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轻轻吁了口气,这幸亏是他拿着寻人启事,又幸亏是荆白昨天已经进来了一趟。
如果是其他人,在木牌林这般压抑的环境中跋涉了这么久 ,在寻人启事和眼前出现的人双重夹击之下,恐怕很难保持理智的行为。
他抬眼往前看,景灿走得离他很近,两只胳膊不停地打着颤,抖得让柏易都不由得升起了几分同情。他用拿罗盘的那只手拍了拍景灿的肩,见他猛地颤抖了一下,回过头惊恐地瞪着自己,把表盘在他眼前晃了晃。
“放心吧,我们现在走的是正南方,撞上红巾人的概率不大。”
被他这么一说,景灿总算好了一些,吞了口口水,感激地对他道:“谢、谢谢。”
柏易退回自己的位置,见景灿至少走路不抖了,无声叹了口气。
他没有说假话,只是留了一半。
如果那个身材瘦小的红巾人真的像他和荆白第一次看见的那样,对木牌林如此熟悉的话……
他自然不会,也没有必要出现在第五个人头的地方。
他会直接在第六个人头的位置守株待兔,静悄悄地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知道荆白多半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没有说出来。背包里一开始就出现了六张寻人启事,他们只找到五个人的人头,无论如何也算不得过关。
到这一步,即便是瓮,他们这一行人也只能低头钻进去。
果然,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障碍,他们顺利地找到了第五个人头。
这是登山队中的另一个女队员,她脸上的表情同柏易手中那个差不多,是个似笑非笑的样子。她满头黑发又多又长,黑乎乎地铺满了整个竹筐,满当当的,看着有些€€人。
他们一行总共也就四个人,此时已经是人手一个头。景灿胆小,小琪是女孩,带路的荆白要留着手看罗盘,柏易见状,主动道:“我来拿吧。”
他把罗盘往兜里一装,向前走去。
荆白睨了他一眼,柏易看不懂他眼中的意思,只见他摇头道:“你已经拿了寻人启事了。”
他把手中的人头递给景灿拿着,又示意柏易上前,把自己的背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进了柏易的背包中。
看了一眼空空的背包,他把第五个人头装了进去,又从景灿手中接过了自己原来那个,小心地叠在一起。
两个人头把他那个巨大的登山包塞得满满的,荆白看了看,见人头没有出现异状,单手一提,就把鼓鼓囊囊的背包背到了肩上,另一只手冲着后面的众人招了招,示意他们跟上。
他这一套操作如同行云流水,小琪和景灿只有在一旁目瞪口呆地围观的份儿。见他拿着罗盘往下一个方向走了,连忙追上去,留下柏易落在后面。
柏易捡起地上那个装了两倍物资的背包,默默捡起来,轻轻拂去了上面的灰尘。
或者说,比起拂,他的动作更轻柔,像是在抚摸什么警惕性很高的小动物。
背包里的所有物资,还有他身上带的两张寻人启事,荆白竟然就这样都交到了他手上。
柏易将背包背到身上,自言自语道:“就这么信我啊……”
语气像是在叹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少见的,单纯因为愉悦而出现的微笑。
荆白走在前面,他满脑子都是副本的线索,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交付出了什么东西。
那么多,两个人头背在包里的确有些沉重,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专心地地看着表盘中指针的方向。
柏易说过,红巾人进入树林的地方就是西北角。
好巧不巧,根据罗盘来看,最后一个人头所在的位置,也是西北角。
五个人头在手,荆白也就知道了那最后一个人头的身份€€€€正好就是带领这支登山队来到昌西村的张教授。
这会是巧合吗?
胸前的白玉从他向第六个人头出发起就在微微地发着热,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荆白神色漠然地收起罗盘,回头看了柏易一眼。
柏易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两个手指画成圈,三根手指竖起来,笑眯眯地比了个手势,看上去倒是十分乐观。
见他这样,荆白知道他多半也有数,只冲他点了点头,便继续向前走去。
四个人就这样保持着柏易最末,荆白最前的队形,沿着荆白手中罗盘的指向,走到了木牌林的边缘,也就是西北角的位置。
在木牌林这种规律得近乎单调的地方,那一点触目惊心的红色,实在是再明显不过。隔着两排的空隙,荆白一眼就瞧见了它。
他停下脚步,神色肃穆地回过头,对后面的三个人指了指肩膀的位置,示意红巾人就在前方,让他们做好准备。
景灿和小琪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真到了这时候,还是睁大眼睛,长长地吸了口气,仿佛不这样,就要一口气上不来似的。
他们俩的脸色已经白得和纸一样,脸上也全是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怕的,早就不再互相嘲笑了。
柏易显然是早有预料,脸上也不见惊讶,举起得闲的右手,握了个拳头,做了个打的姿势。
荆白知道他是有意逗趣,虽然不觉得好笑,还是配合地勾了勾嘴角。
这时,一个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
虽然打过两次照面,但这还是荆白第一次听到红巾人说话。
那人显然年纪大了,声线苍老,但语气并不凶恶,反而慢条斯理的,好像在请他们去喝茶似的。
他平和地说:“贵客们,既然到了,何必躲藏呢?”
