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 第66章

柏易猜不透他的想法,默默把自己手腕上的绷带缠好了,蓄了一下力,才猛地站了起来,带起一片哗啦的水声。

实话说,发现自己连起身都要蓄力时,他内心是崩溃的,只有脸上勉强稳住了。荆白听到水声,平静地问:“洗好了?”

柏易点了点头,发现他还背对着自己,也看不见,只好道:“洗好了。”

荆白听见他在悉悉索索地穿衣服,动作很缓慢,但好歹让他舒了口气€€€€他不否认两人确实熟了一些,但是这不意味着柏易就能这么随便!

柏易换好衣服,艰难扶着浴桶:“来人啊,救命啊……”

热水澡确实消解了许多疲倦,却也让他浑身更酸痛了,换完衣服只觉得腿打不直。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现在已经顾不上难受了,他更担心自己明早恢复不了体力,那就真成累赘了。

荆白头也不回:“衣服换了没?”

“换了换了!”柏易连忙道。

他看着荆白直到他答完话才起身过来,不解道:“都是男的,不用这么避讳吧,这不是你说的吗?”

荆白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一把将他扛到肩膀上,直到柏易到床上坐下才放开,自己走到浴帘后面。

他的态度冷得显而易见,柏易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的后脑勺,不明白自己又哪句话说错了。

荆白这个澡洗得十分沉默,直到他洗好了在浴帘后穿衣服时,柏易听到他轻微的抽气声,才想起来荆白背上还有伤!

他的脸色变白了,从竹林出来这一段路,荆白还是拖着他和他背上的一群“人”出来的,竟然连一声疼都没喊过。

今天一整天,他硬是没从荆白身上看出丁点受伤的痕迹。然而想也知道,撞伤的淤青、肌肉的拉伤,又不比体力的消耗,一晚上怎么能好呢?

第91章 丰收祭

柏易见他还在穿衣服,显然不打算再涂药,连忙阻止道:“你先别急着穿,还没换药呢!”

荆白顿了顿,转头看了柏易一眼,眉头一皱,拒绝道:“不用。”

柏易被他震惊,药和绷带就放在隔开他和荆白床头的竹柜上,他挪了一下,伸手去够:“你的伤今天肯定加重了,不换药怎么能好?”

荆白莫名其妙地转头看着他,一副“你在无理取闹”的表情:“用不着。副本的时间就剩明天一天,要是活着出去,直接就恢复了。要是不能,死了也就没感觉了。”

他自觉很有道理,说得理直气壮,柏易的脸却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眼神沉沉地看着他。

荆白抱起手臂,不理解他怒从何来,药不上了不是两人都省事吗?

柏易垂下眼皮,看着手上的绷带和药膏,低沉地问:“这药有用吗?”

这不必说,昌西村的药膏舒缓作用还是不错的,否则荆白今天也不可能拖得动柏易。他只是嫌麻烦,又觉得裸着背对上柏易十分别扭……

柏易看荆白的脸色就看出来他没说的话,撑着膝盖,霍然站了起来:“又不用你自己涂!你过来,我给你换药。”

荆白站着没动,见柏易满脸严肃,显然不是开玩笑的,还有要往前走的趋势,才不情不愿地自浴帘后面走了出来。

他转身背对着柏易,柏易一看见他光着的背,眉头就锁死了。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度的原因,荆白背上的淤青比起昨天没有缓解,反而变得大片了一些。

柏易目光往下移,见昨晚还没有伤痕的劲瘦腰身处,又多了两条红得发紫的手臂粗细的淤痕。他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就知道是拖自己时拖出来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脸色虽然不佳,上药的手法却非常小心。

荆白本来被柏易烦得不行,裸着上身走出来时还一脸不耐。随着药膏在背上一点点推开,清凉感漫溢到伤口处,舒缓了自受伤起从未消失过的痛楚,他的神情也缓和了下来。

他从肩膀看过去,惯来笑嘻嘻的柏易,这时脸都是黑的。他根本没留意荆白的眼神,只专心地做着手上的工作。

他触碰到的皮肤白皙细腻,对比得那大片淤青越发触目惊心。柏易手放上去时,只感觉手感都要略硬一些,也不知道积了多少淤血,动作就越发轻柔。

只要碰到,必然是会疼的,眼前这人面不改色地带着这一身淤青跑了一天,最后还把颜删汀自己从竹林里硬生生拖了出来……

柏易抿了抿唇,指尖沾着深色的药膏,耐心打着圈儿地将它揉进手下的皮肤里。

荆白一声不吭,仿佛这一身皮肤是铁筑的,他自己没有一点感觉。

柏易见他一直不说话,便问:“好点了吗?”

荆白点了点头,他一向直来直往,现在也没有隐藏自己的褒奖:“很舒服。”

柏易没好气道:“刚才不是还不肯?”

荆白活动了一下肩背,不以为然道:“只是疼而已,不会影响活动。”

柏易听不得这话,在他没受伤的地方轻轻拍了一下,皱眉道:“别动!”

荆白停住了,按理说有伤的地方比没伤的地方敏感,柏易拍那一下却给他感觉格外明显……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密感。

他耳根再次悄悄地红了,柏易的手已经滑到了他的腰际,没好气道:“任它疼就不难受吗?换了药多少舒缓一些,难道不好?”

