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连落荒而逃时都这么可爱,我怀疑他今天是来故意勾引我的。
筹划这次舞会耗费了我所有的时间与精力,如果能够顺利举办,算得上成就一件。我一直藏着掖着,没有告诉池易暄,然而他还是发现了。
主要还是怪我,没料到韩晓昀会说出去,他在饭桌上计算着我这一单能够为CICI带来多少收益。池易暄没问细节,也没问到底是什么单,而是放下筷子,看似惊讶地说:“是吗?能有这么多?”
韩晓昀点头:“对啊,你们公司包场,到时候能有几百上千人吧,全是小白一人拉来的。”
池易暄听完没说话,我也没说话,餐桌下狠踩了韩晓昀一脚,踩得他“嗷”地叫了一声。
韩晓昀吃完饭回奶茶店工作,家里就剩下我和我哥两个人。我在水池旁洗碗,他在客厅里工作,黑胶机在播放轻快的RnB。干完活我从厨房里出来,池易暄从电脑前抬起头,目光紧跟着我的步伐。
我如芒在背,装没看见,快要出门时,他终于开口:“你最近就是在忙这个?”
我承认道:“……对。”
他知道公司决定去CICI团建,却没想到是我凑成的。
他的双手轻搁在键盘上,没动。我捉摸不透他,只觉得这沉默熟悉又难捱。他打算怎么做?希望我搞砸?再来掺一脚,让我丢了这一单?
无名火冷不防上涌。他却从鼻腔中呼出一口气,“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去和你们老板谈谈,作为你升职的筹码。”
我自嘲地笑一声:“我这一行哪有升职一说?”
“夜店也需要公关和市场部门,你们那儿没有?”
“怎么可能会有?”
“那么以后就会有了。”
他是在为我出谋划策吗?
他又说:“你有这能力,我确实没想到。”
嘿,一时不知道他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在门口系上鞋带,“……上班去了。”
他阖上笔记本,转向我,似乎想不明白,“你是怎么说服老王的?”
“就跟他打电话说的。”
“……牛。”
“反正我脸皮厚,大不了就是被拒绝,试一下又不亏。”
我狐疑地打量着他,总觉得他是在表演友善,说不定背地里又要捅我一刀。
池易暄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我不会破坏你的工作机会。”他停顿一下,“以后都不会。”
我提醒他:“下周就要办活动了,要是现在又出了什么差错,对你们公司也不好。”
“我知道。”
起码这一回我们是利益共同体,我最差不过丢掉工作,于他们公司而言丢掉的可就是金主。他比我更懂得权衡利弊,我愿意相信他。
出门前,我忍不住回过头:“你真觉得我能升职?”
“你们那儿还有谁拉过一千人的单子吗?”
我想了想,说:“没有。”
“只要你们老板不是傻瓜,他会考虑你的提议的。”
听到他这么说,我一下有了底气,就要去找黄渝,池易暄赶紧叫住我:“哪有还没成功就去谈条件的?办成了再去说。”
末了训我一声:
“傻子。”
第50章
这一天很快就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场大型活动策划,我一连几周觉都睡不安稳,做梦时不是梦见预算超标,就是CICI的天花板下陷,砸死了池易暄的同事们。
CICI为了这次活动,前一晚都暂停了营业。好在酒水、舞台、与灯光都不太需要我操心,CICI毕竟是夜店,这方面技术成熟,唯独菜单上多花了点功夫€€€€为了迎合外国佬的口味,我与黄渝聘请了三名厨师专门处理他们的素食订单。
活动将在今晚七点举行。搬来这座北方城市有一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比池易暄更早出门工作,早晨九点不到就开始布置场地。韩晓昀也来帮忙,开着黄渝的车去花店取预定的新鲜花束,下午又回奶茶店搬运奶茶。
有福同享,遇到好事我一定拉上好兄弟。CICI的酒水单上没有奶茶,前不久我向黄渝提议:商务局上大家不可能放开了喝,何况现场还会有不少女士,不如多提供一点选择。
就这么帮韩晓昀抢来三百杯奶茶的份额。
这对他来说是绝佳的宣传机会。他主动提出免单,我让他别免,黄渝又不差这几千块钱,何况咱们金主大方,我希望他多赚点钱。
我问韩晓昀到时候打算怎么宣传店铺。他说:“在门口摆两个大广告牌。”
我说你有病啊,人家公司包场团建,你在他们的邀请函旁边放广告牌,是不是不想做生意了。
韩晓昀问我那该怎么办。
我说你往奶茶杯上印上地址与二维码,扫码就能领取折扣。你做个前几百人半价的活动,鼓励他们去你店里消费。
韩晓昀幡然醒悟:“对哦!”
我真的担心他的奶茶店开不长久。
韩晓昀在下午五点带着三百杯新做的奶茶出现在CICI门口。后备箱打开,纸箱垒成了城墙,没法被装箱的奶茶都被他见缝插针地放进车后座,他招呼着刚雇佣的学生店员和我们打招呼,两人撸起袖管开搬。
搬到只剩下散装,他让店员收尾,递给我一杯烧仙草奶茶,让我歇一歇,这就是我今天的第一顿饭。我们坐在路边,韩晓昀一手抽烟,一手喝奶茶,幻想着自己将来开起分店,还没来得及畅想多久,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学生店员跑到他身边蹲下,和他说着悄悄话,说话时手掌捂在嘴前。
我听见他说:“奶茶泼了€€€€”
我心里一跳,拔腿朝CICI奔去,推开门就看到音响师正紧张地擦着他的音频混合控制台。
“怎么回事?”
