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灼：“或许你们出生就是样本呢？”
他和现在的主意识是朋友，在某些方面却很尖锐，袁雾并没有因为这样的话动怒，台灯开着，老电视柜下的壁炉烧着，电视播放着卫星能介绍到的各个星球的官方媒体频道。
这会正在直播9421星的国王葬礼。
他看向低头的银发男人，问：“你喜欢他吗？”
袁雾：“什么？”
污染物通道「幕」关闭，同一个基因拥有他所有的权限，对方有限制的条件，袁雾同样也有打开的能力。
只是此消彼长，对方的意识明显吞噬了无数高级污染物的意识，大有把袁雾的主意识边缘化的想法。
周灼的工作负责星系外交流，这一次9421星的动静很大，其他星系也感受到了漂浮在星系和星系之间不管地带的孤岛污染物的可怕。
能轻而易举地袭击一颗星球的主人，完全是有预谋的恐.怖.袭.击。
周灼指了指老电视上的直播葬礼，靠在棺材上的少年被叫醒，葬礼按照流程进行，唐约再出现的时候换了一身肃穆的西装。
复制体沉坞对外是粉丝众多的公众人物，但没人知道他的私人爱好。
同样根据闻雾源数据迭代的沉坞放大的是对闻雾源老旧物品的依恋，电视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产物，跟不上频道的卫星接收，因为弹幕数众多，很容易卡顿和音画不同步。
现在主持人的声音已经开始介绍吊唁的来宾，画面却还停留在唐约身上。
袁雾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唐约，污染物本该没有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
“喜欢。”
周灼惊讶地问：“你确定？”
比起米切尔森，他更清楚研究院联合巡逻队苦苦寻找的序幕的各种身份。
周家人世世代代和污染物联系，对先祖来说是刻在基因的微薄之力，对后代来说更像是诅咒。
意味着一旦暴露，他们都是罪人。
周灼成年之前厌恶这样的宿命，等到成年后拿到权限翻阅家族的电子资料，他又无话可说。
那段历史充斥着利益博弈和私人恩怨，还有一个人被潦草地推上怪物之路。
换作他或许会升起毁灭人类的扩大化念头，当事人却只是切割自己卑劣灰暗的情绪，维持这样无法相互捕捉的微妙平衡关系。
沉坞从战场上救下的污染物也早就运往了宇宙的星系碎屑处，它们或许会新生，也选择接受实验，想试试自己是否能变回人类，代价很大，却也是一种五五开的赌局。
“确定。”
说话的人毫不犹豫，周灼笑了，棕发的外交官捧起桌上的咖啡杯，他的婚戒和沉坞这个身份的副官是一对。
袁雾扫过他的戒指，想到那天唐约给出的选择，还有一二零四无奈地抱怨。
他什么都没给唐约。
戒指没有，秘密没有，他再次让他一无所有。
周灼点头：“你当时提出这个建议我就觉得你有问题，现在看来是真的。”
电视里年纪轻轻丧偶的漂亮少年最后看了一眼棺木中的金发青年，他没有哭，谁都看得出他的倔强。
弹幕里刷着对匹配局的指控，也有人不满意唐约的二婚对象，心知肚明的周灼叹了口气：“我当初说过的，感情是不可控的，你说不会有感情。”
“他不会喜欢你，你也不会喜欢人类。”
可污染物在成为污染物之前本就是人类，从代代相传的记录看，眼前的意识甚至比联邦政府的官员更具有人性。
袁雾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电视里的唐约，打印出来的纸质资料正好是关于「源」的影像资料。
他想起玻璃窗里的大脑，无数的线路，电子屏上的一句哥哥和为什么。
为什么。
袁雾也想过很多次，为什么出生，为什么是连体婴儿，为什么要选择让他成为雾。
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成为污染物之前他短暂的人生就很少有轻松的时候，成为污染物之后感受到的全是虚无和疲倦。
只有在9421星这几天，一二零四称为蜜月的几天，他可以都不用想，只做唐约的阿德里安。
做一个人生命里最亲密的那个人。
这种感觉很容易成瘾，唐约说金粉蝴蝶致幻导致他在和阿德里安亲密的时候放浪形骸。
袁雾却觉得唐约才拥有致幻的能力，让污染物忘却所有，只想和他沉沦。
这是爱吗？
在周灼眼里袁雾本就不是什么低级的污染物，哪怕他否认自己没有感情，但他和周家人维持关系，又何尝不是一种恋旧。
联邦政府颠倒黑白，又有一派老顽固想要在这样的世界追求除了电子永生外的躯体永生，注定派系盘根纠错，不是一时能解决的。
周灼：“现在你也没机会对他说出真相了，还是尽快把闻源解决掉吧。”
“他拥有你的记忆，按理说不需要一二零四的芯片，我也不懂他想干什么。”
