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引力 第22章

他骂我什么都好,我最恨他说我不懂。

“我不懂?我能不懂他是怎么想的?我要是不出现,你是不是就要去酒店给他操?”

他猛然咬紧牙关,一拳头朝我挥了过来。没想到他一只手打了石膏,另一只手却一点影响都没有,我挨了一拳头,眼冒金星,向后退了两步。

他吼了一声,也发了疯,朝我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又要来揍我,这回却被我掐住了手腕。

他意外地看向被我扣住的手,握成拳的手骨节发白,既挥不出去,也抽不回来,就这么被我握着,动弹不得,一双柳叶眉拧成倒八,皱眉时眉心中央挤出细小的褶皱。

我与他共同生活这么多年,就像他了解我一样了解他,我知道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能够将他激怒。我在刺伤他时获得短暂的满足感,却又在看到他失控的瞬间感到后悔。我真贱。

我将他推至墙壁,他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松手!”

他是个漂亮的人,看向我时却总会像这样拧起眉心,也许我是他所有烦心事的来源。我伸出右手,轻轻按在他眉心处,想帮他把烦恼熨平。

“别碰我!”他挣动起来,“滚!滚蛋!”

他脸颊涨红,五官在怒火的刺激下变得扭曲,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无法挣脱的他突然张大嘴,脑袋朝前猛探,像条水蛭一样扎上我的肩膀。

肩颈处传来一阵剧痛,恍惚间以为他在与我相拥,虽然很快我就意识到:他朝我探出的是利齿,而不是拥抱的双臂€€€€他简直想要从我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咬够了劲,就熄了火,足足一分钟后他才松口,好在他终于不推我了,只是瞪着我喘气,拧紧的眉心因为不解而稍有舒展。

“笑什么?”

杂音消散,我的内心平静下来。他绝不会这样咬别人,是不是说明我在他心里与其他人不同。

我用手掌擦掉他额角的热汗,又帮他把凌乱的头发理好。

无论是骚扰他的客户、还是加班加点的项目,我都想要帮他摆平。

我靠近他,鼻尖还能闻到他的委屈,混着红酒的余味。

“哥,我不想他们欺负你,他们要是敢找你麻烦……”

我想要告诉他,我也可以被他依靠。

“……我就把他们全都做成椅子,好吗?”

池易暄浑身一颤,愠色散开后,变成错愕,再转为惊惧,好像一只受到惊吓,随时就要展翅逃走的麻雀。

我靠他越近,他越是将后背贴紧墙壁,我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镜面中的我显得陌生。

直到他痛哼,恐惧地颤抖,我才发现自己将他的手腕捏得失去了血色。我对自己说的话后知后觉,“我是开玩笑的。”

话刚落音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是个好人。”

无法分辨是我在哀求他,还是在说服我自己。

眼泪是灰色的,蒙住瞳仁,他却明亮。

“哥,我想做个好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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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努力压抑心中的野兽,可是于池易暄而言,我流下的不过是鳄鱼的眼泪。他抽回被我捏出指印的手腕,转身甩上了卧房的门。

好后悔。我将额头抵上面前那块微微下陷的墙面。我好后悔没有拧断地中海的脖子。

眼皮掀动,又有眼泪往下滚。我迫使自己不去追究,以为遮住眼睛它就不存在。原来怪物也会流泪吗?

我无法终结心中的野兽,也许池易暄可以。

我移开墙面上的额头,用手掌擦干眼眶,走到卧房前推门而入,他正坐在书桌前,打着石膏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胸前,左手手掌撑在额角。

见到我的瞬间,他立即站了起来,防御的姿态。

“干什么?”

我扫视一圈,一把夺走他搁在书桌前的笔记本,举高后重重朝脚下摔去。不料摔的位置不好,刚好落在铺羊毛地毯的地方,笔记本与地板隔地毯相撞,发出沉闷的一声,估计没有受到损伤。不过我摔的是池易暄的宝贝,他像弹簧一样从靠背椅里发射跳起,愤怒时他的脸颊又有了生气,眼眸中火光闪动。

明明我不久前才暗自发誓,不再惹他生气,甚至同意他追求Cindy,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这样。我恐惧他恐惧我时的眼神,宁可他恶狠狠地瞪我,再从我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朝我扑来,我们一同摔倒在地,我的后脑勺撞到地板,一瞬间头昏眼花,他顺势骑坐在我身上,握成拳的左手落在我的脸上、身上。终结我需要更大的力量,我伸手将他掀翻,他向右侧滚去,骨折的手臂撞到地板,五官痛苦地挤在一起,痛得头发丝都打颤。

本能迫使我将他捡起,可我逼自己理智,握拳往太阳穴猛砸两下,以求清醒。我咬牙切齿地转向羊绒地毯上的笔记本,一脚将它踢飞,仿佛这样做的话那些PPT和项目就会消失,而地中海也不会再有机会接近他。

笔记本旋转着飞出,重重撞向墙根。终于,这一脚火上浇油让他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他眼眶发红,背微微弯曲,看向我时仿佛一头暴怒的公牛,而我是那块招惹他的红布。

他咬着牙喘气,脖颈上青筋暴起,身体像皮球,一涨一收,是他在用力喘息。他肯定想要把我打死。我站在原地,方便他瞄准,最后看着他脚腕一弯,朝我猛冲过来。

他打石膏的右手环住我的腰,将我撞至背后的墙壁,撞得我小腹一阵痉挛,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又被他往脸上砸了两拳头。

