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停云也不搭理他们,步伐悠闲地在浴室里吹干了头发。
几分钟后凯文终于憋不住了,见时停云出来了猛的一拍桌:“你到底想什么呢?!”
旁边坐着的时雨被突然的巨响吓了一跳,手里夹着的烟抖了三抖,烟灰落在裤子上燎出一块小黑洞。
“什么也没想。”
凯文反手指了指坐着的时雨,“那这是干什么?”
时停云笑着说:“给你减轻点工作量,进组的这段时间让他来做我的临时助理,你随意差遣他。”
“什么?!”凯文简直要脑溢血,他扶住桌沿,整个世界正抱着一颗定时炸弹以最糟糕的方式在他面前旋转,时雨就是那颗炸弹,“他会给你惹麻烦的。”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明显的怒意。
时停云没有立刻回应凯文,他从床头柜上拿过一张房卡丢给时雨,对他说:“听到他说的了吗,在这里不要给我惹麻烦,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给我找麻烦,如果再有一次,我就直接把你丢给那群追着你要剥了你皮的人手里,听明白了吗?还有,管好你的嘴,要是敢在这个剧组里胡说八道一个字,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时雨眼中闪过多种杂糅在一起的情绪,先是迷茫,再是不可置信,然后是愤怒,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被时停云的话堵上了。
他说:“还不滚?”
“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时雨试着讨价还价。
“什么时候把你欠我的钱还了什么时候走。”
“什么?”时雨不淡定了,“我欠你什么钱了?”
时停云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看她一眼,“你四处欠的那些赖账都是我填上的,现在债权转移到我手里了,怎么?你不想还?”
“我是你哥诶……你怎么……”这话说的挺无耻的,时雨脱口而出时还未感觉有多不妥,直到时停云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眼神打量他的时候他才觉得羞愤无比。
“亲兄弟还明算帐,何况你和我还不是亲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没更坏的地步了,时雨仍是不肯放弃,“我还有话说。”
“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时停云压根不给他废话的机会,几乎看也不看时雨,他说:“滚吧。”
时雨的脸色霎时变得更加复杂难堪了,他捏着那张房卡紧紧攥拳,房卡锋利的边缘在压力下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泛白的凹陷,他尽力克制地站起身,往房门那里走,傻子才留在这等待狂风暴雨呢。
时雨刚离开没两分钟,凯文就在房间里爆发出尖锐的笑声。
时停云站在床边看他抱着肚子狂笑,倍感无语,见他没完没了,反手丢了一个抱枕过去,正中凯文脑门。
“哎呦。”凯文一手捂着脑袋,挤眉弄眼道:“下次我得给你接个霸总电视剧,你别说,刚才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劲儿劲儿的。”
“……”时停云无语。
最后凯文是被推搡着赶出了来房间。
一番折腾自己也困了,不知不觉已到深夜,时停云躺在床上看了几场明天要拍的剧情的台词,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悬崖之上》每天的拍摄任务都很重,连着几场全是感情爆发戏,拍起来十分耗费心力,为了达到比较理想的效果,一场戏大概要拍5到6次导演才会满意,连着一周的拍摄下来,时停云经常是累到筋疲力尽,作息更是颠三倒四,熬夜、通宵都是经常的事。
