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崴那一下我是故意的。”谢宁苦笑一声,抬头直视温浅,她想从温浅身上看出一丝错愕,却发现温浅始终神色淡淡。
“我知道。”温浅开口回答。
“你知道?”换做谢宁错愕,她有些懵,“你知道你还……”
她怔楞片刻,回过味来,无奈地摇头笑道:“你知道吗,你就是这样我才会喜欢你,永远绅士,永远温柔,看破不戳破,给人留足退路。哪怕会因此背负不是你的过错,宁愿自己咬牙吞了也要先顾虑他人的感受。”
“别这么说,我没那么好,况且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家孩子的错,不论你是否是故意摔倒,他都不该这么撞你,你受伤是事实,我道的歉不冤。不论怎么说,我深感歉意。”温浅避开了谢宁过于灼热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只有歉意吗,其他的呢?”谢宁看出了温浅的微动作,却仍旧不死心,上前逼近了温浅。
“学姐,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我对你确实没……”温浅无奈,心想还是得说清楚,绝了谢宁的心思,哪怕伤人也不能再拖了。
他话道一半,却听见身后的病房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他回头,看见了程斯刻紧绷着一张小脸走进来。
他刚想开口叫住程斯刻,就见小孩径直走到谢宁的面前,弯下了他的脊背。
温浅一见小狗弯腰就条件反射觉得孩子又要撞人了,急忙抬手想要拉住程斯刻,却在下一秒,听见了程斯刻生涩的声音。
“对……不起。”程斯刻不熟练的普通话还带着一股子奇怪的口音,但温浅听清了,也被震在了原地。
小狗刚才,是开口说话了吗?
他没来得及多做思考,就觉着自己的手被一双小手握住,接着整个人被牵着晕晕乎乎朝病房外走去。
程斯刻不知道自己是凭借着哪一股子牛劲儿把温浅就这么拉出来了,反正他就是不想温浅继续待在里面,他蹲在门口觉着闹心。
温浅一路被他拉到住院部的门口,才堪堪回过神来,拉住埋头朝前猛冲的程斯刻:“等等等等,停一停!”
程斯刻停住了脚步,老老实实转身垂头不敢看温浅。
“你刚才是不是说话了?”温浅已经忘了要训斥小狗的事情,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程斯刻开口说话吸引了。
“对不起。”程斯刻纠正了一下自己的口音,尽量顺畅地重复了一遍。
他满心满眼的愧疚,因此被温浅抱进怀里的时候近乎是错愕的。
他以为温浅会斥责他,却不想温浅只摸着他的脑袋软声道:”你能开口道歉,这很好。小狗,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程斯刻把头埋得更深了一点,在温浅怀里无声地点点头。
谢宁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不知道她和谢父谢母说了什么,后续夫妇俩也并没有再找温浅和小狗的麻烦。
翻译工作告一段落,温浅不用再去学校加班,谢宁也没有再找过温浅。
日子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温浅和程斯刻相依相伴的状态。
不知道温浅满不满意这种状态,反正程斯刻是很满意的,除了得有一段时间见不着张武行了有些遗憾之外,他对现在的生活简直不要太享受。
一切仿佛回到了他和温浅在山里生活的时候,他们的生命中只有彼此,再没有旁人。
程斯刻每天闲着无所事事光看着温浅就能过一天,温浅却不行,他琢磨着程斯刻说话的事情。
眼看孩子九月份就要开学了,不能再当一个哑巴,不论如何,都得让他重新开口说话。
他就程斯刻的事情咨询了田教授,田教授建议把孩子送到他那边进行治疗。
但这件事情却遭到了程斯刻的强烈反抗,他试图以绝食来威胁温浅,无法,温浅只能选择自己治疗小狗。
他询问了田教授改善程斯刻状况的一些方法,拿着小狗当小白鼠开始实验起来。
