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在天上的时候看着很小,可一旦俯冲过来离得很近,就会发现其实海鸥个头很大, 翅膀扇动时带来凉风。
看到那只海鸥飞过来时,巫澄没觉得不对劲,甚至因为海鸥越飞越近忘记走路,只是仰头看着这只海鸥,眼里几分欣赏。
直到尖尖的喙对准巫澄的手,啄了一下。
巫澄被吓一跳, 下意识丢掉手里的生煎。往前快跑两步, 但脚下满是软绵沙子根本跑不快, 反而不小心踉跄一下,狠狠撞在宋泊简身上。
没有试图站直,而是就这么靠着,甩着胳膊委屈巴巴告状:“海鸥。”
宋泊简扶稳他,抓住他的手:“受伤了吗?”
没有, 海鸥其实是奔着塑料袋里的生煎去的,啄的也是塑料袋。但不知道是哪儿里的绒毛碰到巫澄的手指, 把他吓到了。
没觉得疼,只是手指上还留着被绒毛触碰的感觉, 连带着他的心脏还在不停的扑通通跳着。
现在被宋泊简拿在手里, 手心和手指的温度无声压下绒毛的触感,让他不自觉低头看过去。
宋泊简的手比自己大一圈, 现在一手摊开放在手下,另一手拉着自己的指尖,把自己的手翻来覆去仔细查看。目光低垂睫毛遮住眼底情绪,脸上的关心担忧一览无余。
心脏还在扑通通跳着,却好像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害怕了。
检查过少年手背,确定没受伤,宋泊简这才放心。
他收回平摊在少年手下的那只手,却依旧拉着少年指尖。
偏偏巫澄听着自己扑通通的心跳,也没觉得不对劲,任由他拉着。两个人这么回头看刚刚那里的生煎塑料袋。
袋子被啄破,海鸥叼着生煎又飞回海面上空,很快又有其他海鸥飞过来,叼走其他生煎。
期间因为海鸥太多,几个脑袋回来啄着,似乎还发生了斗殴事件。
海鸥们忙着啄生煎,塑料袋破破烂烂,被风一吹飞起来了。
两个人等海鸥把生煎都叼走,再回去把塑料袋捡起来。
巫澄用纸巾把脏兮兮带着油渍的塑料袋包起来,又放回口袋里,对宋泊简说:“不能在沙滩上乱扔垃圾。”
宋泊简笑笑:“嗯。”
把塑料袋包起来放回口袋里,巫澄又掏出湿巾把手指擦干净,把湿巾接着装回口袋里。
之后,很自然的伸出手,拉着宋泊简的手:“走吧。”
宋泊简愣了一秒,被少年拉着往前走。
落后一步,他微微垂眸看牵在一起的手。
少年的手指白皙瘦长,好像剥了皮的柳条枝,松垮圈住自己的手指,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胳膊跟着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分开,可偏偏就是没分开。
手指松开,偶尔会撞到少年手腕上的玛瑙珠子,浑圆,带着少年的体温。
沙子柔软潮湿,走一步就会留下一个脚印,很快又会在海浪冲蚀下消失不见。
宋泊简跟在少年身后,一步步踩着他走出来的脚印,尽量想把这些痕迹留得在深一点。
海风依旧不知疲惫的吹着,海鸥依旧在海面上巡视,偶尔鸣叫一声,或俯冲到海面上,再飞起来时嘴里叼着小鱼。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慢慢走着,头发和衣角被风吹得飘起来,好像两颗树的树根和枝干,不知不觉间,紧紧缠绕在一起。
有着柔软沙子适合散步的沙滩不算特别长,两个人牵着手这么慢悠悠走着,居然很快也走到头了。
太阳越来越高,两人打道回府,回家吃饭。
下午也没什么事,奶奶听说他们去沙滩了,告诉他们沿着沙滩接着走,那里没什么沙子,大块的石头经年累月被海水冲着,里面有很多小生物,当地人经常在那边赶海。
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是赶海,奶奶就详细介绍了一番,并给他们找了工具来,告诉他们想去可以去玩玩,不过最近大家都在出海,可能没几个人去那边赶海了,要他们格外注意安全。
等到下午的太阳不是那么热了,两个人就带上工具出发了。
等到了奶奶说的满是礁石的地方,两个人把车锁好,穿好装备。
奶奶给了很厚实的塑胶背带裤和塑胶手套,防止他们被锋利贝壳划伤,又给准备了小小的铁桶、铲子和两面小锄头。
这边果然没什么人,入目看过去都是粗粝的石头,被海浪冲刷得奇形怪状,上面还生长着各种贝壳。靠近海面的地方倒是有很多破碎贝壳堆成的小山,各色贝壳在阳光和海水下闪闪发光,好像散落一地的星星。
虽然比不上港口的腥气,但这里还是比沙滩那边腥很多的。再加上塑料手套和背带裤也有很难闻的味道,巫澄一开始有点不习惯。
但等宋泊简带着他在附近走了走,用小锄头撬开海蛎子的壳,再把里面嫩生生的海蛎子拨进小水桶后,巫澄又开始觉得有趣,拿着小铲子兴致勃勃跟在宋泊简身后。
中午海风并不算大,很持续的吹着,带来海上的咸腥味。脚下的石头沾着贝壳,锋利得像小刀子。偏偏最底下那一层还泡在海水里,早就生了水草,黏腻腻滑溜溜。一脚踩下去,要不是被石头上的贝壳硌到脚,要不就是踩到水草往旁边滑去。有时候石头还不牢固,这边踩过去,那边就翘起来,还会溅出脏兮兮的海水。
很复杂的地形。
但很有趣。
宋泊简撬了几个海蛎子,大概总结出怎么寻找海蛎子,怎么使用工具,怎么用力才能最大程度保证海蛎子的完整性。
于是招手,把小锄头给巫澄,问他要不要试一下。
小铲子换成小锄头,巫澄跟着宋泊简往前走,认真看石头上的贝壳。
根据宋泊简教的,找到贝壳和贝壳中间的那条缝,用小锄头卡进去把上面那一层撬掉,里面的海蛎子就会完好无损的出现了。
用小锄头认真对准贝壳,挥舞锄头铲下去。
贝壳连着蛎子肉,一起变成烂泥巴。甚至还有一小股溅出来,落在巫澄脚边。
嘶。
虽然现在把海蛎子撬出来它也会死掉,就算现在不死等会儿也会被带上餐桌上。
但死掉和被砸成烂泥还是不一样的吧?
