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一句都是凤须玉可能会面临到的问题。
很有道理不是吗?
凤须玉清楚知道,自己的开裂除了外表看起来会惨兮兮,还有开裂到一定程度带给他的不便之外,也并不会带给他更多的难受与困扰。
可对于寸度,对于其他人而言,预言蛋的状态显然有着更多更深的意义。
只是他二人的对话常常因为突然的一句离题而越跑越远,最终再难回到正题。
寸度此次的抗议,也正是一场试图将话题拉回到最先时的努力。
寸度的嗓音犹如松风一般,很淡,也深入心间,带着明显的严肃与不易察觉的警告。
寸度是认真在跟他讲这件事的。
凤须玉眨了眨眼,显然尚未反应过来事情怎么是这样的走向。
所以寸度为什么要抗议啊。
说要抗议之后,那是一点儿没留给凤须玉反应机会,噼里啪啦就说出了一堆。
让他不要再任性去开裂,让他学会适可而止,让他更加珍重自己,也让他端正自己的位置。
凤须玉一颗迟钝的大脑缓慢转了转,终于回过味来。
他还以为寸度突然搞那么一下是要抗议些什么呢,原就是这。
到底不还是关心他嘛。
这次的开裂是很严重没错,可怎么说也是属于彻彻底底的意外级别。
这不也收获了足够的意外之喜嘛。
不仅仅是他拥有了足够多的生命特征,而且大抵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开裂。
他的开裂已经在方才的试验中到达上限了吗?
到达了。
只是他自己都没发觉,还是因着寸度急着要让他结束那场等待,他跟着一急,心念一动间让自己愈合了起来。
虽说有点瞬间里福至心灵的感觉,可到底那种感觉保留在了他的心头,让他觉得自己即便再次裂开来,也能够自由的控制裂痕愈合。
但凤须玉到底没将这件事说出来。
早些时候,凤须玉就以为开裂可以由他控制,结果不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控。
所以凤须玉还是觉得不保险,万一他这次说了,下一次的自己又不能控制了呢?
而且也正如寸度所说,失控固然恐怖,但最恐怖的是,每每那种时候,他只能依靠寸度。
不管是寸度直接向他注入灵力,还是先后给了他数不清的灵石供他使用。
一旦脱离了寸度,他若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开裂,等待他的便只有碎掉。
寸度语气中的警告大抵便来自于此。
如果他不能接受寸度的抗议,继续我行我素使劲开裂,寸度会有可能放弃他。
而且放弃的程度无法保证。
是干脆丢弃他,还是就继续跟他这个已经碎掉的预言蛋继续去维持着寸度的人设?
对于寸度,似乎一切皆有可能。
只是凤须玉总归会失去更多。
凤须玉早就知道,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其他人,便也不会在这里鬼迷心窍将自己的存活与否交付给寸度的选择。
也在这时,寸度将所谓“抗议”全部说完,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回答呢?”
凤须玉点下了头,“我知道了。”
这也是寸度最终对于他的抗议做出的回答。
寸度眯起了眼睛。
只是凤须玉并非有意与寸度较量,甚至压根没想到这一点,所以面对着寸度眸中突兀的寒意,更是茫然眨了眨眼。
那双深眸再将他看了一时,似乎是在做出确认。
确认他是不是故意这样回答的,确认他是不是认真将这份抗议听在了心里。
良久,寸度转目,看向了寝宫大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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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仙宫的天空响起第一道惊雷时,贺星天就走出了屋子。
抬眼见天色瞬间里漆黑阴沉,云层中龙雷虬结,更是毫不犹豫冲向了寝宫。
这些天里寸度仙祖总是天刚亮就驾着飞舟离开仙宫,等到天色将晚时才回来,掌心捧着熟睡的预言蛋。
虽未曾向谁说明,也是足以猜测出是在外办事,而且异常繁忙。
所以包括贺星天在内,没谁会去主动找向仙宫找向寸度。
贺星天本来以为今天也会是如此。