现在刚过立春,早春天气,气温依然反复,昼夜温差非常大,尤其是夜里风大,今晚这条水下的戏拍了五条还是稍有瑕疵,时停云本身免疫力低,这样冷不丁地被冷水浸泡了将近一个小时,怕是要着凉感冒,凯文着急,导演也有些担心他,说了几次要不还是上替身吧,每次都被坚决的拒绝。
“好,咔。”
已经是拍摄的第七条了,导演喊停的声音一响,时停云从水里浮了上来,坐到了岸边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确认无误后狠狠咳了几嗓子。
还没等他说点什么,时雨抱着一条毛毯把他从上到下裹了起来。
“辛苦了辛苦了,今明两天回去好好休息,这条拍的真的不错。”
导演边收着东西,边对时停云说。
这场戏拍完后,导演给他们放了两天假,让大家好好休息,调整状态,之后的戏就要进山拍了。
时停云笑着跟他聊了两句,又和演对手戏的几个男演员也一一打了个招呼,裹着毯子边往车那边走。
其他几个有经验的演员虽然也很疲惫,但好在经验老道,比较容易从角色里脱身,但时停云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他现在无论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整个人还沉浸在角色的情绪当中,抽脱不开。
休息的这天,时停云在酒店的房间里躺了一上午,但睡的不踏实,整个人都是蔫蔫的,再加上在冷水里泡久了有些感冒,他的状态不是很好。
心理加上身体的双重压力之下,果不其然,到了下午他就开始有些低烧。他看不太严重,从包里翻出来一包感冒冲剂拿热水冲好,捧着杯子准备喝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双眼,一口气喝完后,静静躺在床上。
没过一会儿,感冒冲剂的药效就上来了,乏力的感觉再次涌上四肢。
他疲惫的躺在床上,想到昨晚回来临睡前还和傅迟视频,傅迟现在人在东港,听说是在谈某个制药公司的收购案,谈判进行的不是很顺利,今天要进行第三轮的谈判,所以他们一整天都没怎么联系,他也没敢过多去打扰。
昨晚他看着傅迟带着红血丝的眼睛,不想让傅迟担心自己,尽量在视频里没有表现出异样,但隔着屏幕,他发觉自己更加想念傅迟了。
想亲吻傅迟,想拥抱傅迟,想埋在傅迟的怀里安稳地睡一个完整的觉,想听傅迟用温柔的声音叫自己霭霭。
许久没有过的强烈情绪波动像涨潮时的潮水一般扑上来,将他撞了个踉跄,打得透湿。时停云就这样迷迷糊糊在自己翻覆的思绪中睡着了,或许是发热让大脑触动了什么“发散性思维”的机关,让他从一个稀奇古怪的梦陷入到另一个稀奇古怪的梦里,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但又醒不过来。
不踏实,愈发不踏实。
意识虽然清晰,但他的身体却像是触发了什么强制休眠选项,怎么也苏醒不过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困在了梦魇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突然袭来的冰凉触感打破了捆绑他的束缚,像是把他从滚烫的热岩浆中生生扯了出来。
他的身体细胞在一点点恢复苏醒中。
时停云感觉嘴角处里有异物覆盖的感觉,他似乎想弄清那到底是什么,可眼睛还是睁不开,意识涣散且未经思考的状态下,他突然缠了上去,轻轻尝了尝。
傅迟的手被时停云缓缓包裹,他的呼吸频率被打断,开始出现小幅度的紊乱,时停云灼热滚烫的气息喷洒在他手背上,让这种紊乱的幅度变得更大。
这让傅迟不得不制止他乱动的舌尖,而这个动作却让时停云从喉咙里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难受。
下一秒,他本能地偏头,想要躲开对方的桎梏。
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
舌头被人钳制,口腔中不断分泌的唾液有些还来不及吞咽,在口腔中越积越多,顺着唇缝边缘溢出点滴。
时停云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眼底泛着水光,极不清醒地看着傅迟。
是梦吗?