这两拳头比起之前可不一样,我知道他终于下了手。那一刻他仿佛一位命运的审判者,高高在上,重拳落下,不止为自己泄愤,还要为民除害。

我将他点燃,现在他看向我的眼神里不再有恐惧。这样的他让我感到熟悉,我希望他能够吞噬我€€€€

在我吞噬他之前。

我去推他的肩膀,他后腰撞到桌沿,玻璃水杯落到地板,“哗啦”一声,一地破碎泛着寒光。他扭头看一眼地板,随即抄起右手边的台灯,朝我扔来。

我用力压下本能上抬的手臂,任凭那只台灯撞到额角,摔到脚边。

我等待着即将朝我扔来的纸笔、文件夹,却半天没有听到动静,抬眼时看到他眼睛微微睁大,呼吸急促,那只扔出台灯的左手握成了拳,骨节用力到发白。

一股热流顺着我的额角往下淌,我摸了一把,擦在衣角上。

池易暄咬紧下唇,双肩剧烈地颤动起来。

哥,你不能心软。

我转头搜寻起目标,拿起鼠标向前扔出,他没有躲,只是下意识侧头闭了闭眼。

鼠标撞到他的脸颊,在地板上滚出半圈,他的右脸当即红了一片。

我看出来他累了,可我还没有被消灭。我又抄起耳机,高高举起手臂,却无论如何都扔不出去。

他立在我面前,打石膏的右手在打斗间从固定吊带中滑落,现在垂在身侧,自然弯曲,原本悬挂在脖子上的吊带滑到了肩膀,疲软地挂在肩头。

他看向我时的眼神变了,变得困惑、不解,变得怜悯。

“为什么这么做?”

我心中大惊,扔出手里的耳机,他依然没有躲。

耳机砸到他的肩膀,落到脚边,他兀自垂下头,缓慢地眨眼,仿佛灵魂出窍,片刻后才抬脚,用脚尖将它轻轻踢开,转身朝门外走去,好像不愿再继续这场审判。

走了两步,他突然一个趔趄,地板上的水让他脚底打滑。我心里一跳,立即冲上前搂他一把,重心迅速歪倒,下意识闭紧眼,在黑暗中与他一同坠落。

我摔在地板上,池易暄摔在我身上,他惊叫一声,爬起身后抓过我的手臂,头顶的照明灯从他背后打下,他的五官陷在阴影里。

我抬眼看向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在检查玻璃渣有没有嵌进我的肉里。

确认我没有受伤之后,他举高手又要揍我,空中停顿一秒后又垂到身侧。

漫长的沉默,房间变成真空,安静得令人胆颤。这个角度能看到飞舞的飞尘,和他晦暗的眼神。

他一言不发地看我,可能他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投行人,有理性思维、金融知识、还要学会分析客户。也许他正在心中将我拆解成许多片,分析我从何时开始分崩离析。

我呈大字型躺在地板上,池易暄似乎也没有力气站起,就这么坐在一旁,一只腿屈起,目光落向寂静的窗外。他还未缓过劲来,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着。

好想将这一刻延长,尽管我选择无视这一刻的代价:我们都将对方刺伤,血流不止,现在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互相依偎。

“如果有一天我杀了人怎么办?”我问他。

池易暄呼吸一滞。

他知道我在问什么。

放空的思绪无限地遨游。我想起了爸爸,想起他有一天对我说:“白意,你看那个阿姨?适不适合被做成一把椅子?”

我放下玩具积木,摇头:“不适合。”

他的食指在空中画着圈,又落到另一人身上,“是吗?那他呢?”

我还是摇头:“为什么要把人做成椅子?”

他笑了起来,“只是突发奇想,哈哈。”

这之后不久,他就被逮捕。外公动用所有人际关系,没让这件事上新闻,说是对孩子影响不好。

我的父亲是死刑犯€€€€外公不想让我学校里的同学知道,更不想让我知道。

这些都是我从妈妈和池岩争吵时听来的。池岩想要送我去医院接受检查、接受治疗。搞了半天我亲爹那一条血脉都有问题,爷爷当时在村里将人拖进水塘里淹死,爸爸连环作案三次才被抓到。

妈妈痛哭流涕,说起那只病死的小猫。都说杀人犯从小就有施虐倾向,她说我带着小猫去医院治病,我是个好孩子,真要去看医生才会给我留下心理阴影,以后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房门之后的我们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小孩总是比大人想象中成熟得更早,只言片语也能猜测大概。

我抬脚轻轻踢一脚上铺,问他:“如果有一天我杀人了怎么办?”

“那取决于你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池易暄说。

意思就是,好人他会报警,让警察叔叔把我拷走。

“如果是坏人呢?”

他半天没有答话,我差点以为他睡着了,突然听到他说:

“随便你怎么处理,别告诉我就行。”

他不知情,就不是共犯。

我听完从床上爬起身,脚踩在第二格爬梯上,将下巴枕在上铺床沿,睁大眼观察他。

“你会害怕我吗?”

他看向我,月光印在他黑色的瞳仁中,好像湖面上的倒影。

“不会。”

“如果有一天我伤害到你了,怎么办?”

他笑了一声,露出嘴角下一只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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