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从医院出来, 俞昂一眼就瞧见路对面的许席林，倚靠车头，跟一位提着花篮子的老爷爷聊天。
那副懒散却精致的样子跟灰扑扑的老爷爷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却在路边你一言我一句地聊了好一会儿。
那位老爷爷苍老的脸上挤出舒心的笑容来，然后从花篮里拿出一支还未开全的栀子，递到许席林面前。
俞昂靠近后, 许席林一眼注意到他, 接过老爷爷手里的栀子花, 送到俞昂眼前, 眉梢微挑道：“栀子，喜欢吗？”
俞昂看了一眼，只是这个距离, 就已经能闻到栀子花的香味, 还能看清那稚嫩的白色花瓣上缠绕着淡淡的绿色，一看就是早晨刚开一层花瓣就被连枝一起剪了下来。
老爷爷看他没接，连忙道：“小伙子，不要钱的。你爱人跟我一老头子也能聊得来也是缘分, 别嫌弃。”
俞昂哪是嫌弃，只好接过, 说了谢谢, “他不是我爱人。”
“啊！是嘛, 他说是在这里等爱人, 我看你们也挺般配的, 还以为……”老爷爷嘟囔道。
同性婚姻合法其实是六七年前才出来的, 直到现在, 大部分的老一辈的人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
老爷爷说得这么自然, 还反而让俞昂的回应显得别扭。
“老爷爷, 你没听清，”许席林笑着弓腰，在老爷爷的耳边扩大嗓音道：“我说的是，我在追他，说不定以后就成了爱人。”
“哎哟，是嘛！”老爷爷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也笑道：“人老了，听话不行了，小伙子你长得这么帅，肯定能行，加油哈！”
“好，我会加油的。”许席林扬了扬下颚，示意老爷爷篮子里的一大把排得整整齐齐地栀子花，“我看他好像挺喜欢，你要不把这全都卖给我，一朵看起来不气派。”
老爷爷看看自己篮子里的，有去看看俞昂凑在鼻尖闻的那朵，哈哈笑道：“你小子，有出息！行啊，我给你打折！”
俞昂本是无意想仔细闻闻栀子的香气，总觉得花瓣带绿的和成熟的花朵不一样，就听到许席林的话，一时愣了神，彻底被老爷爷误会。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要说他其实不喜欢么。
也没有。
确实好闻。
俞昂又合上唇瓣，眼睁睁地看着许席林和老爷爷一齐将篮子里的栀子绑成一捧，递到了他的面前。
在老爷爷期待的目光中，他还是收下了。
上车后，在狭小的空间内，没一会儿，每一个缝隙都充斥着栀子花的清香，淡淡的，不似玫瑰那么热烈，也不似百合那般高贵，却叫人上瘾。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许席林单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手指在栀子花上轻轻一拨，又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嘴角始终夹着笑。
俞昂觉得那抹笑不像是怀着好意，“什么？”
“即将参加婚礼的新郎。”许席林道：“手里拿着白色捧花，看到它就会笑。”
“。”
俞昂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在笑，又在笑什么。
他渐渐收起嘴角，道：“我不过是在为你不想被人揭穿的善良承担后果。”
“善良？”许席轻笑，“你是在说我？”
俞昂：”你想买下他的花，拿我做挡箭牌。”
“牙牙。”
一声鼻息裹着促狭的笑意，手指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有节奏地敲动，眼尾勾着喜悦，故意压着这声称呼。
俞昂呼吸一滞。
“你还真是误会我了。”
“？”
车速放缓，而后稳稳停下。十字路口对面的红绿灯数字不停的跳跃闪烁着，余光中，许席林终于能够分心看向俞昂。
以一种让人感觉炙热却难以躲避的目光，把他圈在这个小小的密闭空间中。
许席林又问，“你知道栀子的花语吗？”
俞昂垂眸，花朵在他手中摇曳，他的心也跟着摇晃。
他启唇，“不知道。”
许席林仍旧没有挪开目光，道：“永恒的爱。”
“……”
十分钟后，车停在路边。
俞昂从晃神中挣脱，看向车窗外，不是他住的地方。耳边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许席林下车去了一家药店。
没一会儿，就提着一袋药盒上了车，递给俞昂。
“这是什么？”俞昂问。
许席林重新启动车子，“退烧药，感冒药，胃药都有，盒子上注明了剂量，记得吃。”
