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澄知道宋泊简不会不管自己。
但他不喜欢宋泊简不高兴,更不喜欢宋泊简明明不高兴,对面两个人还这么对宋泊简。他躲在宋泊简身后,紧紧贴着宋泊简的肩膀。
宋泊简按住他的手,只是和李翠枝说话:“我留在金沙县,没攒下来钱也没关系,不用攒,可以直接给我了,反正现在我也没钱。”
三个人都愣住了:“什么?”
李翠枝脸上勉强挂着笑,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说什么呢?你不是独生子吗?他们的遗产没给你?”
宋泊简:“我是独生子吗?我上面不是还有五个姐姐吗?”
“宋家不是就你一个孩子吗?!他们一点都不管你?”
“我又不是宋家的孩子,你们知道他们也知道,为什么要把遗产我?你们不是也不管巫澄吗?”
“这不一样!”
做好了宋泊简会继承所有遗产的准备,现在听到宋泊简这么说,李翠枝崩溃,“你和他能一样吗?!他们都死了!钱当然应该给你!”
直播间已经炸了。
虽然大家都清楚,巫家人这么阴魂不散就是为了宋家的钱,但真的听到李翠枝这么说,还是气得头疼。
“?!我不理解了,宋家欠你的啊?!”
“果然这一家子就是为了钱啊!”
“giao我受不了了,这是什么奇葩啊!”
眼看评论越发刺耳,再加上李翠枝情绪激动,不知道会说些什么话,巫玉婷拿起手机想关闭直播间。
但点击关闭的前一秒,她看到直播间收益,又犹豫起来了。
如果宋泊简真的被赶出家人得不到一分钱,那自己也捞不到什么东西,还不如趁着直播多捞点钱,起码都到自己手里了。
她默默又把手机放回去,继续直播。
宋泊简:“我又不是亲生的,他们为了找亲生儿子去世,某种意义上是我害死的,为什么还会把遗产给我?”
他平淡,“同理,巫澄也没有。”
巫守财半信半疑:“不可能吧?我听说你们城里人都早早有遗嘱的,而且你不是明星吗?不可能一分钱都没有吧。”
宋泊简看巫守财:“给养父母办葬礼,花掉了。”
“不是说不图我什么吗?听到我没钱怎么这么激动?”
巫守财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整个炸起来:“你什么意思?我不就问问吗?!你以为我是图你的钱吗?”
“我没钱。”
巫守财被宋泊简这股笃定的表情弄得急火攻心,越发想证明自己不是为了宋泊简的钱。他起身:“我是你爹!又不图你的钱!没钱就没钱,没钱也回家。你过得好就行了!到时候我赚钱给你,你就娶个好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不是钱就是娶妻生子。
宋泊简笑了笑:“我不结婚。”
巫守财懵了:“你说什么?”
“我不结婚。”
宋泊简平静,“我不想生小孩,不想也和你们一样,抱错小孩搅和得两家人不安宁。”
巫守财气急,操起桌子上的杯子狠狠摔下去:“你什么意思?是我们想抱错孩子的吗?你知道我付出多大努力才有个儿子吗?!要不是孩子抱错了,我至于现在和你这么低声下气说话吗?我是你老子!”
粗糙的玻璃杯掉在地上碎成无数片,其中一块弹起来射向巫澄。
宋泊简拦了一下,玻璃片擦过手背,留下长长的伤痕,几乎是瞬间,就溢出血液。
他也没觉得疼,只是重复巫守财的话:“没人愿意抱错的。”
手掌被捧起来,他感到少年冰凉手心按住伤口,按得很紧,几乎要把他整个手都攥在手心里。
“你流血了。”
巫澄已经不想和这些人说话了,很没意思。不仅让宋泊简不高兴,还害的宋泊简受伤了。
他已经按得够紧了,可伤口还是溢出血液,从他的指缝涌出来,顺着指尖滴到地上。和玛瑙一样的红,红得刺眼。
巫澄拖着宋泊简,央求:“去看医生。”
他抱着宋泊简的胳膊一个劲往外拖,居然还真拉着宋泊简往外走了两步。
巫守财气疯了,想上前来拦住他们:“不许走!”
余光里,巫玉婷从一开始就放在桌上的手机有很热闹的页面。
宋泊简停下脚步,回头看巫守财:“那你还想怎么样?像上次对巫澄一样,把我们关在不通风的地下室里?再找人用柳枝条打一顿驱鬼?”
