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又跳脱又力气大的法外狂徒。
裴令眨了眨眼,他脑子在这会儿转得飞快,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步枪扫射起来这里可就要被血染了。为了避免人员伤亡,他站出来,朝着人群喊了一声。
“放楚泽走,”他扬声道,“别拦了。”
可以看见小区外停了好几辆车,门打开,正在等楚泽扛着沈然上去。
那男生回头看了裴令一眼,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你人还怪好的。”
“我不介意你留下来,再多跟我说几句话。”裴令道。
说到有人带着枪来支援为止。
楚泽转身朝门外走去,不再看他,但给他留下了一句话,在掉根针都能听见的空荡小区内回荡€€€€
“上去看看裴予质的杰作吧,不谢。”
第75章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人走了。
裴令回头望了一眼破碎的玻璃窗,整个小区静得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所以这里根本没有其他住户,裴予质天天住在这样空的地方,每到夜里,只会有一盏灯亮起。
整个小区就像一座孤岛。
哦不对,这几天还有沈然住在这儿呢。
他朝着那户走去,那些原本藏在暗中的黑衣人大概是为了保护他,所以也都跟了上来,甚至领头几个还跟进了电梯。
但没人敢跟他说话,大概是因为裴予质的命令,不能被他发现,不能与他交谈。
正对着电梯的那一户房门大开,完全没有装修,全是水泥的墙面和地面。在客厅里倒着两个保镖,但只是腿部中弹。
不用他说,身后的人就赶紧把这两个受伤的抬走了,动作行云流水得像黑社会。
裴令闭了闭眼睛,再看向客厅里的那堆东西。
一个塑料箱充当的水缸,一把椅子,地面散落的绳子。
他盯着这几样东西,冷冷地笑了一声。刚好手机震动,拿起来一看,是裴予质打来的电话。
一接通就问他:“有没有受伤?”
在门口乌泱泱一群人的沉默注视下,裴令姿态悠闲地坐到了那把椅子上。
过了会儿才答道:“没有,哥,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你问。”
裴予质那边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但语气听起来依然平静至极,就好像只是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他莫名能从那关门声中,听出一点焦急的意味。
裴予质总算慌了。
他问:“你把整个小区都买下来了?”
“是我让人建的。”
裴令有点无奈。所以说他不爱跟这群人在一起,三观时常被震撼。
他又问道:“沈然一到怀城就被你关在这个地方了吗?”
“对。”
“你对他做什么了?”裴令道,“这两天我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和你做的事情有关?”
裴予质让司机开快一些,然后才回答他:“我在让人进行一些测试。”
没有将话说透,但裴令已经能猜出个大概了。
他之前思维一直都没转过弯来,以为扣下沈然,是因为裴予质打算借此威胁沈照玄。
错得离谱。
就凭裴予质对沈照玄那番警告,就说明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怎么又会想办法威胁呢?
裴予质是为了解决沈然对他的伤害转移。
那一箱的水,大概就是裴令这两天时常感到窒息的原因。
“痛觉,还有伤口,这两样才是伤害出现在你身上的关键。”裴予质给他陈述试验结果,仿佛在谈正经工作,“但身体组织的剥离不会转移给你,你只会感受到痛觉。窒息对你的影响很小,最多只是轻微不适。”
裴令说不出话来,他整个人处在极度焦虑和极度荒唐的中间地带。
“昨晚你之所以晕倒,是因为脱敏训练没能被严格执行,我手下的人太冒进了。”
好,还有脱敏训练呢。
裴令忽然觉得手上突然一阵刺痛。
很熟悉的感觉,然而低头去看,小臂只出现了很浅的红痕,几小时候就能消退到完全看不出。
“宿主。”系统的声音又突然响起,比以往都突然。
“我以为你被世界意志拖去宰了。”他毫无感情地说,顿了顿又问,“沈然又受伤了吗?”
