眼神莫名让胡方圆感到一阵后背发毛。
温浅一看程斯刻的样子就知道孩子其实有些害怕了,他不强逼着程斯刻打招呼,只轻轻将他往怀里揽了揽,示意他安心,一边跟胡方圆道:“孩子怕生,胡叔别介意。”
“啊……不介意不介意。”胡方圆从被程斯刻盯住的怔楞中回神,忙摆手,“我一大把年纪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咱们上车吧。”
几人上车之后各怀心思,到温浅家楼下之后,温浅让程斯刻推着个行李箱先往电梯厅走,自己留下,他知道胡方圆有话问他。
“小浅……”胡方圆果然拿完最后一个行李之后,有些犹豫地开口。
“胡叔,我知道您要问我什么。”温浅打断胡方圆的话,“这孩子的收养是很突然,我跟他素昧平生,遇见也全凭缘分。但我这人你也知道,一向随心惯了,想做什么便做了,左右养这么一个孩子对我来说也没什么难的,你就放心吧。”
胡方圆一肚子劝说的话被温浅堵的没处出,只担忧道:“多养一个孩子是没什么,主要是这孩子的来历你清楚吗?别白白给自己惹上麻烦。”
“您放心,这孩子的来历清白,就是父母都死了,在村里没人养,我就给带回来了。”温浅隐去了靳柔吸毒和程强杳无音讯的事情,免得横生枝节。
胡方圆闻言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看温浅态度坚定,也不再劝说,只心道自己日后还是得多来看看这两个孩子。
“叔,其实您不找我,我也是要找您的,关于这个孩子,我有一件事儿想拜托您。”温浅道。
“怎么了,你说。”胡方圆答道。
“我想给这孩子上个户口,我现在没有领养孩子的资格,我想将孩子挂在您的户口下面,您看可以吗?”温浅问道。
“没什么不可以的,左右我和你胡婶儿也没孩子,多个孩子在户口底下她还能高兴些。”胡方圆感慨道,“只要这孩子你放心,我和你林婶儿就没什么可说的。”
温浅到电梯厅里的时候,就见程斯刻蹲在电梯口,身边立着温浅的箱子。
温浅勾唇道:“走吧,小狗。”
程斯刻听见小狗两个字怔楞片刻,突然心情就变好了,巴巴跟在温浅身后进了电梯。
温浅成人之后就从家里搬了出来,他跟温晏不亲,几乎不会回温家老宅去住,因此这里才算是温浅正儿八经的家。
当时买房子的时候他也没知会温晏,等到要搬家那天温晏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儿子这是翅膀硬了迫不及待要飞了,气得好一阵没跟温浅说过任何一句话,就是到死,也没有去温浅家看过一眼。
如果温晏来温浅家看过的话,或许内心也会暗暗吃惊。
因为温浅的家,实在是不大,总共加上阳台也就一百平不到一些,实在不符合温浅娇生惯养的少爷脾性。
当时印之遥也劝温浅买大点的,但温浅拒绝了。他喜欢小家,不大的面积,温暖的布置,会让他有家的感觉。
温家老宅是够大了,又如何了呢?整日里还不是冷冷清清没有人气。
当然,不管是在温晏还是印之遥眼里多小的面积,在程斯刻眼里都足够大了。
程斯刻的概念里,家就是个睡觉和挨打的地方,拥有一张床板和一捆锁链就够了,他对家的概念很畸形,到了温浅在村里的别墅之后,这种畸形的观念被稍微纠正了一下。
但那毕竟也是刚装修的房子,并没有什么人气,因此程斯刻的概念还不深。
但这间屋子不一样,温暖的灯光将屋内的一切物件照亮。从门内直走,右手边就是一个小厨房,岛台旁是一张白色的餐桌,在往里走便是客厅,木色的皮质沙发上摊着一张不规则的白色毛毯,两个针织的枕头列于其上,乳白色地毯上也散落着一些花色各异的抱枕。落地窗旁的地面微微高于客厅的木质地板,一张毛绒的单人沙发靠在墙边。
这里处处都是生活的气息,有随处散落的杂志,随意摆放的拖鞋,满面的冰箱贴,因为有一阵没浇水而有些焉巴的绿植。
温浅不是一个多会打理的人,这种混乱的场景才是他的舒适区。
他领着程斯刻进门,却发现程斯刻呆呆愣在门口,目光带着一丝不确定与小心翼翼,像刚被领回家的小狗,惊喜中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好像在说“这真的是我家吗?我可以进来吗?”
