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洗袜子啊。”
我两只手上各套了一只袜子,乍一看像穿了两只白手套,送到花洒下打湿。
池易暄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穿了一天了,不嫌脏啊!”
“这么洗很效率啊,袜子洗了,手也洗了。”我按了下沐浴乳的泵,像洗手一样搓洗起来,先搓手心再搓手背,搓得满手都是泡沫。
“你不是要冲头发吗?来啊。”我用袜子手朝他勾了勾,招呼我哥站过来。
池易暄不来。
他怕碰到我的臭袜子。
“哪儿那么矫情?”见他呲牙咧嘴,嫌弃得不得了,我非得去恶心他。我把手肘一弯,跟课堂上举手准备发言的小学生似的,五指并拢指向池易暄的方向,模拟机敏的眼镜蛇。
“咻、咻!”
我嘴巴里做出攻击时的声效,手腕灵活地左右猛转,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逐渐朝我哥靠近。
他察觉到我想做什么,往后退了半步,贴到了淋浴间的墙。
“……你干什么?”
“咻!”
一个猛抓,隔着袜子往我哥脸上抓了一把,假装眼镜蛇咬了他一口。
他确实表现得好似被咬了一口,“啊”地惊叫一声,当即用手抹掉脸上的泡沫:“你有病啊!”
我继续“咻”、“咻”地叫,顺带用泡沫在我的小蛇头上捏了个莫西干发型,再度鬼鬼祟祟地朝他移动。
池易暄恨不得将自己隔离出去,情急之下也拿过浴巾架上他自己的袜子。
他没将它套在手上,可能心理上没法过这个坎,只是将它打湿了,在我的蛇头向前弹射的瞬间,“啪”一下将他的袜子甩向我,顿时缠住了我的手腕。
“恶心!”我赶紧挣脱。
“没你恶心。”他脸上带着胜利者会有的笑容。
池易暄的袜子比我长,打湿以后有了重量,甩起来好长一条。我哥像耍双节棍一样甩着长袜,将它从左手换到右手,嘴里发出“啊打”的叫喊,我俩顶着满头的肥皂泡沫在花洒下比武。
眼镜蛇最终以一招咬乳头的必杀技KO了李小龙。
从迪士尼回去以后经历了好几天的戒断反应,我怀念抱着我哥入睡的夜晚。池易暄让我租约到期了再和他同居,我他妈强行让它到期€€€€微信里3500人的好友可不是白加的,转租的朋友圈(屏蔽了我哥)发布三天不到就成功租了出去。
能卖掉的大件家具都卖了,卖不掉的则留给了新房客。搬家只用了半天时间,我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床头柜塞进副驾驶,相册垒高用绳子捆好,堆在后座。
正式在转租合约上签完名以后,我走路去最近的超市买了瓶一百块的香槟,心血来潮又在超市门前的花坛里采了把野花,再摘一朵狗尾巴草当作绳,将它系成一束。
我抱着酒,捧着花,回到车上,从歌单里找出《Ladyfingers》单曲循环。踩着夏日的尾巴,月亮鱼钩钓星星。十字路口左拐、直行、左拐,我是迷宫内的游鱼,找到了我的出口。
远光灯驱散黑夜,我停在池易暄楼下,从降到底的车窗内探出头。
每一座阳台上不尽相同,种花或是菜,晾长裙或是贴窗花,我的眼朝上瞧,内心数着数:一楼、二楼、三楼……
我望见了我哥的阳台,发现他就在那里。
窗户敞开了,全部向外推开,灰色纱窗像一层膜。池易暄向后靠在扶手栏杆上,背对着我,蓝色条纹衬衫的袖口挽了起来,挽到了手肘以上,夹着香烟的手臂自然垂在黑色的栏杆上。
受时间磨损的歌声从黑胶唱机中流淌出来,和朦胧的灰烟一块飘到了空中,填满了孤单的夏日夜晚。
“嘀!”
我按了声喇叭,他听见声响,头向后歪倒,眼朝我斜过来,显得慵懒。
看到是我时,转过身来再三确认,然后他摁灭了烟头,将纱窗推开。
“你怎么来了?”
“哥,我把房子转租出去了!”
又按了声喇叭,兴致冲冲。
池易暄眼角弯弯,竖起食指比在唇前,示意我不要吵到邻居。
我从副驾驶上拿过新买的香槟,从车窗递出去,招摇地举高,想要让我哥看。池易暄漂亮的脸向下探,双手扶在窗沿,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我想像罗密欧一样爬上他的阳台。
无云的夜空里能看到闪烁的星辰。他关上纱窗,身影从阳台上消失了,楼道间的小窗却被声控灯点亮,从上到下逐一朝我睁开了眼。
没来得及关闭的唱机在唱久别重逢的情人,池易暄推开一楼防盗大门的瞬间,黑白电影变成了彩色,音符在他身后蹦跳。
他朝我小跑过来,脚上还穿着拖鞋,我在他扑过来的瞬间接住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脸发热,心跳隔着胸膛敲打我的心门,等到呼吸平缓一点了,就在月色下接吻。
我哥余光瞥见我的小车塞得满满当当,先帮我把装有生活用品的行李箱扛上楼,正要下去拿剩余的行李时,我环住他的腰,将他带回来。
“送给你。”
我拿出别在腰后的野花,变魔术一样递到他面前。
池易暄捏在指间,送到鼻尖前嗅了下。
“谢谢。”他的眼一眨一眨,是亮色调。
接吻时烟味几乎盖过了我哥原本的气息,我牵着他的手,“我都戒烟戒酒了,你也把烟戒了好不好?”
