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这样!”
“没事的,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事?如果没关系的话,他又怎么会向他们磕头认罪、请求原谅呢?
“对不起,呜呜,哥哥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他瞎翻。”池易暄用手背擦掉我脸上的汗与泪,“不是你的错。”
我捂着脸急促地喘息,他不断重复这句话,轻拍着我的背,好像在代替我与我大脑中的另一个声音决斗。
“我们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等我的呼吸平稳下来,他和我往外走。
正午的阳光是如此刺眼,我魂不守舍,但有他牵着,我想我可以把眼睛闭上。
支撑自己已经很艰难了,池易暄却还要来支撑我,他的脚步沉重,好像腰间绑了块沉重的锚。我迷迷糊糊地跟在我哥身后,没有问他我们要去哪儿,眼前不断浮现出他跪在地上,头像锤一样捣地的模样,那时我竟然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刻我希望他走得远远的,飞去没有忧愁与烦恼的梦幻岛。
我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哥一惊,立即把我的手腕捉回去,这回抓得更牢了。
“如果妈妈没有和爸爸结婚就好了。”我说。
“别瞎说。”
“我很后悔他们结了婚。”
“我不后悔。”
“你很后悔遇见我吧?”
“不后悔。”
“我这样的人€€€€”
“我不后悔!”他攥紧我的手,一次比一次笃定,“我不后悔。”
我垂着头跟在他身后,任他带领着我往前走。
“哥,我们逃去香港吧。”
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是这句话。
“我们逃得远远的,逃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池易暄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没有要去香港。”
“什么?”我愣了下,“你不是和妈妈说……”
“我只是和她说有个发展机会。”他停顿了一下,“她可能觉得我想要多赚钱,所以会去。她喜欢多想,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你也和我说这个月就要走了。”
他的眼睛游移着,“那时我口不择言了。”
“什么意思?”
“……我想你赶紧从我家离开。”
“为什么?”
“因为€€€€”
他的眼朝下瞥。
“因为你总会动摇我的信念。”
我一时脑袋转不过弯来,呆呆地盯着他看。池易暄的眼眶还红着,却冲我轻轻笑了一声,“听不懂也没关系。”
我哥好像又把我当傻瓜了。我说:“你特意没往家里买家具,不就是为了去香港吗?”
“没买家具是因为还在还银行贷款……是因为不想多花钱,而不是因为要走。”他叹了一声,“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去香港?”
我后知后觉,“你是为了气跑我才故意那么说的!”
池易暄不置可否。
太多情绪混杂在一块,让我的脑容量超载。他从没有打算去香港€€€€好一会儿我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哥你真坏,你是成心想气死我。”
“对不起。”他牵着我的手走出一段路,又说,“我没有你坏。”
“我做什么了?”
“你说你就活到三十岁。”
“……”
我确实说过。
“对不起。”我也向他道歉,“咱们扯平了。”
池易暄被我逗得弯了弯嘴角,眼泪终于不再流了,“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答应你。”
“我还没有说是什么。”
“我都答应你。”
池易暄轻声说:“我希望你健康、幸福,你答应我一定要活到自然死亡€€€€最好活得比我久。”
“活得比你久?”
“对€€€€”
风在树梢搁浅,落花像碎雪。
“我希望你在我身边,活得久一点。”
第129章
如果要问我有没有想过让爸妈知道的后果,我的答案是没有。
可能我就不愿去想,也许潜意识知道没有好结果。人的本性趋利避害,我的本性是不如不想。
但我知道池易暄会想。
他那样面面俱到的人,也没能想出法子,跪在地上磕头,把脑门都给磕破了。
等到缓过劲来,我和我哥的情绪都平复了一点,走到没人的地方时我让他把衣服撩起来给我看一看。
他问我要做什么。
“我看看老爸刚才抽你那一下。”
他非说没事。我不信,揪住他的衣服想往他头上掀,池易暄怕我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他给剥了,连忙说:“行、行。”
说罢将领口扯开,我将脸凑上前,眼往下瞄,顿时就有点哽咽。
木棍在他背上烙下一条比拇指还要粗的红痕。
“红了。”我说,“好大一块。”
他迅速将领口盖回去,不再让我看,转移了话题:
“饿了吗?我们吃饭去吧?”
我哥眼中有温和的笑意,见我不吱声,提议道:
“去吃麻辣烫,怎么样?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带我步行去了一家苍蝇馆子,拿了个塑料小盆在配菜区挑选起来,问我想要吃什么,我说都可以,我哥就拿了一些我平时爱吃的放进去。
老板帮我们烫完菜、盛进碗里,池易暄帮我端过来,又打了点芝麻酱放到我手边,然后拿了只凳子在对面坐下,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我。
我接过来,这会儿才感到有点饿。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热气蒸腾的麻辣烫,捧起碗往嘴里扒拉了两大口,池易暄打趣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我问他怎么不吃,他说他早餐吃得多,不饿。
他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原以为这件事会轻易将他击穿,但现在他好整以暇坐在我身边,看不出来破绽,除了脑门上破了块皮。
“一会儿去商店买块创口贴吧。”我指了指他的额头。
池易暄借装一次性筷子的不锈钢桶看了眼自己的脸,故作轻松:“那得买块大的。”
他将心绪收拾得很好,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在这里。
桌子底下,我握住了他的手。
他看出来我想要说什么,于是也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无论池易暄看起来有多冷静,等到了要回家的时候,他又显得心绪不宁。怕贸然回家吓到爸妈,他提前在群里说:我们过半个小时回来。
他时刻关注着手机提醒,可能担心池岩或妈妈会说些什么,然而直到回家的前一刻,家庭群里都一片死寂。
我们站在楼栋前抬头往上看去,家的窗口是明黄色。
“哥,走吗?”
焦虑的情绪很难再被他隐藏,他深吸一口气,说:“好。”
从小到大无数次爬过这段回家的楼梯,没有一回是今天的心情。到了家门口,我与池易暄对视一眼,我先敲了下门,然后将手握在门把上。
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池易暄跟在我身后,动作很轻地走了进来。客厅的灯亮着,隐隐照亮走廊尽头,我的心跳得很快,我们一前一后地绕过拐角,朝厨房看去,妈妈正系着围裙,和往常一样煮着饭。
“妈。”池易暄叫了一声。
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我看到她的眼睛都肿着。
她兀自用汤勺搅着煮锅里的食物,没像以前一样兴高采烈地招呼我们洗手。我和池易暄交换着眼神,都很无措,最后选择在餐桌边坐下,谁都没吭声。
妈妈共盛了四碗面条出来,三碗端到桌上,第四碗端进了主卧。我立刻明白了:池岩在里头。
然后她在我们对面坐下,语速很快地说:“快吃吧,吃完就得去车站了。”
今天是中秋假期的最后一天,离家之前的最后一顿饭吃得十分艰难,妈妈始终不抬起头来,似乎无法直视我们,吃到一半她忽然放下筷子去卫生间,将门关上了。我和池易暄面面相觑,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
过了一会儿她才出来,装作若无其事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