韩晓昀和店员一起跟进来,店员低头向我们道歉,说地面上器材堆了太多,他急着将散装奶茶从车里全部搬出来,搬运过程中随手放了几杯在控制台上。CICI的工作人员忙着布置现场,走动时撞到控制台,碰倒了奶茶。
“这是桌子吗?你怎么能放这儿?”我从抽纸盒里抓了一把纸巾按在控制台上。
“对不起,我本想着搬完所有奶茶再来拿,没想到……”
奶茶浸透纸巾,控制台摸上去发黏。他有这个功夫给韩晓昀通风报信,没有功夫擦干控制台。我将手里的湿纸团扔在他脚边,急得火烧火燎,“你以为哪儿都能放吗?!”
店员立即噤声。韩晓昀赶忙捡起抽纸盒,拿纸巾擦过一遍后,又拿消毒纸巾擦拭控制台外壳。
音响师重新检查、调试。秒针一格格转动,三十分钟后宾客就要进场,我感觉脑袋就要爆炸。
“奶茶没漏进去。”音响师拿出手机照明,检查按钮间的各个缝隙,“没什么大事,好在不是泼在音响或电线上。”
韩晓昀比犯错的店员还要紧张,我看了两人一眼,只感觉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走到屋外透气。
未喝完的奶茶还放在马路边,我蹲下捡起来,将吸管咬瘪。
韩晓昀追出来道歉,我摇头表示现在不想说话。目光越过他,投向CICI,那位店员正跑前跑后,将被打翻的奶茶扔进垃圾桶。
我深吸一口气,将喝空的杯子揉成一张塑料饼,“韩晓昀,你喊他回去吧,我怕我真的会揍人。”
韩晓昀听闻赶忙伸长胳膊冲对方使劲摆手,让他回车上呆着去。
宾客们陆续到场。我火气未消,还得笑脸迎人。往来轿车在CICI的露天停车场前排起了队,我像个门童,为客人们拉开车门,却始终没有看见乐团的成员们。
打了两次电话,他们说路上堵车堵得厉害。听着电话那头急切的声音,我心里直打鼓,总觉得奶茶打翻就不是个好兆头。
太阳就快要落山,烤得人焦头烂额。一刻钟后,学生们终于从错开到达的出租车上下来。
我帮他们将乐器箱包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发现他们身上还穿着休闲服。
“礼服呢?!”
“在书包里!我们现在就去换。”
“我领你们去更衣间。”我肩上扛一只箱包,手里拎一只小提琴包,沿着人流较少的墙根,跑步带领他们穿过舞池,“动作稍微快点吧。”
员工更衣间与舞池方向相反,连接两个地点的过道中间是卫生间。此时舞池里已经站满了四分之三,DJ为了契合今天的舞会风格,正在播放莫扎特与贝多芬,现在就等着乐团上台。
更衣间门口等了一会儿,男生们先出来了,我去敲女生的门,催促两次后她们才打开。
先走出来四名女生,当第五名女孩探头时,她眼神瑟缩,一只手捂在胸口,小声对我说:“我的拉链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裙子拉链么?”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及膝礼裙,小心地将身子侧过来,我看到她后腰的拉链基本没能拉上去,整片后背都露了出来。
我下意识就想伸手去试,她受到惊吓,躲回门后,我才意识到不妥,耐着性子问:
“针线有吗?”
“没有。”
一时间只感到气血上涌,“你们平时表演都不带针线的吗?”
男生们围了过来,开始出谋划策,提议让她回去换衣服。我感觉自己像个即将爆炸的炸药桶,而他们每句话都是在点火。
“回家?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之前就和你们说过现在会是下班高峰期,为什么路上不多预留时间?”
学生们面面相觑,不说话。
女孩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你们有女生能穿的制服吗?”
“我们这儿只有服务生制服,你的朋友们都是礼服,你穿着上台,不行。”我右手压在门框上,极力克制自己,“你和我出来,我们去附近的商店看看有没有能穿的。”
女孩点头说好,准备换下裙子。更衣间的门就要关上,没想到突然听见池易暄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今天他穿了一套米色西服,深蓝的手帕卷成三角,别进左胸的装饰袋里,他站在卫生间前的过道上,正拿着纸巾擦手,不知道看了多久的热闹。
“没什么事。”我不想他看到这些,将他往舞池的方向赶。
“你看起来不像是没什么事。”他看向藏在门后的女生,然后狐疑地打量着我,“你这是把人家弄哭了?”
这家伙是来火上浇油的吧。
“都跟你说了没事,你去玩你的吧。”
池易暄却绕过我,走到更衣间前,用眼神示意我的方向,“他欺负你了?”
女孩泪眼莹莹地摇头,小声说自己的衣服拉链坏了。
他左手抵在唇前思考了一会儿。
“我有办法。”
说完一颗颗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先将真丝领带从马甲里抽出来,再将手伸到领结下方的位置,在笔挺的领口处摸索了一会儿,抽出了一枚别针样的装饰品。
这是别在西装驳领处的领针。我哥的衣柜里有许多装饰领针,款式小巧,做工精致。今天这只是金色的,两端刻有螺旋状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