“好。”他说,“刚才是最后一支。”
我们用小指拉钩。我哥将花夹在我俩的手心间,我用一只脚踩住另一只鞋的鞋跟,将两只鞋脱下来踢到墙边,捧着他的腰和他在客厅里跳慢舞。
我要将我的一切都献给你。
我的朱丽叶。
原地旋转一圈又一圈,我围绕他,他环着我。
“哥,我是什么时候让你感到心动的呢?”
池易暄的目光朝我们手心里的小花看过去,他的思绪放远,舞步也缓了下来,在回忆的长河中漫游,我耐心地等待他收拢思绪,如果找不到答案的话也没有关系。
忽然那叶漂流的小舟触了礁,在他的眼睛里打了个转。
池易暄抿着嘴笑,嘴唇轻轻张合一下:
“秘密。”
第139章
自从在创极速光轮前碰见黄渝,现在我都夹着尾巴做人,一天班不敢翘。黄渝来查岗时我为他端茶送水,他也不提这件事,坐在我的办公椅里品茶,体重将椅背压得向后仰,两只脚都翘起来。
他将茶杯端到唇前吹了吹,问起我上个月的营业情况。
我走到他身边,将电脑开机,黄渝看到桌面背景我和我哥的自拍时,将茶杯放到办公桌上,我咽了下口水,假装没有感受到他审视的目光,从电脑桌面上找到文件夹打开。
他从我手里接过鼠标,划到表格最底,“哼哼”了两声:“你小子行啊,还挺会赚。”
见他没太生气,我灵光一现,和黄渝说其实上一回我是找灵感去了。
“去迪士尼找灵感?”他眯起眼,歪过头来打量我,脸上写着三个大字:我不信。
“游乐园的客户画像大多是什么样的?”顺带拍他个马屁,“除像您这样的爱家人士以外,就是学生与年轻白领。CICI之前都是做私人定制……”
他插话道:“私人定制不是你想的点子吗?”好像没想到我会改变想法。
“今时不同以往,现在我们不是想要开分店吗?”
这些都是话术,和老板交流时要细心:要说“我们”,而不是“你”,这样他才能知道我和他同舟共济。
我继续说:“私人定制是很好,但如果我们想要短时间内把名声打出去,广撒网很重要。”
今年CICI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上有了自己的账号,营销做了不少,比起前两年,总店与分店的客流量整体提高了不少。
但我还有更高的目标€€€€
我竖起食指,比在黄渝眼前,郑重其事地宣布:
“明年我要让CICI新增一家分店!”
“你胃口还真不小!”黄渝笑掉了大牙,“我CICI开了快十年,才敢开第一家分店。”
“所以我不是找灵感去了吗?”
“那你找到了吗?”
我厚着脸皮说:“找到了!跟迪斯尼合作可能有点难,但市里的几家游乐场我都联系上了,合作方案我都写好递交过去了。”
“这么快?!”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他们怎么说?”黄渝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
“电话里他们和我说有点兴趣。”我摩拳擦掌,“就是还得游说一下。”
黄渝大手一挥,“那你慢慢来!真要办成了,年终奖红包我给你包大的!”
可算是把他哄高兴了。我暗自捏了把汗。
送他离开之后,我躺进老板椅,手推在办公桌边缘,坐在椅子上转圈圈,转了十几圈以后突然用脚刹住,火速打开一份空白的Word文档,往标题处输入三个大字:
策划案。
策划案是熬了三天大夜写出来的,游乐场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是我重金从朋友圈求来的。我是真没想到我能拉来合作€€€€有位游乐场负责人的好友正准备举办音乐节,他告诉我有广告商临时毁约,问我要不要。
我当然要了!和对方打了半小时的电话,成功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抢到了一个小广告位。
虽说低于市场价,仍旧让黄渝骂骂咧咧了两天。我劝导他: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音乐节带来的流量让总店与分店每晚都挤得水泄不通,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以防踩踏事件,我要求安保严格控制入场人数,一不小心做成了饥饿营销。这之后几周,每天夜里十一点不到,两家店门口就排起了长龙,大家因为进不去而涌到CICI的账号底下阴阳怪气做网络喷子,可把黄渝喷得郁郁寡欢。于是我又去劝导他:黑红也是红。
骂归骂,想来的人只增不减。我知道年终奖少不了,十二月底去高端家具店给我哥买了一条他心仪已久的手工地毯做生日礼物(刷了我两万八!)。
我哥说我乱花钱,却在地毯送到的前一天把茶几移开,拿拖把拖地,再用消毒纸巾把茶几的四个桌脚仔细擦干净。
包裹送到时他就像个糖果店内的小男孩一样,哼着歌将纸箱拆开,再将手洗干净,满眼欢喜地将地毯抱出来,在地板上铺开。漂亮精致的艺术品让他强迫症又犯了,他趴在地上检查地毯是否摆正了,四条边是否与墙面平行。我在他纠结来纠结去的时候去厨房洗了个苹果,当我啃着苹果、穿着拖鞋踩上地毯时,池易暄立马往我小腿上拍了一掌,把我赶了下去。
今年池易暄给我做了一只水果生日蛋糕,他现在会烤蛋糕胚了,系着围裙在厨房里拿把刮刀涂抹奶油,再将水果切成小片摆成花瓣的形状。
零点就要到来了,我们盘腿坐在新地毯上,双手合十举到胸口。今年我有了新的生日愿望。
黑胶唱机中的生日歌播到了末尾,而我还没有许完愿€€€€我在内心许下了长长久久,睁眼时不知道池易暄从哪里掏出一只黑色的丝绒戒指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