可仙宫中出现这种程度的异状,唯一的解释便是寸度仙祖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数不清的乱雷在贺星天头顶的天空涌动着,接连不断砸向地面,砸到贺星天的近前,燃起熊熊的火焰。
火焰也并非凡火,无法简简单单扑灭。
而且起火点实在太多,火势又猛,贺星天没法全部顾及,只能放弃救火,努力将眼前的火焰扑灭,避开落向他的乱雷,提速冲向了寝宫。
只是走到寝宫前的石阶下时,顾思顾想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将他拦了下来。
此情此景着实有些眼熟,上一次仙宫中异乱至此,也是顾思顾想拦住了努力找向寸度仙祖的贺星天。
历史总是相似,贺星天的心也是相似的急切与不解。
贺星天自小在仙宫中长大,寸度仙祖那大大小小的不高兴与怪脾气也是见了无数次。
可发展到这般恐怖与吓人,要将仙宫彻底毁掉的程度,还只是贺星天经历的第二次,而且是短短几个月间的第二次。
贺星天的心跳剧烈得有理有据。
只是对比起年岁尚小的贺星天,很久很久以前就随侍在寸度仙祖左右的顾思顾想两人显然淡定多了。
一并将落向贺星天的天雷阻挡在了一旁,顾想开口宽慰一句,便让贺星天去做自己的事,安心等待天晴。
安心是不可能安心的,回去也是不可能回去的。
最终,贺星天还是和顾思顾想两人一同站在了石阶之下,翘首望着寝宫的大门。
及至此刻,异象终于彻底散去,仙宫中到处烧灼损毁的痕迹也一点点恢复了原貌。
贺星天扭头看过一眼,见已是往日的华丽状态,回头看向了顾思顾想。
无需多言,顾思顾想与贺星天的想法是一致的,白面具之下的视线一齐对上他的目光微一颔首,便转身向着上首走去。
贺星天也急忙跟上,最终与两人一同站在了寝宫之外,面对着寝宫的大门。
不多时,明确的视线自寝宫之内传来。
大门自行开启,顾思顾想直接启步踏入了其中,没有任何一点儿多余的动作与言语。
贺星天也是一点儿没犹豫地跟了上去,走在顾思顾想之间,与其相差半步的距离。
很快,落在三人身上的视线多出了一道。
凤须玉那茫然的视线中转瞬多出了几分惊讶,显然没想到竟是三人一起。
虽没有向他做出说明,寸度也不会是平白无故看向寝宫大门的方向。
只是仙宫方才电闪雷鸣烧烧砸砸成那副动静,竟还有人有胆来找寸度这一点就足够令凤须玉感到惊讶。
而看到竟是这三人时,那份惊讶更是有了实质性的真实感。
一左一右两张白面具看起来倒还算是气定神闲,没一点儿异样。
中间夹着的贺星天就差点意思了,双目正下方两颗鲜红的小痣里都明明白白写着忧心。
难道他们其实就是为了寸度造成的动静们来的?
在三人行礼的招呼声中,凤须玉不觉这样想到。
然后,在凤须玉腾出抱着酥点的手跟三人道出一声“好久不见”之后,正事终于开始了。
开口的正是贺星天,努力暗戳戳地问发生了什么。
好吧,也并没有多么暗戳戳,听起来还是格外的直白与明显。
毕竟在这种时机上门,再努力借其他事情打底,最终的目的也总归是会浮现出来。
只能说少年已经很是努力了。
寸度也并没有对此感到生气或是怪罪,或者说不管寸度的情绪多么易变多么剧烈,总归是明明白白通过仙宫的天气表露了出来。
对此,寸度也没有什么要隐藏的意思。
寸度的目光开始了移动,缓缓的,最终落在了凤须玉的身上。
凤须玉险些当场打个寒噤。
不用说,寸度那双眼睛里此刻是写满了多少幽怨。
从蛋形态的开裂,到拇指形态的开裂,再到裂得掉出了碎块儿,最后到能够展露在他人面前的现在。
可以说这短短一个早晨,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太多。
尽管两个人的抗议都已经达成了圆满的和解,可当贺星天将这个问题问出来时,那份幽怨还是飘飘悠悠浮现了出来。
飘归飘悠归悠,却是只落在了凤须玉的眼中,一点儿没让三人看着半点儿。
也,那双深眸中写满了怜爱与悯惜,大刺刺没入到三人的眼里。
寸度仙祖总是冷冰冰的,喜也好怒也罢,面上神色向来不甚起伏,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可这一次,明明五官也并没有大幅度的动作,那份爱惜却是明明白白体现了出来。
凤须玉意识到的时候,另三双视线已都是跟着寸度落在他的身上,直看得凤须玉心里毛毛的。
不错,寸度仙祖一点儿没忘记自己的老本行,即便是这种时候,也丝毫不忘自己的人设,来和他一块儿拉KPI了。
凤须玉一个没忍住,手下已是不自觉用力,当场捏碎了酥点的酥皮,扑簌簌掉下来些许酥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