但是为什么会梦到傅迟,难道人生病的时候就会比较脆弱吗,就会下意识的去想那个让自己有安全感的人吗。
好想抱他,好想好想。
如果这不是在梦里就好了。
但他此时的状态支撑不了他去思考,没过多久眼睛又闭上了,大脑一片混沌。
傅迟顺着手指撑开的那道空隙迅速的把体感温度计塞进时停云嘴里。
不同于手指皮肤的柔软,取而代之是冰凉且带有硬度的玻璃体的触碰,让时停云下意识的抿着嘴想要把东西吐出来,但傅迟抬手轻轻捏住了他的双颊,低声说:“嘴张开,含住。”
不是梦……好像真的是他的声音……
就是他来了。
是傅迟。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在下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将醒未醒的时停云在熟悉的雨声中迷迷糊糊地再次睁开眼,他浑身无力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在黑暗中努力摸索着去抓傅迟的手,嘴里含着温度计还一直嘟囔着什么。
傅迟听不明白他嘟嘟囔囔说些什么,但不妨碍他觉得可爱。
连生病的时候都这么可爱。
他嘴角噙笑,撩起时停云前额的刘海,用手边的湿毛巾给他擦拭因为发热而聚满的冷汗。擦过之后傅迟转过身,正要去拿抽屉里的退烧贴和退烧药来喂给这个生病的小朋友,可还没有迈出半步,手腕就被紧紧地抓住了,这次的力道忽然大得惊人。
他错愕地回过头,黑暗中却能清晰感觉到时停云盯着自己,整个房间只剩下两道呼吸。
“傅叔叔。”这三个字被说出口的时候并不是压迫式的命令口吻,但根本没有给傅迟留有拒绝的余地。
时停云说:“别走。”
傅迟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在这个瞬间里,呼吸错乱了节拍,世界变成一片安静的纯黑,无数白色的飞鸟铺天盖地地迎面而来,穿过他的身体。
它们是记忆的碎片。
是那些被他亲手埋葬了的,关于时停云的记忆。
儿童医院里因为害怕而捏着他不放的汗涔涔的手。
路灯下擦掉落在他眼角雪霜的那只长满冻疮的粗糙小手。
葬礼上递给他最后一支棒棒糖还来抱他的手。
学校天台上那个小心翼翼帮他换药缠绷带的紧张的双手。
废弃仓库里相拥时害怕发抖却始终没有松开过的手。
还有离别时心酸痛苦狠命拍打车窗的手。
墓园里轻轻擦拭掉他母亲墓碑上积满灰尘的手。
睽违已久的感觉唤起了过往,无数的瞬间重叠在一起,没有关紧的窗户被外面的大风呼啸而开,夹杂着雨水呼啸过他的四肢百骸,猛烈的让灵魂都禁不住战栗起来。
复杂而又难以名状的情绪一拥而上以压倒性的力量几乎快要吞没理智,在感情彻底失控之前,身体不由自主地遵循着本能做出了应对。
傅迟翻转手腕握住了时停云的掌心。
不断抚摸着他的手背,安抚他的情绪。
“霭霭不怕。”
“霭霭我不走。”
傅迟反复叫着时停云,要他睁眼看着自己。
时停云还有点不清醒,眼里泛着泪光,手还紧紧的抓着他宽厚又带着温热的手掌。
“傅迟……傅迟……”
第59章 没有忘记你
59
“不走,去给你拿个退烧贴,马上就回来。”傅迟无奈地摸了摸时停云的头。
听到这话,他才一点点松开手,转而紧紧抓着被子,手心里的汗全蹭到了那上面,看起来还是很不安。
傅迟这才站起身,先是把被风吹开的窗户重新关紧,之后从懒人沙发旁边的智能小冰箱里取出一盒牛奶,小心加热两分钟后,拆开盒子倒到了时停云的马克杯里。
在等待加热的两分钟里,他把布洛芬胶囊壳拧开,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出来,等牛奶温度变得适宜入口时,将粉末倒进盛了牛奶的马克杯中,用吸管缓缓搅匀。
他端着牛奶轻手轻脚地走回床边,时停云从脸颊到耳垂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粉红,眼睛半睁半合着,见傅迟将散发着热气的牛奶端到他面前,眼睛里失望的神色顺着眼角流淌了出来,“我热,不想喝。”
“吹吹就不烫了。”傅迟好声好气地坐在床边,真给他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