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这处，谁也没有离开一步。
“牙牙，我还未问过你，”
许席林哑着比平日里柔和百倍的嗓音，破开的人来人往的吵闹，“你这些年还好吗？”
俞昂知道他询问的是他难以启齿的狂躁症，直至此刻，狂躁症伴随了他整整二十年，依旧无法坦然对待。
对他来说，时间只不过是毫无用处的年岁流逝。
“我很好，不用你担心。”
俞昂都未正视对方，撂下这句话后与之擦身而过，只留下一个背影。
许席林侧身看着他的背影，将额发往脑后薅过，忽而又顽劣地牵了牵嘴角，“还是跟以前一样，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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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四人没有开车，而是慢悠悠地步行往恋爱小屋的方向走，即使以他们这样的速度，半小时内也能回到家。
此刻的夕阳将要落山，远处的山脊遮挡住了一半橙黄色的光柱，如同太阳的头纱般，随风扶向海面和大地。
俞昂落后一步，掀眸看去，恰好一束光照在脸上，他轻眨眼睫，微微眯了眯。
下一秒，一个黑影截住了那枝耀眼的光，许席林的侧脸被昏黄勾勒出锐利的曲线，额眉饱满，更衬那双眸子的深邃。
俞昂此刻才想起，许席林原本是不爱笑的。这么些年过去，他确实比原来成熟，也比曾经更能洞察别人的心思。
不知道是否有镜头的缘故，许席林的脾气好了许多。少爷出身的他，容忍度低，稍有不顺，任何情绪都会写在脸上。
如俞昂递给他那份离婚协议时，恨不得将他撕碎。而现在无论俞昂怎样的漠视疏离，他全当看不见。
原来不只是变成熟，脸皮也厚了。
想到这里，俞昂颔首低低笑了一声。
“嗯？”
许席林偏过头，用余光从前往后的扫向俞昂，放慢脚步道：“牙老师，你在笑吗？”
俞昂很快就恢复常色，“没有。”
“我怎么可能听错。”许席林忽的转过身，面对着俞昂倒退着走，“在偷笑什么？”
直播已经暂时休停，包括工作人员在内，所有人都很随意，朱寒和夏胜先他们走在前面，隔了一段距离。因为许席林姿势的变化，原本落后的步伐变得更加缓慢。
俞昂看了眼他插在兜里的双手，眉心拢了一下，“我没有笑，你别耍帅了。”
“我没有耍帅。”
许席林学着俞昂的语气反驳，还是把手从兜里拿出来。
“……”
许席林问道：“你今天愉快吗？”
“什么？”
“兔子，游戏城。”许席林懒泱泱地瞥向俞昂手中不肯让别人帮忙提的可爱小兔，道：“好玩吗？”
俞昂觉得他的问题莫名，“好玩。”
“啊€€€€”许席林仰了仰头，低叹一声又继续追问：“和上次约会比，哪次好玩？”
不远处还有工作人员吧，俞昂压着嗓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席林顶起眉尖，“今天的出行很愉快。”
“？”
“这是你上次发给我的心动讯息。”
“。”
许席林脚步声一停，碰巧下了一道石阶与俞昂平视。
相比俯视的角度，他更喜欢这样，俞昂无法用密长的眼睫遮住情绪，而他也能将微妙的变化看得清楚。
“你今晚也会和别人发这样的讯息吗？”
俞昂前行的动作停住，刚要从许席林身边擦过，话音让他的脚步微顿。稍稍举目，就对上不远处同样停下往这边看的朱寒的视线。
距离不近，夕阳恍眼，朱寒的表情在他逐渐靠近的距离中拉得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种毫不避讳地敌意，好似在窥探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俞昂敛容，不答反问道：“那你又会把心动讯息发给谁？”
-
恋爱小屋。
直至心动讯息开始前，都是自由活动时间。
通常大家都会去附近好玩的地方转转，只有今天，所有人仿若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一个结果，连导演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关闭了所有设备。
距离昨晚的事故已经过去了一天。
白天所有的假装若无其事的演技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又惘然的气息。
平时话多的苏秀文也只是静静坐在俞昂的身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还有些紧张，拉扯住一旁车容凯的袖子，车容凯也宽慰似的拍拍他的头。
“朱寒，你应该明白，昨晚的事故是你一人所致，无关节目组的安排，你承认吗？”
全弘星面色严肃，早已没有了在节目互动里那般亲切。他当导演这么些年，处理过的意外数不胜数，也绝对做不到为了收视率偏袒他人，即使这个人是投资人的儿子。
朱寒双手紧握，不停地搓揉以缓解自己的紧张，但效果甚微。他从未面临过这样如同“审讯”一样的局面，就连他的父母也不曾这样严肃地指责过他。
“我知道，我也道过歉了，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现在这件事已经在网上发酵，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影响。”全弘星道：“光是在大眼上道歉已经无法彻底解决这件事，我们经过协商，最后决定希望你能在今晚的直播里公开向俞昂道歉。”