“总之为了防止他的二次攻击，我给9494星打过招呼了，会加强防御的。”
周家人和从家人向来不对付，这一代周灼和从旗年龄也相仿，在学校又是隔壁院系，职场上遇见面容带笑，彼此都觉得恶心。
研究污染的后代长得人不人鬼不鬼也算是反噬。
“要是闻源想把联邦政府炸了我倒是热烈欢迎，”周灼往后一仰，看向沉坞房子的油画，露水铃兰看上去仿真无比，多看两眼仿佛身临其境，“这个班我是一点都不想上了，成天说一些车轱辘话。”
直播葬礼只有两个环节，安葬是按照王室的礼仪不对外公开，屏幕黑屏后熄灭，袁雾眼里依然是唐约的面容。
他低头翻页，“我还是想告诉他。”
周灼：“我来告诉他应该可以吧？我又不是污染物。”
他想了一会：“那你的舅舅身份为什么不能？”
袁雾：“意识体的载体也会污染人类的躯体。”
周灼没有添加唐约的光脑ID，选择了邮件发送，没想到才编辑了信息，就遭到了拦截提醒。
他看向坐在另一边的男人，银发男人头也没抬，“你似乎忘了现在的终端是我的脑子。”
周灼：“下次说话注意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恐怖片。”
袁雾头也没抬：“我以为你清楚终端是我之前的大脑。”
周灼现在又不是搞研究的，一般人也很难想象一个人大脑被分离出来还能活。表面联邦政府对污染物的围剿处于冠冕堂皇地保卫民众安全，实则是为了毁灭证据。
终端是整个星系运转的根本，周灼对外星系访谈多年，他们所处的星系历史在真外星人眼里算异军突起。
从前的人说宇宙之大，等星球漂流后才知道宇宙外还有宇宙，周灼越是清楚，就越知道自己渺小，还幻想过普通的生活。
可惜周家人注定不普通，身边这位算得上一切的开端的非人类也深入其中。
周灼：“你俩DNA都是一套的，当年两个脑袋用的一个身体，能分得清吗？”
他关闭自己无法发送的真相邮件，又拿了自己老婆的账号发，也没用，可见序幕能力的可怕。
他只是随口吐槽，袁雾的脸色却难看了许多。
他想到了那天和他少年时一样面孔的非人类说的那句「你的铃兰也是我的」.
唐约会记起从前吗？
手上的资料都扭曲了，得亏是复印件，周灼没有提醒。
他不会用这里电视的遥控器，在光脑频道找到了9421星，网上还有不少关于唐约二婚的讨论，他问：“那他有可能操控你的复制体吗？”
袁雾：“不可能。”
周灼挑眉：“这么肯定？”
“你们污染物迭代成什么样我也不清楚，但这位小朋友这么迅速二婚，态度也很……”
他对唐约的了解来自网络，屏幕里的少年撑着黑伞行走在雪天，胸前的纸花铃兰被风吹得摇晃。
这种会见9090星和其他星球主的大场面，来自9787星的少年毫不怯场，弹幕都是赞美居多。
周灼知道唐约的来历，好奇地问：“你俩基因匹配我是知道的啊，没什么可以动手脚的，我的人脉都说没见过匹配得这么完美的样本。”
“你是按照这个世界唐约的基因做出来的样本？”
沙发上的人查看唐约发送的消息，摇头说：“是他自己的样本和我最早的样本。”
周灼消化了好一会，震惊地问：“你的意思是你是人的时候的样本，和这小子本人的样本？”
袁雾：“我一开始不知道结果。”
周灼的人脉是匹配局的副局长欧成。
一个样本匹配出了三个对象，对方上周和他吃饭还抱怨这事的影响。
“那你们不是天作之合？”
周灼和污染物是朋友，却还是人类的行为模式。
他对闻雾源这个名字认识都来自陈年档案和祖先的日记本，沉坞的形貌实在很难和档案里温柔的少年重合。
他叹了口气，安慰对方：“仔细想闻源的突袭对你也没什么损失。”
“你不是正愁不知道怎么结束一婚吗？一切还是按照你最初的计划进行。”
“等到三婚，直接让唐约靠近终端，当年的芯片一插，真相大白。”
“终端没了，我们的文明倒退万万年，一切读档重来。”
周灼拍了拍手：“完美啊。”
他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反话，银发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周灼耸肩：“但你们确实是超出运算范围的高度匹配。”
“我不赞成基因匹配，”周灼结婚前也和对象做过匹配，“但不可否认的是，样本可以更改，匹配的运算是谁也不能干涉的，你也同样。”
“这也可以算命中注定，不是么？”
.
阿德里安的葬礼结束，唐约送走了来9421星吊唁的高级访客，一个人在城堡收拾行李。
他从前发牢骚会找袁雾，现在却是发给阿德里安的。
有些话他对简连没办法说，总不能说我的结婚对象就是你最讨厌的污染物。
简连胆子那么小，不得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