“是的宿主,但恭喜你,伤害转移的程度已经减弱了很多,很快你就不受影响了。”
裴令并没有很高兴,他只是盯着那道红痕,手机和脑子里安安静静的,裴予质和系统都在等他说话。
他先在脑海中问:“是因为裴予质的脱敏训练?”
“不是,”系统答道,“是因为主角攻对主角受进行了严重的人身伤害,世界混乱值已经上升到70%,这也是我能回来的原因。”
这次沉默了很久,裴令才又问:“多严重?”
“……半条命吧。”
裴令不知道要用何种心情跟裴予质说话。他吸了一口气,却欲言又止。
却是裴予质先开口:“你在害怕吗?”
“没有。”裴令答得很快,声音有些涩。
“那如果说我原本计划循序渐进杀了沈然,你会更害怕吗?”
屋外开始有稀碎的声响,雨落下来,在地面砸出很多深色痕迹,又迅速渗透进去。然后在某一瞬间,雨势突然变大,几乎震耳欲聋的雨声将整个世界笼罩。
“不害怕。”他提了提水箱,问,“你要怎么杀了他?”
裴予质继续用平静到可怕的语气说:“让他在一次比一次久的溺水中窒息死亡,前提是你不会被牵连。
“如果对你的伤害依然存在,我会将沈然的手脚砍断,再找个万无一失的地方永远关起来。虽然对你来说很痛,但可以保证你以后的安全。”
说完后迟迟没得到回应。
“裴……”裴予质收回了几乎叫出口的名字,叹了口气道,“小乖,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狂风从窗户的破洞里灌进来,夹杂着雨水,扑到了裴令脸上和身上。
谁能告诉他,裴予质怎么就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了?有谁通知过他吗?为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难道他哥不应该是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干干净净吗?
就像小时候。
不关心他,不在乎他,就算他被学校里的人议论,裴予质也不帮他说一句话。
裴令接受了这样的裴予质。
他从裴予质那里看不见裴家的恶,也得不到关心,所以他幻想出了一个不存在的裴予质,对他体贴到可笑。
裴予质可以对任何一个人冷漠,但是不可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杀人。
隔着手机,他们无法看见彼此的脸,但只有这样一些话才说得出口。
“裴予质,”他说,“这种脏事应该我来做的,你凭什么替我做了?”
那边暂时沉默着,所以他继续道:“你干干净净的不好吗?一辈子当个触摸不到的高岭之花就好了,就算不理我也可以,为什么要为了我杀人?”
从刚进裴家开始,他就觉得裴予质的内心是善良的,和他相反。
不然也不会在小时候刚见面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正在流血。
裴予质是那种即使出手也点到即止的人。甚至裴令幻觉里的那个少年裴予质,也从来没干过一件世俗意义上的坏事。
他那时候认为,自己和裴予质其实很适合形影不离。
裴予质当高岭之花,自己就可以凶相毕露当一条会咬人的狗。
“裴令,淋雨容易生病。”
幻觉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就在他身侧。长着一张裴予质十七八岁的脸,那种沉默而可靠的学长风格,浑身散发着有距离感却让人愿意飞蛾扑火的青春气息。
“滚!”他对着幻觉骂了一声。
然而幻觉朝他靠近了一步:“不要讨厌我,裴令。”
他的确讨厌总是看见幻觉。
这意味着他又需要被安慰了,而且证明他依然害怕见到真正的裴予质。
裴令冷冷道:“滚远点,再出现我就把你杀了。”
“你在和谁说话?”手机里传来另一个裴予质的声音。
裴令呼吸一滞,在反应过来之前就挂了电话。
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门口那些人纷纷往两边退,给他让出一条路。裴令浑身发冷,甚至已经不想费力气按电梯,直接走进了楼道。
身后有庞杂的脚步声跟着,离他几步远,又像幽灵一样不可能轻易离去。
他哥的跟班可真多。
下了楼,他直接走进了雨中。
瓢泼大雨将他瞬间淋湿,眼睛进了水却也始终睁着,任由被刺痛。身上那些妥帖的包扎也都湿了,黏在皮肤上,存在感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