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度微微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眸色更暗,只拒绝说:“过后。”
凤须玉懵了一下,寸度却已是开口将周启渊叫了进来。
凤须玉还想反驳,没成想周启渊来得很快,眨眼间就冲进了寝宫的大门。
或者说,如果被雷霆一路狂追的周启渊再不快点,他的护体法宝说不定就要在下一次的雷击中报废了。
凤须玉张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反驳出声,毕竟这事儿也确实不适合拿出来在第三个人面前讲。
既然如此,那就等过后,他再和寸度好好讨论一下,他到底在什么时候做出过预言。
以及预言能力的主体,到底是在谁的身上。
打定主意,凤须玉再瞪寸度一眼,扭头看向了周启渊。
打眼看去,便是清楚看到周启渊头顶上方一段距离,大概是护体法宝张开的结界表面,在冒着烟。
并非形容,而是确实在冒烟。
明显在他被寸度带走后又承了几次雷击的样子。
而与凤须玉略显茫然的视线一同落向周启渊身上的,是寸度更为冰冷的眸色。
明明在周启渊刚进来时还没冷到这种程度的。
周启渊不由得一哆嗦,说话都起了结巴,“尊、尊主。”
寸度并未回应,只是一步步走向周启渊,最终站定在周启渊身前半步。
对上周启渊惊魂未定的眼睛,寸度那犹如霜冻般的声音淡淡出口:“启渊,你去,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问向的,应该确实是关于妖兽异动的情况没错,但听起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不像是单纯在问这事儿。
尤其是后半句,那像是特意说出的“好事”二字,难道真的不是反话,应该放在兴师问罪中的那种吗?
像是“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的感觉。
当然,如果不是寸度仙祖的眸色实在冷得冻人,语气也模糊得难以分辨到底是不是字面意思的“好事”,周启渊一点儿也不会胡思乱想。
但现在,周启渊真的很慌。
若是问罪,又该问的是什么罪?
周启渊不由得瞥向了寸度掌心的凤须玉。
柔和的微光缀在白白胖胖的蛋身正中,正是周启渊见到的似乎是裂缝的地方。
寸度在修补蛋身的裂痕。
可若当真是因为蛋的开裂,寸度绝不会拐弯抹角这样跟周启渊说,甚至不会等到周启渊进门,已是就地按住周启渊暴揍一顿。
但周启渊还没有挨打。
于是,周启渊便只能干脆咬牙报喜道:“尊主,此行一切顺利,宗中弟子学以致用,灵活应对,并无一人伤亡,完美完成了任务。”
寸度一双毒蛇似的眼眸稍眯了眯,毒蛇登时露出了沾满毒液的牙齿,轻轻落在周启渊脖颈,“哦?”
又道:“本尊,应该夸你才是。”
周启渊差点又打个哆嗦,仍没能理解寸度的意思。
很阴阳啊,很怪气啊。
听得凤须玉都觉得寸度意有所指。
又是“好事”,又是“夸你”的,换个场景换个语境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偏偏寸度表现出的气场完全就不是那样一回事。
寸度果然有问题。
凤须玉能想到的唯一解释,便是寸度在向周启渊问责,在就周启渊向他泄露了“他做出了预言”这件事问责。
因为预言并不是他做出的,凤须玉完全没有做出过预言。
甚至对妖兽异动之类的事情毫不知情。
但周启渊却说是寸度亲自转述了他的预言,不就是说明预言其实是由寸度做出的吗?
而且看样子,寸度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一个人。
包括预言蛋。
他也是寸度谎言的一部分。
凤须玉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转头看向了寸度。
寸度仍沉着一张风华绝代的脸,漠然看向周启渊,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蛋身正中,已是修补了好一时的裂痕,仍没有丁点儿想要复原的迹象。
凤须玉突然觉得周启渊很怨。
毕竟,寸度编织出来的谎言,可是欺骗了这偌大的整个修仙界。
没有人知道寸度仙祖的“爱蛋如命”只是人设,也没有人知道,寸度仙祖创造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预言蛋,是为了隐藏预言的真正来源。
周启渊不知道很正常,就连寸度仙祖最为宝贝的预言蛋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不是吗?