巫玉婷心里指咯噔,怀疑宋泊简看到自己的直播页面了。她仓惶把手机拿起来,放在膝盖上。
巫守财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说神神叨叨的话,就是鬼上身了!再来一次我还是给他驱鬼!我看就是上次没打干净,现在弄得你也开始不正常了。”
“那上次我就不应该只是带走他,我还应该报警。”
不再和这些人说话,宋泊简跟着巫澄往外走,把身后三个人骤然爆发开的闹剧抛在身后。
手下的伤口还在一直溢血,顺着指尖往下掉,巫澄觉得自己的手也开始疼。他无助的接住血珠,问宋泊简:“你疼不疼啊?”
宋泊简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先给巫澄擦去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湿润,又擦掉巫澄手心里的血珠。他深呼吸平复心情,摇头:“没事。”
少年声音不复清朗,哑得不成样子:“去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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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并不深,只是横着划过去长长的一道口子,看上去触目惊心的。
巫澄买了很多药品,几乎是把店员推荐的都买了。
回酒店的车上,他就根据店员说的,先用碘伏消毒,细细涂上药,再用纱布把伤口裹好。
消炎药也是一定要吃的。
不敢再让宋泊简用手,他拧开瓶盖递到宋泊简嘴边,看宋泊简咽下消炎药才放心。
宋泊简很听话,也很配合巫医生的治疗,吃完消炎药就把手放在膝盖上尽量不拉扯伤口。
巫医生则认真看着病患的伤口。
他很喜欢宋泊简的手,宽大有力,手背很好看,手指很好看,自然放松是突出来的指节也好看,带上红玛瑙手串后更是非常好看。
可现在受伤了,为了帮自己挡住那块玻璃碎片。
白色纱布裹着手背,和玛瑙的对比过于明显,刺得巫澄眼疼。
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牵住宋泊简手指:“我们不要见他们了。”
宋泊简应:“嗯。”
巫澄还想说什么,目光触到前面的司机,又咽下去,只是说:“不要不开心。”
宋泊简应:“好。”
回到酒店,巫澄没让宋泊简做什么,推他到沙发上坐着,自己忙忙碌碌把药品放好,把东西收拾好。
宋泊简看他把衣服都装进包里,问:“为什么装进去?”
巫澄鼓着脸:“我们回家,不要在这里了。”
宋泊简:“不要看幼清墓了吗?”
巫澄摇头:“不看了,在这里会遇到那些人,你会不开心。”
他已经见过南初了,知道现在依旧有人知道南初,就不需要去看墓了。他已经知道这些了,现在更想让宋泊简开心。
“没关系的,我们跟团去,很快就回来。应该见不到他们。”
“不要,万一呢。”
宋泊简无奈:“想去咱就去,真的不会见到他们。去吧。”
巫澄收拾东西的动作越来越慢,犹豫:“真的见不到?”
“嗯,那里离镇上也有点远,需要专门坐车。”
宋泊简停了两秒,又接着说,“我也想去看看。”
巫澄停下收拾,坐到宋泊简身边,默默看着宋泊简。
宋泊简和他对视,被他眼里的认真弄得下意识移开视线:“怎么了?”
巫澄学着跟奶奶看的电视剧里的剧情,掰着宋泊简的肩膀让他看自己。
目光再次对视。
巫澄认真:“不许说爸爸妈妈是你害死的。”
宋泊简一愣。
巫澄还记得,在宋迎和蒋希音夫妇的墓碑前,自己刚知道一切时,也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因为自己去世的。
彼时宋泊简很坚定的告诉自己,这一切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也是受害者。
但今天,宋泊简却对那三个人说,爸爸妈妈是因为他去世的。
巫澄知道他说的是假的,但有些话就是真真假假。老人没觉得这件事应该怪宋泊简,但宋泊简本人的耿耿于怀未必是假的。
巫澄最怕宋泊简一方面告诉他不怪他他也是受害者,一方面把自己当害死父母的罪魁祸首,自我谴责自我厌弃。
养父母去世,宋泊简已经很想爸爸妈妈很经常寂寥沉默了。遇到一点都不好的亲生父母也足够让人难过。如果宋泊简再把养父母去世的事情怪在自己身上,那他要背负的东西就太多了,很容易把人压垮的。
他坚定:“这不怪你,是大货车撞上了,是意外,你也是受害者。”
少年的眼睛一如既往的透亮,好像一泓清泉,幽深宽和,似乎能洗去一切不如意。
宋泊简嗓子一哑,说不出话来。
他仓促偏过头,闭眼缓了一会儿,告诉巫澄:“他们出发前,问过我的。”
那时候夫妻两个刚接到鸦岭镇卫生所的电话,得知孩子抱错了,两人告诉宋泊简这件事,并问他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我没有跟他们一起去。”
那时候宋泊简只以为这是恶作剧,他以为会有无数个以后,只计划着后天要和同学去沪市看航天飞行展。
没想到命运给他的,是父母去世的通知。
“如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