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需要什么,我可以试着做。”
我一只手撑着下巴作沉思状,片刻后,从口袋里摸出两百块钱,塞进他手心。
“今天心情好,想做点合我自己口味的。”我指了指他手边的银色雪克壶,“能让我试试吗?”
酒保面露纠结,看了看手里的钱,又看了看我。
于是又往他手里塞了一百。
“做完了你也尝尝?你是专业的,我还想让你给我点评点评。”
酒保环顾四周,终于点头,迅速将钱收进了口袋。
酒瓶在我面前一字排开,琳琅满目。周围的客人频频侧目。我挑了六种基酒倒入雪克壶,尽量表现得专业。酒摇匀后,拿过酒杯,放入冰块,手腕翻转€€€€
酒液填满冰块间的缝隙,蓝色的金酒浸过透明的冰块,整杯鸡尾酒透露出蓝宝石的光彩。
“我请客。”我先将第一杯酒递给离我最近的男客人,他笑着说“谢谢”,尝过一口后微微瞪大双眼,“不错哎!”
不远处两名年轻的女孩走上前来,也想尝尝。我挪走酒杯,“别,快四十度了。”
她们脸上露出了点失望的神情。我拿过两个新杯子,只倒了四分之一的酒液,兑满雪碧后,再推回她们跟前。
“这样好点。”
她们浅浅抿了一口,继而相视一笑,红色指甲贴在透明杯沿,轻轻敲打。两人打量着我,过了一会儿就问我要不要加联系方式,说她们下周有朋友要开生日派对。
生日会上的工作只是一次性的,我兴趣不大。女孩笑了,“是想要叫你过来一起玩。”
“我就在这里工作,有空就来CICI找我玩吧。”
还没入职,我就已经想着给CICI俱乐部拉生意了,试问哪位打工人有我这样的打工魂?
女孩们似笑非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挽着胳膊去了舞池。
我转头将最后一杯调好的鸡尾酒递到酒保手边,他却不接。
“工作时间,不能喝酒。”
我发现他的脸色没有刚才那般轻松,说话时语调也有些冷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抛出了下一个问题:“你们老板在吗?”
酒保放下手中一直在擦的酒杯,杯底碰到吧台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
“先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好像意识到他为何紧张,可能是刚才那句“我在这里工作”让他产生了误会。
“你别紧张。我只是想和老板随便聊聊。”
“老板很忙。”他说完拿起酒杯,转身将它摆进酒柜。
我踮起脚,上半身几乎从吧台上越过。
“兄弟,我是来加入你们的,不是要跟你竞争。”
酒保没听见似的,依旧自顾自地摆放着他的杯子。
都说万事开头难,没想到我还没开头,就碰到了路障。我坐回高脚凳上,手指敲了敲吧台,然后在他面向我的时候,斜眼看向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
“我在想,如果你们老板知道你背着他收了我三百块钱,会怎么样?”
这句话像是彻底刺激到了他的神经,他拿起腰间的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几名穿着黑衣、别着警棍的保安就朝我围了过来。
居然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我举起双手,后退两步,看向身旁喝过我酒的客人们,“我只是请朋友们喝了杯酒而已,不知道是哪里惹出了误会?”
男人们在这时站出来帮我说话,保安不好对他们动手,两波人在吧台前僵持,喧闹声终于引来了老板。
老板模样四十多岁,剃着寸头,身穿一件黑色的飞行员夹克,牛仔裤上挂一根银链。他双手插着兜走到吧台前,问酒保发生了什么事。
酒保与他低声交谈几句,说话间,老板的眼睛上上下下将我打量,我想酒保肯定告诉他,我是个来找麻烦的刺头。
老板听完,在我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客气地扬了下嘴角,“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地方?”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酒保看起来更加紧张了,我想他肯定害怕我把给他钱的事说出去。
“我想找个工作。”我说,“我大学刚毕业,想赚钱。”
“想做酒保?”老板瞥了一眼我手边的雪克壶。
“不是,推销员。”
“推销员?”老板一时没有听明白。
“€€€€就是陪客人喝酒。”
大学时期,我和我的室友们偶尔凑个钱,定个普通的卡座,自娱自乐也能到天亮,我们经常能看到后方更昂贵、更舒适的高级卡座区,会有服务员带来靓女俊男,供客人挑选。
谁能想到,以往我都是以顾客的身份来,今天却是以求职者。
老板笑了,“为什么?”
“来钱快。”我如实说道。
“那取决于你能卖出多少酒。”老板摆摆手,将保安打发走,似乎认为我没有威胁性,“我们这儿不缺人。”
“不缺人的话,评分软件上就不会有人说CICI喝酒不够嗨吧?”