多惊喜啊!
也正因不知道,所以周启渊当真无法理解寸度的意思,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
周启渊慌乱摆了摆手道:“我真没出什么力,真要说的话,得多亏小疙瘩的预言,多亏尊主……”
周启渊说不下去了,寸度身周已不是活人可以待的地方。
为什么啊,为什么!
周启渊几乎摇摇欲坠。
“就是说啊,”突然间,凤须玉开口道:“仙祖大人,要夸就得夸全,也夸夸大家,夸夸我嘛。”
语气轻松,好似天真烂漫的稚童。
在这已接近腥风血雨的气氛中,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或者说,完全不入。
寸度垂眸看向了他,眸底很冷。
凤须玉不甘示弱瞪了回去,却仍是欢欢喜喜道:“毕竟,预言到的人是我呀。”
两双视线接触,无声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可谓是火光四溅。
强烈的火光却好似融化了室内的寒冰。
下一刻,寸度开口,语气中寒意已是收敛许多,说道:“小圆子说得极是,小圆子做得很好。”
小圆子是凤须玉今天的名字,只因为他圆滚滚的蛋身。
说完,寸度又抬眸看向周启渊,“启渊也是,宗中弟子也是。”
周启渊感觉自己的眼睛这辈子都没瞪这么大过,更觉毛骨悚然。
好像哪里变好了一些,但气氛却更添诡异,完全不是周启渊能再继续待下去的了。
正想着,寝宫近前轰然落下一道万丈雷霆。
刺眼的白光瞬间里从窗棂落入室内,映得室内各处皆是镀上了一层白边。
苍白得堪比周启渊的心情。
€€€€
寸度终于肯放周启渊走了。
周启渊马不停蹄毫不犹豫扑了出去,生怕寸度反悔的样子。
寝宫里便只剩下寸度与凤须玉一人一蛋。
一人一蛋仍保持着周启渊走时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挪动。
时间都好像静止了。
只有雪白蛋身正中那道细细的裂痕之上,仍有微弱的灵光努力试图修复,却并没有效果。
凤须玉抬头看着寸度,寸度也垂眸看着他,视线已不再胶着,早早归于了平静。
突然,凤须玉打破了这份沉寂,却是再直白不过道:“仙祖大人,其实有预言能力的是你对吗?”
寸度眉梢微跳,似是对他言之凿凿的质问,也并未生怒,淡淡应道:“不得胡言。”
凤须玉眯了眯眼睛,没想到居然不是大方承认。
于是凤须玉又道:“但我可不知道妖兽异动的事。”
寸度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凤须玉没停,“将这份预言告知给宗主的,是仙祖大人不是吗?”
浓睫起落,那双深渊似的眸子仍深不见底,寸度道:“是,但确实是小圆子亲口所言。”
编,接着编。
凤须玉不依不饶道:“可我怎么不知道我说过?”
闻言,寸度似是轻叹一口,终于启步,转身走到床头柜前,将手中的凤须玉放在了柜上。
凤须玉跳了下去,反正在寸度掌心也没什么好处,要看寸度还得努力仰头,就算没有脖子,仰得久了也会累的好吧。
寸度眸光微落,看向了他的身体正中,而后又抬眸对上凤须玉的视线,“看来小圆子并不知道自己梦中所言。”
凤须玉懵了一下,“梦中?”
寸度微一颔首,视线微微向后挪去,看向了他身后的小房子,“没错,小圆子的预言能力,似已是找了回来,只大抵是无意识的状态。”
凤须玉想了想,也是升起几分疑,“仙祖大人是说,我是在梦中做出的预言?”
寸度应一声是。
凤须玉陷入了沉思。
要知道,他的睡相其实并不好,虽然他不知道,但也不是没可能会说梦话。
如果真如寸度所说,他在说梦话的时候一并说出了预言,那么他的所有疑惑,倒也是可以以此来作为解答。
那么寸度这些天来每天都要问他的一句“可不可以做出预言了”,难道是在问他可不可以自主控制预言了吗?
想着,凤须玉便当真发了问,寸度也确实如此做出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