温浅漾开嘴角的笑意,朝程斯刻招手:“小狗,过来。”
程斯刻对小狗有条件反射,一听见温浅叫他,才小心翼翼地学着温浅脱了鞋子,光脚朝温浅走去。
“别光脚。”温浅蹲下,从门边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拖鞋给程斯刻有点大了,温浅心想明天得带着程斯刻去采购才好。
他蹲在程斯刻身前,握住程斯刻细瘦的脚踝,程斯刻不好意思了,下意识想收回自己的脚,但被温浅拦住,直到帮着程斯刻将拖鞋穿好,温浅才抬起头来。
他认真地望着程斯刻,张开怀抱将程斯刻轻轻拥入怀中。
“小狗,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就是各种配角出场见面~
温浅和小狗的生活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啦~
第14章 妈妈,洗脚
程斯刻在温浅的房间见到他和印之遥合照的时候,温浅正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新的洗漱用品,他拿着牙刷毛巾走进房间,就看见程斯刻小狗一样蹲在合照前面,双眸凝视着身前的照片。
他顺着程斯刻的视线也看向了那张合照,合照上印之遥揽着他,笑得一脸灿烂。印之遥是很温柔稳重的人,有时候温浅还会嘲笑他跟个小老头似的,但只有在和温浅在一起的时候印之遥才会多出几分年轻人的生气。
温浅垂眸,压下一丝内心的落寞,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接着提声叫道:“小狗,过来。”
温浅想,如果程斯刻的头上有两只耳朵,那此刻一定双耳一掀。他一听见温浅的声音,立刻眼眸发亮地望过来,跟那只伯恩山别无二致。
“去洗漱吧,我去帮你铺床,你睡我对门那间。”温浅摸了摸程斯刻的头吩咐道,接着转身要走,却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衣摆。
他回头,程斯刻一脸焦急地望着他,嘴里“啊”了一声,双手用力死死拽住温浅的衣摆不让走。
“怎么了?”温浅看见程斯刻下意识往右朝床铺瞥去的视线,大概明白过来,但他明白过来也不说,故意吊着程斯刻,“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想表达什么?”
程斯刻更着急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脑袋不停往床铺那边转,手上用力将温浅往床边拉。
温浅憋着笑,装作冷淡地开口:“你想表达什么要说出来,否则我走了。”
程斯刻小脸都憋红了,握住温浅衣摆的手指关节泛了白,他艰难又生涩地开口,稚嫩却倔强的童音极大满足了温浅的恶趣味:“一起,睡。”
“你想跟我一起睡?”温浅凑近了程斯刻笑问。
程斯刻用力点点头,眼巴巴望着温浅,眼底噙着一层淡淡的水光。这目光谁受得了,温浅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放弃了再铺一间房的打算。
他转身去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床单被套,扔在了床铺上,笑眯眯地瞧着程斯刻那小样开口:“突然想起来,其实我根本不会铺床。”
程斯刻微微睁大了眼睛,第一次觉得温浅就这么当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其实挺好的,至少这样子他不会哪天烦了就把自己赶隔壁去睡觉,这人根本不会铺床!
程斯刻心满意足地抱着床单,背过温浅微扯起一个得逞的弧度,接着心甘情愿地充当温浅的零价劳动力。
温浅乐得不用干活,倚身靠在桌边玩手机,俞鱼给他发消息了,这人成天正事儿不干就知道烦他。
“浅浅,还不回来吗?也该回来了吧?真不打算复习了吗?你是不是太没把期末考放眼里了?还是你觉得有了田教授当靠山前程无忧了是吧!你就算不想过了也救救孩子啊,我还不想挂科!”隔着屏幕温浅都觉得很吵。
他看了眼还在勤勤恳恳铺床的程斯刻,微勾唇角打字道:“别烦,养孩子呢。”
俞鱼消息回的很快:“养孩子?什么孩子?你有什么亲戚家的孩子住你家吗? 疯了吧他们,多想不开啊往你家送孩子,不怕一尸两命啊。”
温浅快烦死俞鱼了,一天天就他有嘴巴巴巴的,他抬手啪啪打下几个能让俞鱼惊掉下巴的字,随即扔了手机。
“我领养的,过两天带给你见见。”
温浅倚在桌边,脚尖点地转了转自己的脚踝,嘴里有些苦闷道:“这两天走多了吗,腿还挺疼。”
程斯刻闻言,铺床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温浅的腿,凝思片刻,又回头继续铺他的床,看似漠不关心。
温浅刚想感叹捡回来的小狗果然冷心冷情,就只见程斯刻压好最后一个床角,接着转身出了房门。
不一会儿,程斯刻端着一个水盆子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盆在床边放好。
接着回头拉过温浅坐在床上,温浅愣着呢,被程斯刻摆弄了也不知道反抗,等到程斯刻握住温浅的脚要帮他脱袜子的时候这人才堪堪反应过来。
“你这是……”温浅有些不敢置信,“要我泡脚?”