老板轻轻“哼”了一声,八成没想到我会做公司调研。
我将那杯没人动过的鸡尾酒推到他手边,“尝尝?”
他瞥了一眼,没接,漫不经心地问:
“一群人刚进场,有男有女,看起来彼此都不太熟悉,你要怎么做?”
我想了想,说:“抓一样。”
抓一样,即所有人一起出剪刀石头布,出拳后要抓住和你相同的人的手。抓错的人,喝酒;落单的人,喝酒。既能活跃气氛,又能喝酒,还能搞暧昧。
“熟络起来了,需要开始卖酒了呢?”
“小姐牌、胆小鬼,最快的还是猜拳传酒,一分钟就能下去一杯……”
老板挑眉,“海王?”
“那不敢。”
“了解得挺深刻。”
“也就一点皮毛。”
老板笑了一声,拿起手边的鸡尾酒喝了一口,刚要放下,又拿到鼻尖嗅了嗅,有些意外地问:“……怎么弄的?”
“秘密。”
这是我从兄弟那儿偷来的绝招,没想到今天会派上用场。现在他看向我的目光里终于有了点审视的意味,像个在招聘会上打量来往应届生的面试官。
老板朝酒保勾勾手指,低声说了几句。过了一会儿,酒保为我们拿来两只骰盅。
“玩一局?”他清清嗓子。
“行。”
我和他一同拿起骰盅,都摇出了惊天动地的气势。我哥总说我藏不住心思。今天还是面试,我得谨慎,谨慎且淡定。
骰子摇完,我稍稍掀起骰盅,只露出一条缝,朝里瞥了一眼。
得,数字有够散的。但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先谨慎地喊:“2个4。”
他说:“3个6。”
我答:“4个4。”
他说:“5个5。”
对答间,我俩注视着彼此,都没再看自己手里的骰子。游戏的目标是猜我们共有的骰子数,现在他喊“5个5”,如果我们加起来共摇出了5个5或者更多(比如6个5),就算他赢。我知道我手里既没5,也没赖子,他手里一共就五个骰子,他敢喊5个5,这种情况我都默认是在装逼,直接喊“开”。
骰盅移开,他有3个5,2个赖子。
这哪里赢得了!这种运气,约等于打斗地主时,对家全是对子和王炸,我喊多少都是输。好不容易要到了和老板见面的机会,没想到却输在了运气上,看来老天不想让我找到工作。
老板脸上透露出一种新手会出现的笑容,看来他不常摇到这个结果。
“你输了,不会是没有技术吧?还想做我们这儿的工作,能行吗?”
我将骰盅盖上,尽可能轻松地笑了笑。
“技术不够,酒量来凑。我没什么特长,就是能喝。”
卡座消费,最终都是客人买单。我喝、还是客人喝,对老板来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老板脸上的笑意更浓,他放下喝空的酒杯,食指在桌沿敲了敲,思索片刻后,转头看向我:
“什么时候过来上班?”
第3章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老板白天将我喊了过去,说要给我立个人设。
现在CICI还没开门,我走员工通道进去,里面只有几个人在场:老板、保洁阿姨、还有一位身高一米八左右的年轻男人。
男人染着一头浅金色的发,穿着一件水洗牛仔夹克,站在老板身边。老板比他矮半个头,说话时得微微扬起脑袋,老板向我介绍说这人叫韩晓昀,在CICI工作好几年了,我头几周先跟着他学习。
换言之,韩晓昀将会是我的“导师”。
两人围着我转了几圈,问了问我的基本信息。老板说昨天店里太暗,看不清什么,今天灯光一照,才看清楚我的脸。
他评价道:“你的脸太正了,不像是会来夜场的人。”
这不是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评价,大学新生见面会时就有学生会的学长学姐这样说。问过之后,原来是说我长相单纯,像是在图书馆、教学楼、和宿舍间往返的好学生,生活三点一线。我听了心里觉得好笑,我想你们是没有见过真正的好学生,池易暄备考时埋头苦读,脸上阴云密布,除了吃饭其余时间像个哑巴。
我哥很难给人友好的第一印象,尽管他长相上并没有攻击性€€€€他高眉骨,深眼窝,穿西装时头发向后梳去,像个过分年轻的老牌港星。他不是经常笑的人,除非在必要的社交场合,人们容易误会他正在心里将他们划分成三六九等,因此不敢走近,怕被刺扎到脚心。
然而夜场求职,外表最重要。我怕自己在形象上吃亏,“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不是说‘正’不好吗?”
老板手拍大腿:“我什么时候说了?‘正’太好了!我们这里就缺你这种……这种……”
韩晓昀替他把话说完:“缺你这种年下男。”
“对。现在的人都喜欢反差,你外貌条件挺好,个子又高,形象上稍微做一点改变,就是绝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