他深吸一口气，“并且退出《怦怦直跳》的录制。”
其他嘉宾屏息凝神，齐齐看向朱寒的表情。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全弘星，瞬间红了眼眶，而后如机械般地转向俞昂，“怎么会这么严重……”
全弘星道：“你应该深知这件事对俞昂的影响力，不止是现在，很有可能会关系到他以后的工作，这个结果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
“不用解释这么多，全导。”许席林兀的开口，缱绻中又带着不耐的冷意，“严不严重，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朱寒嗫嚅道。
许席林半吊着眼皮，看也没看他一眼，“你要道歉的对象，是牙牙和他的粉丝，不是我。”
“席林，你别着急。”
全弘星不知道这大少爷又突然开口做什么。
许席林轻笑道：“全导，既然结果出了就实践，待会儿影响心动讯息的发送，又得得罪其他观众了。”
“……”敢情您是在担心这个？
全弘星横了许席林一眼，叹了口气，“朱寒，你父亲也同意了这个结果，现在已经撤资，违约金我们也会按照合同上的金额付给你，你准备准备吧，直播快开始了。”
听到父亲也同意这个结果，朱寒感觉天都塌了。那么宠爱他的父亲竟然会容忍他受这样的屈辱？实在难以置信。
再多说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他只是呆坐着，直至直播开始。
俞昂看了他一眼，脸上无波无澜。起身接水时，全弘星追上来，叫住他：“俞老师。”
“全导。”
“昨晚的事非常抱歉，拖了一天才给出结果，也实在是对不住您。”全弘星赔笑道。
“这个结果我很满意，谢谢您。”俞昂微微笑着，“是我的经纪人给您施压了吧？”
全弘星笑道：“在我这里出了事，她很着急。要不是有她帮忙，我可能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朱寒父亲的事。不过您还好吗？接下来的节目您要不要暂停休息休息？”
俞昂哑然，“不用，一切按照合同时间来就好。”
“好，有什么问题尽管跟我说。”
全弘星匆忙说完就去忙着三个小时后的直播，其他人也忙着各自的事，俞昂看了一圈，没看到许席林的身影，他收回视线，打算上楼。
没等他回房间，在楼梯下正好碰上郑勋给他送来剧本，脸上写满了担心，道：“哥，你还好吗？我总觉得那样的结果还是不解气，你都不知道，那些黑粉因为这件事全都跳出来，骂得可难听了。”
“没有这事，他们也会骂。”俞昂看他一眼，淡淡道。
郑勋挠了挠头，“话是这样说没错嘛，但你也知道，我没办法控制我的手不去看他们嘛。对了，去散散心吗哥，海边有人要求婚呢！”
俞昂颔首翻着剧本，也没把他的话听进去，静了会儿道：“不去。”
郑勋又道：“哎呀，去看看嘛，你这次的角色不也有一个求婚的场景，多现身体会也能更好的进入角色不是？”
俞昂敏感地抓住“角色”两个字眼，缓缓抬起头，淡声道：“什么求婚？”
“海边，求婚！”郑勋激动地重复道：“听说从白天就开始张罗了，那边已经围了好多人。还是一对在网上挺红的网红，排场大得很。”
“。”
俞昂看着郑勋这幅模样，兴趣突然转淡，“还以为你求婚。”
郑勋嘿嘿一笑，“总有一天会求的，去学学经验，以后等我赚了钱给我女朋友整一个更气派的！”
最后俞昂拗不过郑勋，被他的各种“带入角色”“拍戏时更好入戏”“提前体验氛围”“顺便散散心”等等说辞劝说动摇，赶在求婚仪式开始前的尾巴去到了现场。
果真如郑勋所说的排场大，从入口的台阶处布满了白色的蕾丝和蓝色的气球，即使因为好奇而赶来的游客都会被分发一只会飞的气球。
延伸至里面，映入眼帘的是由蓝色玫瑰而铺成的径道，终点处是临时搭建的一个小型高台，如以前放送电影般，需要将幕前的布帘向两边拉开才能看到里面的画面。
背景板上是一道巨大的彩虹，密密麻麻地粘贴着两人的合照，求婚者紧张地站在高台下，不停地擦拭脸上脖子上冒出的汗。
咸咸的海风也发来祝贺，气球和花团锦簇的装饰以波浪形摆动，那是幸福和珍重的味道。
“哇，感觉大家都好期待诶，”郑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左看右看，不肯漏掉一丝细节，“同性婚姻合法后我觉得现在同性相爱已经很普遍了，但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同性求婚的场景诶，好浪漫。”
“嗯。”
俞昂手指轻点，绑在指根处的气球也跟着摇荡，“是浪漫。”
“诶？哥你也觉得浪漫吗？我还以为这对你来说不足为奇呢，你当初的求……”
郑勋话还没说完，突然自知又提到了不该说的话，连忙闭嘴。
俞昂没说话，也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你当初的求婚肯定比这更气派吧？
其实不然。
于其称之为求婚，不如叫做一场戒指交接仪式。那天不过是平常不能再平常的日子，俞昂难得没有拍戏，在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