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知道,帝国需要柯音齐这样的人。
她的存在,就是悬在所有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无论贵族、平民、异能者还是普通人。
都要无时无刻警戒。
因为柯音齐不知会在何时,让对方进入自己的审判当中。
她在位的那些年,贵族远不如今日这般恣意,各种矛盾也不如今日这般激化。
不过虽然如此,他也难以升起对柯音齐的敬爱之心。
若非褚泽前几天说,去看望一下柯音齐,韩亭熙是不会提交申请的。
记忆中的那一片猛烈燃烧在军事法庭之外的烈火,早已在他的灵魂中烧灼出了痕迹。
他不会忘记那一天。
“精神力科。”
韩亭熙还是第一次来隔壁大学的医院,他抬头看着和“精神力科”紧挨着的“精神科”,陷入了迷惑。
他转头问褚泽:“应该是哪个?”
“……”
褚泽勾着他的脖子带他走,精神力随意在医院的各个走廊内巡视一圈后,看到了柯音齐的名字。
“上一次来医院,还是三年前。”
韩亭熙看着前面的识别机器,将自己的身份信息输入进去。
这是最上层的专供帝国重要人物用的专用病房,想要进去还需要一层层的严密识别。
褚泽刷了伊利亚的身份信息,跟着韩亭熙走进去。
他听到韩亭熙说到三年前,抬起眼看了一下韩亭熙。
三年前……
应该是在耀日部落那次。
他们被一名火种的四阶异能者逼到撕开虫洞,差一点就死去。
“我倒是没有来过。”
褚泽说的是实话。
从穿越到这里之后,除了基因病之外,他一直活的健康,而分别之后遇到的重大伤势,也被祖源扔进宇宙瑰宝中修复。
有护士守在一旁,一男一女,他们安静地将二人带到柯音齐的病房外,小声说:“我们先进去请示一下大法官。”
不过她话没说,沙哑轻缓的声线,就从门内传了出来。
“进来吧。我知道是谁。”
推开门,褚泽和韩亭熙先是愕然,然后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病床上的女人。
这与他们记忆中的人完全不同。
那个永远有着刀锋般锐利的女人,现在瘦骨伶仃,浑身散发着一种苍白病弱的气息。
不过当她抬起眼,看向二人时。
那种熟悉的冷然和审视,从柯音齐的目光中冲了出来。
“您……”韩亭熙不知道怎么寒暄。
柯音齐阻止了他的话,她微微坐直了一点,靠在床头,摸索着,从枕头下面摸到了一根烟。
“坐吧。”
她咬着没点燃的烟,看向韩亭熙:“没想到你竟然会来看我。”
“我也想不到您会同意。”韩亭熙不太自在地说。
“翻来覆去都是那么些人,”柯音齐嗤笑一声,“想见见新鲜面孔。”
她目光落在对方的正装上,唇角牵了一下:“来看我做什么呢?”
韩亭熙不知道怎么回答。
面前的柯音齐浑身少了一些锋利,多出来了一种慵懒。
她穿着病号服,身躯单薄地好像只剩下了骨架在支撑。
“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褚泽能够看到,对方身上的能量波动趋近于无。
精神海那里一片死寂。
当代医学的研究中,精神海的问题依然是最难以攻克的难关。
因为精神海涉及了大脑、灵魂以及另一个能量维度。
能够对这种病症进行治疗的,无一不是当今宇宙中的顶尖医者。
而精神海的破碎,对于等阶越高的异能者来讲,危险越严重。
耀银帝国现存的宇宙瑰宝中,有能够治愈精神海问题的。
但柯音齐的精神海却不行。
能阻止法则力量的,只有法则。
她的精神海是由一位神明碾碎的。
其中盘亘着规则之力。
所以即使三年过去,对于柯音齐的治疗依然是缓慢的。
“还可以。”
柯音齐向后靠了靠,她的身体支撑不住久坐了。
精神海的破碎,是一种无时无刻都存在不散的痛。
一种深入灵魂的痛。
但此刻她面上仍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微有些倦怠。
她目光落在了褚泽身上,好像在衡量什么。
“你是韩亭熙的副官?”她问。
“不是。”
褚泽触及对方的视线,否认了这一点,然后笑了一下:“大法官,您的试探太明显了。”
韩亭熙的副官,纵然柯音齐没亲眼见过,也一定会在资料中见过。
“是吗?”
柯音齐不置可否,她或许本来也没有执着于褚泽的身份。
她抬头望向窗外。
这里的采光很好,能看到外面的天空和浮云。
“卢敬瑜现在很难吧?”
她细长的手指夹住烟,微微抬了一下下巴,对褚泽说:“有火吗?”
前一句是问韩亭熙。
韩亭熙实话实说:“比你在时难,但也不算太难。”
柯音齐看着他,即使没有异能,她依然能够凭借经验,看出韩亭熙此时的等阶。
三阶了。
“确实。”她笑了笑,“这个国家永远不是靠一个人撑起来的。”
她又看向褚泽。
一点光亮骤然出现在柯音齐的唇畔,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这点光亮就消失了。
而一缕烟雾,也在烟头的火星里燃起。
柯音齐眯了一下眼。
她轻轻吸了口烟,在缭绕的烟雾里,缓缓偏过头。
那目光沉而重,好似透过这身皮囊看到了褚泽的骨髓里。
“你是谁?”
褚泽看着柯音齐,这个女人目光依旧锐利。
不过,他并不打算回答。
只是笑了笑,“很重要吗?”
柯音齐轻轻点头,夹着烟的手微不可查用力了一些。
她忽然开口,不知是在对韩亭熙,还是在对褚泽说。
“不重要。过去的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那张风情万种,此时有些太过瘦削的脸,神情依然如三年前一般,是冷漠而深刻的。
在此时,却像是带了点笑。
“未来是年轻人的。”
“这个时代的名字,应该是你们的。”
柯音齐有些倦意。
她半阖上眼,烟灰被随意弹到地面上,瘦削的身体陷入被子里。
褚泽看出了她送客的意思。
于是和韩亭熙站起身,“我们走了,大法官。”
褚泽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将门拉开,将要迈步出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