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须玉不自觉摸向胖乎乎的小肚子,望向不远处的檐角发呆。
好安静哦。
只有风吹过带起的轻微沙沙声。
啊,风好……
嗯?
没风啊。
凤须玉猛然回神,只觉耳边沙沙声似有似无,僵着身子听了好一阵,还是听不出到底在哪个方向。
等下,他该不会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话说仙祖的后花园里可能会有鬼在吗?
想到这里,验证一般,凤须玉猛地爬起,刷地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一道人影立于园中,手执画笔,眉目清苦。
好、好像还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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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须玉几乎已经在去世边缘。
若非已经身为一颗无需呼吸没有五官的蛋,恐怕此刻已是脸色铁青缺氧晕厥。
但他此刻距离晕厥倒地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视线中的人影丝毫没有为他分神,自顾自拿着画笔写写画画。
可凤须玉看书看得多了,脑子里已经不受控开始了分析,越分析越觉得这种鬼要么纯良无害,要么怨念深重。
但这会儿不过三四点钟的样子,正是阳气大盛的时候,却被云彩遮住了太阳。
莫非、那不是云彩,而是怨气?
怨气这么重的吗?
寸度你后花园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凤须玉绝望闭上了眼。
早知道就不往台阶上爬了,这要爬下去怎么可能不发出动静的啊。
要是他在鬼扑过来的时候大喊救命,寝宫里的寸度会听到吗?会来救他吗?
啊,寸度。
话说有寸度这尊大神在,真的会有什么鬼敢造次吗?
一颗心悬而欲坠。
要试试看吗?
总好过那个鬼突脸来搞他吧。
只是想象有什么鬼东西突脸吓他的场景,凤须玉就忍不住一个哆嗦。
他是真怕这个啊。
而且他就要站不住了,身体整个发僵,即将维持着这个姿势倒下去般。
那不照样会发出动静被鬼盯上嘛,倒不如他主动一点,就算真被突脸也好歹有些心里准备。
不得已的,凤须玉只能将自己的小命寄托在了对寸度实力的信任之上,一点点睁开了眼。
陈旧的院落再次出现在了凤须玉的视野里,脑海中预想的近百种恐怖景象也并没有任何一种出现在眼前。
园中的人影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般,未曾挪动半分。
诶?那是什么?
影子?
那人有影子诶。
凤须玉彻底懵了,方才太过慌张,竟完全没能注意到,这不明晃晃一道影子就斜斜挂在人影旁嘛。
不是鬼,是人。
什么嘛,他这一通,竟是完完全全的自己吓自己?
不过,凤须玉到底心下一松,差点又瘫回石阶上。
误会一场过后,凤须玉又想起,这好像是他在殷勤殿里遇到的第一个人。
也是目前为止的唯一一个。
凤须玉眼珠子一转,深吸一口气安抚下躁动的心脏,登时冲向了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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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中人一副病态模样,肤色是死一样的灰白,又穿着一袭浅灰的袍子,几乎与肤色融为了一体。
浑身上下除了灰色,便就是那略显枯色的头发,在满身的灰色映衬下,竟好似也发着灰,长长垂至地面,在脚边堆起一团。
凤须玉突然觉得,前头那误会是真不怪他,这一眼看去,谁能觉得自己是撞见个人啊。
细看之后更是如此。
灰衣人立在小园中央,手执画笔,正在为面前一张悬空的画纸添上笔墨,响起微弱的沙沙声。
他所在的位置看不清纸上所画,却能清晰看到作画之人的苦楚。
落笔不断,那人面上神情愈发落寞悲恸,几欲落泪。
凤须玉停在了进入小园的拱门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进入,又觉得不应该看人泫然欲泣的模样,只好将一双视线到处乱看,将小园景象看了个遍。
小园一如殷勤殿整体的破败,正中央的人影身侧,便是以石块围起的一棵枯树,三五枯叶尚且挂在树梢,欲落不落。
稍远些,院墙边稀稀拉拉立着几株泛黄的细竹,墙边一栏的花坛中只见几星野草,整个就是荒园景象。
再加上那立在其中作画的灰衣人,确实是非常恐怖片的氛围了。
也恰在这时,园中人影呜然一声泣,伴着几声难抑的咳。
音色森然,好似冬夜里破风箱的最后一声悲鸣。
惊得凤须玉背后好一阵发寒,身上的小蜜蜂毛毛都好似跟着蛋整个炸开,更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进去了。
凤须玉彻底犯了难。
这、他是不是不应该进去啊。
第23章
凤须玉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心一横,牙一咬,踩着悲咽的余音,凤须玉一脚踏入了小园。
悲音骤止。
茫然的视线向他看来,让凤须玉终于见着了灰衣人的全貌。
那是一张算得上清秀的脸,巴掌大,眼瞳略浅,唇色一如肤色灰白,只有眼角缀着全身上下唯一的一点红。
似是久病。
未及开口,那人已是喃喃道:“汝竟能进得。”
音色如同误入嗓间的毛絮,好似难察存在,却听得人心头直发痒。
但明显的,灰衣人并没有对他的存在感到一丝的惊讶。
凤须玉便是默认灰衣人熟知预言蛋的存在,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因着灰衣人的声音过于微弱,柳絮一般毛茸茸轻飘飘的,他没怎么听清,只下意识道:“没打扰你吧。”
灰衣人闭目缓缓摇了摇头,再抬眼看向他,声音已是清晰许多,音色却不改轻浮,道:“即已来了,不妨与吾待上一时。”
这一眼看得凤须玉心里毛毛的,可对着那双好似生来清苦的眉眼,凤须玉还是点下了头。
他既然选择走进来,心中自是对其充满了好奇,能不被那人排斥更是再好不过。
凤须玉迈着步子走到灰衣人面前,特意避开了那团堆在脚边的长发,顺着灰衣人的视线望向了空中的画纸。
画中是山谷与谷中的屋舍。
流水潺潺,柳叶青青,是春天的谷。
但重重屋舍之下,并没有见到一个人。
或者说,除却景物,一个活物都没有,连气息都没有。
凤须玉转目看向了灰衣人,目光中明晃晃的好奇。
可不等他发问,灰衣人已是自行开了口,“此乃吾的故乡。”
一滴泪滑落,灰衣人未曾理会,继续道:“及至此等时节,湖水解冻,草木生长,总有稚子结伴而行,采摘野菜,吹奏柳笛,也寻至湖畔,摸鱼捉虾。”
说着,灰衣人抑不住一阵低咳,纤瘦的身形摇摇欲坠。
可不等咳声结束,灰衣人便强撑着继续道:“暮半,谷中呼声阵阵,稚子小儿、咳,闻、闻声而咳咳咳咳、而归。”
凤须玉眨眨眼,试探道:“要不你先歇一会儿?”
灰衣人却好似未曾听到般,好容易顺下一口气,仍是继续道:“不久,炊烟四起,邻里相赠,欢声不断,笑语阵阵。
夜至,灯火渐消,星辰……”
灰衣人越说越起劲,伴着那充满美好的描述,灰白病态的肌肤都好似泛起些许光泽。
可咳声间或,一袭灰衣愈发沧桑与落寞。
凤须玉插了几次嘴都没能成功,这就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也说不上话了,只好静静听着。
他在等故事的转折。
毕竟在灰衣人的讲述里,那座山谷中的一切都是那么安稳祥和,是令人艳羡的世外桃源。
可偏偏,灰衣人在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