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头柜边的凤须玉已是更改了姿势，原还抱在一起的胳膊现在放下来支在了柜边，身体稍稍前倾，灼灼目光注视着如纱的珠帘。
注视向珠帘内的深眸。
深眸的主人眨动眼睫，将那愈发想要升起杀意吞没，寸度开口，答道：“你的存在自有理由，莫要乱想。”
凤须玉紧跟着道：“那仙祖大人可以告诉我吗？预言蛋存在的理由。”
良久，寸度垂下了视线，好一阵的沉默。
凤须玉就静静等着，身体正中那道仍未完全闭合的裂痕一闪一闪散发着微弱的灵光。
而后，寸度重又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你只需知道，你的存在对本尊很重要。”
€€€€
寸度到底没能将原因解释给他听。
隔着那道如纱如雾的珠帘，寸度的视线格外复杂，却写满了认真。
凤须玉觉得，至少这一点，寸度并没有骗他。
觉得预言蛋重要的理由，应该也不会是在未来，大抵是在过去。
寸度还不想对他谈及过去。
于是，凤须玉最终接受了这一说法，并且讨要了寸度问出的那个“怎么做”。
凤须玉要寸度给他更多的自由。
不止是仙宫的内圈包括寝宫后面的阴寝殿，他还要去仙宫的外圈，去仙宫之外。
寸度答应了。
于是，在天空微微泛起亮色之际，寝宫内的灯灭了。
凤须玉也重新躺回到小房子里，闭上了眼睛。
这次倒没有再睡不着，呼吸很快变得匀长，一下子就睡着了。
但与轻松入睡的凤须玉不同，珠帘之内，那道高大模糊的人影仍盘着双腿，面对小房子坐着。
寸度的视线仍直直落在小房子上，深渊似的眸子中寒意深沉。
预言蛋的表现一点儿都不正常。
怒火很低，质问很轻，要求很少，满足很快。
若非如此，他会选择抹消掉预言蛋的意识。
预言蛋对他是很重要没错，但其中的意识并非必不可少，尽管这道意识是很有趣，也很特殊，独一无二。
难道寸度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预言蛋吗？
不，他很喜欢。
众生皆敬仙祖，众生皆畏仙祖。
众生靠近寸度，带着谨慎的姿态，小心的言语，虚伪的面具，毕恭毕敬，各有目的。
无一例外。
只有预言蛋，即大不敬，也大无畏。
生气就跺脚，高兴就拍手，让他道歉，说他骗子，似是恃宠而骄，却是在平等的与他相处着。
这一点，寸度尤其喜欢。
但很笨，心又很大。
明明连自己都没法保护，却总是游走在危险中，包括向他的质问。
就好像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下一刻死亡。
如此情况下，居然还想要离开仙宫去往外面，是当真觉得自己不会死吗？
但寸度还是答应了。
如果预言蛋哭着回来找他，他会很乐意见到那样的场景。
确实有趣不是吗？
良久，寸度挪走了视线，却是掀起珠帘，起身下榻。
在经过床头柜时，寸度脚步微顿，淡淡瞥向了柜上的小房子。
那个几乎一夜没睡的白团子此刻正睡得香甜，似是正在翻身，微弱一声“咚”，便是触到了小房子的墙。
对于那一点儿没救的睡姿，大抵多大的房间都不会够用。
那双视线就像是穿过盒体落在了预言蛋身上，直白明确，却并不带一丝一毫的寒意。
甚至，带着一丝缥缈的笑意。
是嘲笑。
下一刻，熟睡中的凤须玉不知是不是有所察觉，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绢帕。
第40章
因着夜里几乎没有睡,凤须玉醒来时，时间已经是接近中午。
凤须玉四仰八叉躺在小房间内里的墙边,一双腿搭在墙上翘得老高，双手也是齐齐举过头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举行什么神秘仪式。
凤须玉恍惚睁开眼，茫然望着头顶珠光闪闪的天花板发呆。
翘起的双腿不一会儿便向一侧歪去，将凤须玉整个身体都带着侧躺了过去。
双手也是。
凤须玉瞬间里清醒许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
僵、僵住了。
啊啊啊啊啊他的胳膊，啊啊啊啊啊啊他的腿。
凤须玉€€€€呜呜一阵乱嚎,好容易才收回手脚，又是脑袋顶在膝盖前头跪在软垫上。
呼，差点以为胳膊要掉了。
想着,脑袋已是不受控向外滑去，滑啊,滑、啊啊啊啊啊啊头发好痛！
凤须玉慌忙侧身把自己摔回到软垫，疼痛感登时消失,却是意识到什么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头顶，是头发没错。
再抓到眼前一看，是雪白的发丝没错，而且看长度，应该能到他的肩头。
凤须玉又猛地坐了起来，看向自己。
是人形诶。
他又变回人形了诶。
凤须玉噌就站了起来,瞌睡那是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身就要往小房子外跑,还没动作就先顿住。
和上一次变身时一样,他身上仍是那件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
想了想，凤须玉还是先走向了小房子内里的另一道房门,那里放着几套给他的睡衣。
凤须玉胡乱捞起浅蓝一套套在身上，哒哒哒迈着一双小短腿就跑了出去。
啪地推开小木门，小房子外的情景瞬间便映入了那双圆圆大大的金色眼瞳。
下一瞬，雪白的眼睫重重落下，凤须玉火速迈出一步抓住门把手，飞快将自己关回了门内。
门后，是凤须玉一双小手捂在眼前的无声尖叫。
既然有人在，干嘛都不出声的啊！
他真的乱嚎了很多诶！！！
门外，贺星天望着飞快开启又关上的小门眨眨眼，侧首看向寸度，茫然道：“尊主，真的不用管吗？”
寸度随即收起视线，“不必。”
话音刚落，那边小门又一次开启。
再一次立于门中的纯白小人儿与上一次相比，方才那鸡窝般乱糟糟的头发已是理顺许多，神情上却似乎少了几分大刺刺的欢喜，反而一脸正气的模样。
凤须玉开口，语气也铿锵有力，“仙祖大人早！星天早！”
尽管已是正午时分。
寸度微一颔首，算作回应。
贺星天更是瞬间里扬起饱满的笑容，应道：“小宝儿早，小宝儿睡得怎样？”
那双漂亮的星目正下，一双鲜红的小痣一下子就从凤须玉眼里晃到了心里，直戳心窝。
凤须玉觉得贺星天在外面绝对是听到了，和寸度一起。
偏偏寸度还杀他个回马枪，“团团可是梦到些什么？”
心窝负伤率高达百分之二百。
凤须玉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小房子毕竟是小房子，是木头小房子，是积木小房子，它不隔音啊，它就是不隔音啊！
所以为什么没人发出点什么动静让他先一步听到啊！
尴尬再一次笼罩了凤须玉，但他都睡到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了，也没什么睡得不好的说法。
于是凤须玉当即道：“挺好的，不，格外好。”
听起来仍铿锵有力，却似乎少了几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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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凤须玉这事儿也算是翻了篇。
寸度将他带到了梳妆台前，亲自为他打理那头仍是乱糟糟的头发。
至于衣服，暂且仍是他随手穿上的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