程斯刻的情况其实很多是符合孤独症儿童的症状的,比如大多数的孤独症患者都有兴趣狭窄的特征,喜欢重复做同一件事情。温浅后来才意识到程斯刻之前喜欢盯着他冥想其实就是表征之一。
再比如程斯刻非常依赖锁链,虽然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但这也是刻板行为的一种。
田教授给温浅的建议是多增加和孩子之间的相处时间,不停呼唤孩子的名字,陪伴孩子进行运动、游戏、社交等。
本来以为这事儿也不难,结果第一项叫孩子名字这事儿就难倒了温浅。
叫“程斯刻”吧不够亲昵,于是温浅熬着别扭叫了两天“斯刻”,然而别说能回应他了,程斯刻听见这名字就一脸便秘地走掉。
两天过后温浅自己也受不了这么叫了,自暴自弃地叫回了“小狗”,结果就见程斯刻亮着一双小狗眼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温浅:……
接着就是陪小狗运动,程斯刻不愧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脚程跟温浅这种弱鸡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温浅陪着程斯刻跑了一天,当天晚上回到家差点累瘫,第二天说什么也不跑了。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温浅改投陪玩游戏的事业当中。
他把自己珍藏的Switch和PS5都搬了出来,打算好好教教程斯刻做人,没成想一天过后,程斯刻轻轻松松赢了他所有项目,脸上露出了“就这”的得意笑容。
温浅不信这个邪,他就不信他还治不了程斯刻了,到了治疗的第五天,温浅搬出了终极大招€€€€俞鱼。
这下终于戳到了程斯刻的死穴,从俞鱼登门那一刻起,程斯刻下垂的嘴角就再没能扬起来过。
“你猜温浅是更喜欢你还是更喜欢我?”俞鱼贱兮兮地凑到程斯刻身边坏笑道。
程斯刻气死了,背过身子不想搭理俞鱼。
“我觉得温浅跟我天下第一最最好,你觉得呢?”俞鱼换了个方向,继续烦程斯刻。
程斯刻躲都没地儿躲,承受着俞鱼的噪音骚扰,内心悲愤,无处诉说。
“我应该是全天下最喜欢温浅的人,温浅你说呢?”俞鱼转头问坐在不远处正掰着橘子往嘴巴里送,乐得悠哉吃瓜的温浅。
温浅突然被cue,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只见小狗怒发冲冠地站了起来,横眉斜对俞鱼,冷着嗓子开口结结巴巴但义正言辞道:“温浅……最……喜欢我,跟我天下……第一好,我也最……喜欢……温浅,你……滚粗去!”
温浅目瞪口呆,嘴里的一瓣橘子掉在了桌面上。
他偷偷朝俞鱼竖了个大拇指,表达了自己五体投地的敬佩之心,早知道俞鱼有这种功效,他何苦为难自己被程斯刻折磨了那么多天,温浅激动地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过内心再激动,也不能在程斯刻面前表现出来,小孩今天受的刺激已经够大了。
当天晚上,温浅第一百零一次跟程斯刻保证:“我最喜欢你,我跟你天下第一最最好。”
程斯刻绷了一天的小脸才总算有了松动的迹像。
程斯刻把脑袋埋到温浅的脖颈,温浅习惯了小狗的撒娇,侧过脸在小狗的脖颈上印下一个吻。
他在小狗的耳边轻声低语:“你是我最爱的小狗,唯一的,珍贵的,不可替代的。”
第21章 开学第一天
暑假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程斯刻开学的日子,开学第一天,温浅特意请了学校里的假送程斯刻去上学。
程斯刻从早上起来脸上就阴云密布,看着很不好惹。
温浅不敢触他逆鳞,权当自己没看见,一脚油门给程斯刻送到了小学门口。
“走吧,下车。”温浅从后座拿过程斯刻的书包,拍了拍副驾驶那团低气压。
低气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达了自己万分的不乐意。
温浅无奈,第一万次向程斯刻保证道:“我保证,你放学的时候我一定在门口接你,我站第一排,你一眼就能看见我。”
“真的?你没骗我?”