程斯刻扬起脑袋,看着温浅眼睛亮亮地点点头。接着在温浅一脸宕机的状态下帮人脱了袜子。
温浅的脚很细也很白,指甲被修剪的干干净净,指甲盖泛着点粉嫩,程斯刻突然觉得这脚有点烫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一松,温浅的脚就这么掉进了盆里,掀起来的水花溅湿了程斯刻的两条裤脚。
温浅也被乍一入水的温暖激得回过神来,这一瞬的感觉无比舒适,四肢百骸的酸痛仿佛都从脚底被源源不断的温流散化。
他喟叹了一口气,就见程斯刻的两条小腿裤都湿了,偏偏这孩子还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呆呆地看着水盆里的一双脚。
他在程斯刻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啦,干嘛呢?”
程斯刻骤然回神,脸上晕起了一丝不易发觉的红晕,不过温浅观察小孩习惯了,程斯刻有一点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怎么脸红了?”温浅笑眯眯地问。
程斯刻当然不会答,不答便罢了,偏偏嘴唇抿得更紧了。
温浅看得想笑,他想逗小孩了:“诶,你以前有没有在电视里看过以前一个公益广告?”
程斯刻家里连电视都没有,哪里能看过,闻言摇了摇头。
“就一个小孩看见他妈妈给他姥姥洗脚,于是也学着给妈妈端来脚盆子洗脚。他还有一句经典台词呢,‘妈妈,洗脚’。”
温浅学着那广告里小孩的语调喊了一声,接着朝程斯刻笑着点点下巴:“你也喊一句我听听呗。”
程斯刻听完臊死了,一张小脸憋得黑红黑红,几番纠结最后绷着额角气鼓鼓地跑走了,留着温浅在房间里大笑。
为这一句“妈妈,洗脚”,程斯刻臊了一晚上没跟温浅说话,虽然本来就不说话,程斯刻的拒绝沟通具体表现为不眼神交流,不身体接触,一个人扒在床靠里的墙上睡了一个晚上。
温浅想笑不敢笑,一个晚上憋得着实辛苦,到了第二天跟钟宥齐打电话的时候,一看见程€€斯刻的背影还一个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钟宥齐纳闷,“我请你吃饭这很好笑吗?”
“没没没,不是笑你。”温浅轻咳了一声,避不再看程斯刻的背影,“那什么,我今天带个人一起。”
“行啊,谁,又是俞鱼吗?”钟宥齐之前见过俞鱼,温浅的大学同学,一个话痨,吵得他耳朵疼。
“不是,是一个小孩。”温浅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看着窗外的好天气道。
“小孩?”
“反正带过去你就知道了。”
钟宥齐把午餐约在了他们以前经常去的一家私家菜馆,店面不大,在一条清幽的街道上,门前一排年代久远的梧桐树。
很多人喜欢秋日的梧桐,金黄的落叶铺满了一整条街道,萧瑟恬静。但温浅喜欢这条街道不止秋季,他喜欢梧桐一年四季的样子。
春天的梧桐枝繁叶茂,其上坠着一簇簇淡紫色喇叭状的小花,这个季节一些花簇已开始结果。温浅把车子停在了隔壁街道旁,下车的时候,从车上拿下了一把伞。程斯刻好奇地看了一眼温浅手中的伞,心想今天也不下雨啊。
直到温浅揽着他走进了梧桐巷,漫天飘絮纷纷扬扬而下,被温浅的一把大黑伞全部阻挡在外,程斯刻才明白温浅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走进“妄高山”的时候,正逢菜馆的老板从后厨走出来,看见了温浅打了声招呼:“小浅来啦,宥齐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妄高山”的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帅大叔,嘴里叼根半截的烟头,留着一缕小辫,穿着身皮夹克,看着还挺潮,不过名字不太潮,叫王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