第100章 丰收祭
柏易走在后面,挑了挑眉。
说实话,虽然这个副本越到后面,感觉越是奇怪,但是昌西村的村民对他们态度倒是一直挺周到的,哪怕到了这一步,说话也还是客客气气。
一时没人动,景灿和小琪抱着怀里的人头,双目大睁,惊恐地看着荆白。
他们的目光里似乎都在问,能去吗,去了还有命在吗?
荆白如何能答?他只是知道,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轻轻摇了摇头,背着背上那个凸起弧度格外明显的大登山包,率先向前走去。
柏易在荆白停下时就闭上了眼睛,他能听见荆白的脚步声,听见荆白已经动身,就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路过并肩站着的景灿两人时,拍了拍景灿的肩膀,就越过两人,跟在了荆白身后。
景灿被他一拍,也回过神来。他用得空的那只手用了抹了把脸,坚定地说:“走,我们也去。”
小琪心里发虚,脸上勉强稳住,问他:“你不怕了?”
景灿苦笑道:“怕啊,可如果他真要杀人,我们留在这里,就能逃掉吗?”
小琪心里也知道,自己只是在潜意识地逃避。但连景灿都能鼓起勇气,她难道还要比他差吗?
她冲景灿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追了上去。
柏易和荆白不知不觉走到了并排,荆白见他走在自己隔壁,目不斜视,眼神好像还有些闪避,忍不住问:“你现在看我,还是幻觉?”
柏易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荆白下巴,看到一片浓密的络腮胡,就不愿意继续往上看了,赶紧收了目光:“对。”
荆白好奇地道:“你看我是谁?”
柏易又斜了他一眼:“……张涛。”
荆白忍了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柏易无语地撇过头去,不理他了。
荆白眼中含着笑意,认真地看着青年气哼哼转过去、轮廓深刻的侧脸。
不得不说,无论柏易究竟是什么人,有他在这个副本里,都让荆白变得轻松了一些。
两人穿过最后一层木牌,红巾人的面容,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他身形十分瘦小,腰背也显得佝偻,除了没系着包头,浑身的衣裤都是黑的,是很精致的当地装束。
这是荆白第一次看清他的脸,和他佝偻的身形不同,他的脸看上去并不显老,脸上的褶子比阿查还要少,慈眉善目的,看上去并不可怕。
他的左手放在一块木牌边缘的竹筐上,像是在抚摸那个人头的头顶,荆白低头看了一眼罗盘,发现指向的就是那里。
地质队最后一个人,张教授的人头,就在他的手下。
红巾人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到了首先出现的荆白身上。
荆白没有说话,脸上没有表情,也不害怕,平静地回视着他。
虽然具体的破局办法他暂时还不清楚,但这个红巾人出现在这里,又没有立即暴起杀死他们,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要么,是规则不允许他动手;
要么,是他对众人有所图谋……
究竟是哪一种呢?
荆白若有所思地看着红巾人那张慈和的面孔,微微眯起眼睛。
红巾人开口,正欲说什么,晚了一步的景灿和小琪也赶到了。两人见到红巾人,脚下就是一顿,停留在几步之外,不肯再靠近。
荆白一直仔细地观察着红巾人的神色,见他表情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厉色,心中微微一动。
红巾人一边向众人点头致意,一边笑道:“几位贵客,是我们村招待不周吗?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可是我们昌西村祭祀丰收神的圣地,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出现在这里,可都是不合规矩的。”
荆白却没接他的茬,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道:“哦,我们随处逛逛,不小心逛到这来的。”
红巾人眼皮跳了跳,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呵呵,贵客真是爱开玩笑……”
他脸上笑着,放在竹筐上的手却不停地微微发着抖,荆白盯着他那只青筋突兀的、枯瘦的右手,总觉得有些怪异。
他想做什么?
荆白有种模糊的感觉,但他总觉得这个想法有些离奇。
出于谨慎,他不动声色地将一只手背到背后,动作幅度很小地做了个“退”的手势。
后面的三个人都看到了,景灿和小琪本来就离得远,见到他的手势,立即缓慢地向后退。
柏易落在荆白后面一步,却没有动,双目像鹰隼一般,紧盯着红巾人按在木棍上的那只手。
红巾人脸上犹在微笑,他说:“我们昌西村,历来都欢迎贵客的到来,尽心招待,可是不知是不是我们能力微薄,贵客们,好像始终不能满意……”
他的语气还是很温和,但荆白看着他那只手颤动的幅度加大了,连同那个竹筐竟然都开始不停地颤抖!
柏易瞳孔猛地睁大了,他把荆白猛地往后一拉,大声道:“不好,他在拖延时间€€€€”
与此同时,红巾人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的手也从竹筐上拿开了。
张教授的头还在竹筐里,可原本应当插在他脑中的木棍,却已经有一半露出了天灵盖之外!
“嘻嘻嘻嘻嘻嘻嘻€€€€”
那个竹筐里,竟然发出了之前和蒋翠芳一般的、尖锐刺耳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