经过一整个暑假的训练,程斯刻现在已经能较为流利地说话了,虽然还是有点口音和流畅度上的缺陷,但基本没有什么大影响。但他还是话少,除了跟温浅说多一点,遇上其他人还是想当个哑巴。
“我骗你我是狗!行了别磨蹭了,你看那些弟弟妹妹上个学都没你费劲儿。”温浅率先推开门下了车。
程斯刻气死了,还拿他跟别的小屁孩比,他果然不是温浅最爱的小狗了。
小孩一脸阴沉地一把推开车门下了车,表情上看起来不像是来上学,像是来炸学校的。
班主任已经等在校门口了,是位三十多岁的女性,衬衣长裤显得端正持重,责任是劝退每一位试图跟着孩子进学校的家长。
温浅之前来学校帮程斯刻办理学籍的时候已经见过这位班主任了,叫曹沫,是非常有资历有能力的一位老师。
曹沫显然也记得这位让她眼前一亮的学生家长,她开口打招呼道:“温先生来啦,这就是斯刻吧。”
温浅和程斯刻一听见“斯刻”两个字都是一脸牙痛,温浅憋着笑;“是是曹老师,程斯刻他是跳级插班,我还挺担心的,要麻烦曹老师多费心了。”
“放心吧温先生,斯刻情况特殊,我都了解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曹沫一边温温柔柔地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挤进程斯刻和温浅中间,强行阻断了那牵在一起的手。
程斯刻天生怕女人,这种手段强硬的女人更是,面对着曹沫也不敢耍他那小孩子脾气。
他委委屈屈地望着温浅,眼里暗示的意味都快溢出来了,奈何温浅也是个不争气的,他从小也怕老师,就是想解救程斯刻也是有心无力。
最终只能站在校门口跟程斯刻挥了挥手,让他别磨蹭赶紧滚进去。
于是这二人在曹沫的眼前上演了一出十八相送的戏码,你一步三回头,我无语泪凝噎,看得曹沫叹为观止,最后强行赶走了温浅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温浅白天在学校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上课的时候走神了好几次,跟他平时巴不得把老师盯出一个洞来的劲儿判若两人。
俞鱼看出来他的不对劲,在图书馆的时候终于憋不住了,十分八卦地凑上去:“你怎么回事儿,不在状态啊你。”
温浅一把推开俞鱼,嫌弃道:“别来,烦着呢。”
“你烦啥啊,跟我说说呗。”温浅越烦俞鱼越开心。
温浅撇了一眼俞鱼,心想我说完你得更开心。
“就程斯刻,他今天第一天上学,我不放心,你说他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样子,在学校会不会被欺负啊,会被孤立吗?”
俞鱼:“……”
程斯刻会被孤立吗?
答案是肯定的。
理由也很简单,他在三年六班的班花向他递出表达友好的橄榄枝时十分不识趣的用他那蹩脚的口音表达了拒绝。
“离我远点。”程斯刻垂头冷冷道。
程斯刻的本意确实只是想让班花离他远点,因为他实在是怕女性生物,但听在一众班花的忠实追求者们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怎么的你个瘦不拉几的小黑子,班花跟你说话是给你面子,你还不识趣?
于是程斯刻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轻轻松松喜提了全班男同学的孤立一份。
不过人缘好不好这件事程斯刻也不在意,在他眼里,最好全班同学都把他当透明人,他乐得自在,他只要温浅一个人的关心就够了,其他人都别来沾边。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放学,程斯刻听见铃声一响提起书包就走,教室里关于他的讨论逐渐热烈了起来。
“装什么b啊。”
“长得跟耗子似的脾气还挺大。”
“月月你今天怎么想的,还主动去跟人说话。”
被叫月月的女生看了一眼程斯刻毫不留恋消失在拐角的背影,觉得挺有趣,微勾了唇角回答道:“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啊,长得也不错。”
乐月身边一姑娘震惊道:“月月你疯了吧,他哪里好看了,长得黑不溜秋瘦不拉几,跟个难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