俞昂紧紧捏着塑料袋的提圈，心说原来在他蹲路边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许席林朝他看过来，又道：“去的时候看你心情不好，所以等到了现在才买。”
“谢谢。”
谈钱没意义，俞昂犹豫了一会儿道：“等你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今天就很空。”许席林笑道：“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
原以为许席林会去高级餐厅或是其他，俞昂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来了一家装修老旧，位置还处在小街区里的川菜馆。
这时候还未到饭点，里面的人不算多。但一见到两个装束与这里的油腻烟呛味的男人走进来，纷纷侧目，用好奇又新奇的眼神打量。
俞昂压了压鸭舌帽，盖住上半张脸。之间身前落下一个阴影，把他彻底笼罩，直接挡住了从身旁经过的客人的视线。
许席林对老板道：“有包间吗？”
“有的有的，两位跟我来。”
老板这小破店在这里开了几十年了，客人来来往往的，还真没见过穿西装来吃苍蝇馆子的客人。虽然他不识货，但光是看就知道这两位身上的绝对贵得要死，也算是他第一次长见识。
不止是穿着，身上的气质、长相都和普通人不一样，看起来又贵气又有涵养。另一位就算遮着脸，他的女儿初中就开始追星，说明星出门都要裹得非常严实才行，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也跟他在电视里见过的大明星差不了多少。
他作为有涵养的生意人，也没多去看他们，特意为他们找了一间私密性最好的包间。
点完餐，上完菜，俞昂才取下口罩，长呼出一口气。
“来这里吃饭的，都是旁边工地上班的工人，不用太担心。”许席林给俞昂倒了杯茶，道：“不过就算被拍到了，你的粉丝也只会当糖磕。”
“……”
看来你没少冲浪。
一阵无言后，俞昂看了一圈桌上的菜，虽然是家川菜馆，许席林点的菜却没有一样是看起来辣的。
俞昂尝了一根炒菜，味道还不错，可也没有惊艳到一定要来吃的地步，“为什么来这家？”
许席林：“不好吃？”
“……没有。”俞昂道。
许席林又问：“那你不觉得熟悉吗？”
“什么熟悉？”
俞昂第一次来这家店，被问得有些莫名。
“味道和以前你家楼下那家店很像。”
俞昂一怔。
以前的那个又小又破的家，一下掀起回忆，背后的小巷子里确实有一家饭点，面积很小。是一对夫妻开的，早上卖包子面条，中午晚上卖家常菜，尽管很辛苦，但全年无休，一直开着。
后来夫妻俩赚够了钱，就带着女儿去外地读书了，那家店也没再开。
从俞昂住在那里起，就一直吃他们家的，因为便宜，种类也多。
后来忙了，就很少再吃，偶尔想起来还是会去买一次。那么多年，他见到那对夫妻也仅仅是点头之交，一开始他们还会与他闲聊两句，后来发现俞昂性子冷，不爱跟人聊天说话，便不再打扰他，但依旧很热情。
和许席林恋爱后，时常回家上楼经过这家店时，会看到许席林跟那对夫妻聊天，用糖果逗他们的女儿，像是他才是在这里住了许多年的人。
这么猛然想起，其实俞昂已经忘了那家店是什么味道了，这些画面却在他要想起时，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好似过去在提醒着他，这些都是珍贵的记忆，不要弄丢了。
“我记不清了。”俞昂眉心微拢，说道。
许席林：“是吗？我倒是记得很清楚。”
俞昂抿唇。
“那对夫妻的女儿每次都会问我小俞哥哥什么时候回家，想看看以后的大明星是什么样的。”
许席林难得正经，不需要多费力气就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想起，并且平静地讲给俞昂听。
“大哥偶尔会手抖多撒盐，大嫂不会，她记得你我的喜好，决定了她炒菜是多放辣椒还是清淡。”
“……”
“你说不记得，”许席林笑了，感叹般，却不带任何愠色，“看来你不是一个念旧的人。”
在节目里时，许席林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的态度如刺猬张开了背上的尖刺，是对自己，也是对往事的嘲弄。
现在……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下午还有戏要拍，一顿午饭吃得匆忙。
到了片场，牧阳递给俞昂一杯还温热着的咖啡。
拍戏前必须要喝一杯咖啡保持清醒的状态是俞昂的习惯，牧阳和俞昂接触一段时间后也被感染，每次去买咖啡都会给俞昂也带一杯。
“俞昂哥，那是许总的车吧？”
熟悉后，俞昂还是会觉得牧阳的问题过于直接了些。
他避而不谈，“上午拍哪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