巫澄先是懵了,随后默默后退远离这里,偏头看宋泊简。
宋泊简把他手里的小锄头接过来,又把小铲子给他:“那你在石头底下找小鱼小虾?”
巫澄接过小铲子,连连点头。
宋泊简拿着锄头接着撬海蛎子,时刻关注着旁边的少年。
少年蹲在一块大石头上用铲子很用力的铲什么。
少年好像没铲下来,他换了个方向接着铲。
少年很用力的铲甚至发出“啊”的声音。没铲下来,反而因为铲子顺着石头往下滑,摔了个屁股墩。
明明都是一样丑陋的塑料背带裤,少年撑不起来,穿得松松垮垮的,好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人,又或者是乐高拼成的游戏小人,一举一动都有趣可爱。
因为穿了塑料背带裤,也不疼,巫澄默默爬起来,接着用小铲子撬。换着方向铲来铲去时,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仰头看过去,宋泊简提着小水桶朝他走过来,问:“摔疼了没有?”
其实是没有很疼的。
但听宋泊简这么问,又觉得好像确实被石头硌到,开始不舒服。
他嘴上说着:“不疼。”
脸上却露了个委屈的表情,告状:“铲不下来。”
少年就蹲在深青色带着海草和贝壳的石头中间,整个人蜷成一团,甚至比不上面前那块石头大。背后是无垠大海,眼睛里好像也盛了一泓海水,水汪汪亮晶晶的。
头发被风吹得很乱,刘海散在眉心。因为委屈,嘴唇微微撅着,异常……惹人喜欢。
宋泊简很想摸摸这个游戏小人的脑袋。
可手上只有厚重的塑胶手套,只能无奈作罢。
顺着小铲子看向石头上的东西,发现是一个扇贝大小的小鲍鱼。
鲍鱼肉紧紧吸着石头,被铲子铲了这么一会儿,越吸越紧。
宋泊简和巫澄一起蹲下,说:“还有其他鲍鱼吗?”
巫澄也没站起来,带着他转了个身,指着身后那块石头。
这块石头上好几个鲍鱼,不过都比刚刚那个要小一些,只有拇指大小。
宋泊简找准位置,拿小铲子直接撬进石头和壳之间的缝隙里。
小鲍鱼马上从石头上剥落,掉到铲子里。
把鲍鱼拿起来,又看到少年伸到面前的手掌。
伸手把少年手上的塑胶手套拽掉,露出白皙柔软的掌心。
宋泊简把这个小鲍鱼放在少年手指上。
终于接触到东西,小鲍鱼马上贴上手指,不停的吸着指腹,湿润柔软,弄的巫澄痒痒的。
但确实是非常新奇的体验,他看看手指上的小鲍鱼,又看宋泊简,惊喜:“它会动!”
宋泊简含笑点头,又如法炮制撬了好几个小鲍鱼下来,都贴在少年手指上。
刚刚那个大一点的鲍鱼也放松了警惕,他也一起撬下来,贴在少年掌心。
或许是意识到现在吸着的东西和石头不一样,小鲍鱼也有了危机感,在手上不停蠕动。五个指头都被这么按摩着,就连掌心也被同样的感觉霸占,巫澄只觉得痒痒的。他干举着手掌,半是求饶半是撒娇:“很痒。”
少年躲在石堆里,手掌摊在他面前,眼睛弯成小月牙,亮晶晶盛满笑意。
眼里不可抑制跟着染上笑意,宋泊简伸手,把指腹上那几个小小的鲍鱼拿下来,又贴回石头上。
但小鲍鱼意识到这里的危险,不再吸着石头,而是跌落进石头下的海水里,不知道又贴到哪儿了。
就剩手心里那个最大的鲍鱼了。
宋泊简伸手去拿。
但这个鲍鱼被巫澄撬了那么久,又换了地方,现在是最警惕的地方,牢牢吸着巫澄的手心。
巫澄感觉到掌心里的吸力,惊呼:“它吸得更紧了!”
手上带着手套不方便用力,宋泊简干脆把手套也摘下来,一手托着少年手掌,一手捏着掌心软肉。
被鲍鱼吸了那么久的柔软手心,湿软泛红,好像一团草莓味的棉花糖,在手指下任由自己揉圆搓扁。
手指捏下软肉,掌心和鲍鱼之间分出缝隙。宋泊简手疾眼快卡住鲍鱼壳,把这个鲍鱼翻过面。
刚刚还吸在掌心里的鲍鱼现在倒翻在掌心,软肉朝上徒劳蠕动着。贝壳冰凉而圆润,带着水汽。
宋泊简问巫澄:“这个鲍鱼要留下吗?”
巫澄点头。
宋泊简就把这个鲍鱼放到巫澄的小水桶里,又给巫澄带上手套。
冰凉粘手的塑胶手套再次裹住手掌,但手心好像还残留着被鲍鱼贴着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