荆白没有回答。他又不真是铁打的,怎么会不难受?只是难受不难受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从试炼副本时,他就发现了,这具身体很能忍痛。只要不影响行动能力,痛又怎么样呢,反正出了副本就恢复了。

一直以来,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强大的工具,这个工具的使用效果也让他十分满意。

现在有人问他难不难受,反而把他问住了。

他不再说话,柏易以为自己话说得太生硬,又惹他生了气,索性也不说了。他的指尖沿着优美的腰线,顺着那两条被自己手臂勒出来的淤痕一路涂抹过去。

荆白“嘶”了一声,像是轻轻抽了口气。

柏易一直关注着他的动静,诧异地道:“对不起,是我动作太重了吗?”

荆白摇了摇头,柏易没留意到,他耳根红得滴血,脸也红了。

他扫了一眼柏易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这只手在他腰上的时候,那个地方的感觉非常奇怪,对方指尖在皮肤上的每一次滑动,都带来一股恼人的热意……和他自己触摸的时候很不一样。

好容易涂完了,又耐着性子等柏易严严实实地裹好绷带,荆白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一溜烟窜回了床上,拿被子把头蒙了起来。

认真涂完了药的柏易:“???”

他半真半假地往床上一倒,哀嚎道:“动不了了,灯还没关……”

话音未落,房间里的灯光刷地熄灭了,只有清寂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水波一般倾斜在地上。

借着月光,柏易盯着隔壁床上的那个鼓包:“……”

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怎么连头都埋进去了?

不就给他涂个药,难道还能把人得罪死了不成?

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索性另起一个话题试探:“路玄,今晚不是轮到牛棚了么,要不要……”

黑暗中,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如既往的冷酷意味:“不要,不去,拖不动你。”

柏易再一次被他噎得哑口无言:“……”

难道荆白真不高兴了?真就是好心没好报。柏易闻了闻自己指尖苦苦的药味,气得翻了个身。

困意一阵上涌,柏易拉了一下自己的被子,呼吸逐渐放缓。意识沉入睡梦中之前,最后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再来一次,为了他不生气,就不给他上药了吗?

当然不行!该涂还是得涂!

荆白蒙在被子里,听着隔壁床上,柏易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见他睡着了,才轻轻掀开被子,悄悄地露出一个脑袋。

他的头发都被被子捂得乱蓬蓬的,自己却没注意到,只顾着摸脸和耳朵,见已经不再发热了,才缓缓松了口气。

柏易应该是真的脱力了,只过了一会儿,已经睡得很沉。

荆白见他没有动静,才松了口气,也闭上眼睛。他今天是真的疲倦,所以之前连药都不想涂。等现在躺到床上,才发现身体真的轻松不少,背上凉凉的,不像之前那么火辣辣的了。

一阵睡意袭来,他迷迷糊糊地想,要不是被摸到腰的感觉太奇怪了,当时就应该跟他道谢的……算了,明天起来再说。

“哞€€€€”

“哞哞€€€€”

累了一天的荆白原本睡得很沉,但窗外的牛叫声绵长凄厉,哀而不绝,直往耳朵里钻,不醒是不可能的。

他翻了个身,睡意和身体的疲惫像一双无形的手,拖着他,想把他拽回床铺上,但是荆白已经有了决定。

准确地说,在睡前,柏易问他之前,他就做好了决定,只是对柏易撒了谎。

和昨晚深夜听见鸡鸣一样,如果听见了牛叫,他当然要去。

既然不能带上柏易,就索性不告诉他了。

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一个信息,说不定就能决定副本中的生死。柏易体力耗尽,需要一个好的睡眠来恢复,他自己不去,难不成指望隔壁那两个?

荆白也不是盲目莽撞,他不是没考虑过自己触发了死亡条件。但今晚牛棚中已经有了赵英华,荆白没有去过牛棚,也没有蜕变,如果像昨晚一样选取一个合适的距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他这样想着,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向门外走去。

背后那张床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平静地问:“还是要去吗?”

荆白站在门口,没有回头,只“嗯”了一声。

里面的那张床上,柏易睁着眼睛,盯着竹制的天花板。他试着动了动,熟悉的酸痛感让他的神情变得苦涩,语气却很轻松:“我就不去拖累你了,万事小心。”

荆白应道:“知道了。”

柏易听出他语气很柔和,一点也不像睡前气呼呼的模样,侧过头目送他。

那个高挑的身影沐浴在月光下,转出房门,也不见他走楼梯,轻车熟路地从栏杆上翻下了竹楼,轻巧灵活得像只猫,一丝声音也没发出。

柏易沉了沉心思,再度闭上眼睛。他必须睡着,还必须睡得很好。不然等到明天,他还是会和现在一样,看着自己的同伴去冒险,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从落地之后,荆白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脚步一顿。

在他前面不远处……好像有个人。

荆白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几步,看得更清楚。那个人站在一棵树下,仰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荆白远远看见她身上的登山服,和披在肩上的头发。现在活着的只有两个女孩,小琪和佳佳,两个人的身形差不多。

佳佳的头发是及腰的,小琪平时扎着马尾,如果披下来,差不多就是这个长度。

真是小琪吗?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身后的竹楼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是有人下楼的动静。

荆白立刻回过头去,来人被他锐利的目光所慑,下意识地举起双手!

是景灿。

他怎么也出来了?

荆白怀疑地看着他,景灿一看是荆白站在楼下,顿时松了口气,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大佬,她、她刚才听到牛叫以后,突然就从床上坐起来了!我跟她说话,她都不搭理我……”

荆白目光一凝:“你也听到牛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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