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立刻转身,向着罗盘指示的方向往外逃,红巾人却根本没有去追的意思。
他停留在原地,面朝着榕树,双手一张,闭上眼睛,对着整片树林,曼声吟唱起来。
随着他吟唱的声音,周围的草木发出令人牙酸的簌簌响声,仿佛有什么神奇的力量赋予了他们生命一般!
地上的草叶开始急速生长,大树的枝叶也开始近乎无限地延伸,几人一边跑,一边挣脱,但即便能挣脱一根草、一条树枝的束缚,又如何能挣得开百根、千条的纠缠?
红巾人似乎并没有杀死他们的意思,草叶和枝条将他们束缚在原地,荆白被伸展的草叶缠住了双腿之后,见逃不出去,索性直接将背后的背包取了下来,将两个人头抱在了怀中。
小琪和景灿近乎绝望地挣扎着,他们怀中还各抱着一个人头,见到荆白的动作,更不肯松开。三人任由草叶和枝条缠在身上,将他们往回拖拽。
荆白被拖到了红巾人面前,他已经停止了吟唱,那张脸慈眉善目的,笑看着荆白,见他神色一如既往地镇定,忽然问:“你就不怕?”
荆白被捆得严严实实,脸上却没有一丝触动,还反问道:“我更想知道,你在怕什么?”
第102章 丰收祭
红巾人脸上,平和的笑容微微一僵,荆白被草叶捆得几乎不能动弹,双眼却灼灼地却紧盯着他:“从木牌林我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不动手?你在等什么?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
红巾人的僵硬只维持了片刻,他眉头动了动,很快在脸上堆出一个笑:“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荆白一直看着他的脸,说实话,从红巾人出现在木牌林之后不久,他就觉得红巾人是在拖延时间,柏易显然也是这么觉得。
后来,红巾人不惜冒充柏易,将他们骗进这里,编制了一个巨大的幻境。
眼见着他们要逃跑,即便他在这片树林里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也不将他们杀死,而是捆起来……
可即便将他们捆起来,也没有直接送进那个黑洞洞的木鼓房。
而这里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山林里才有的那颗榕树。
他一定在忌惮着什么,或者,还有什么需要他们才能达成的目的。
“那间‘木鼓房’,你想让我们进去,却不能强制我们进去。”荆白看着红巾人逐渐变得阴沉的脸色,反而笑了起来,沉着地补充道:“你能操控这里的一切,却操控不了活人。”
景灿被束缚在原地,本来都要吓晕过去了,可红巾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也不杀他们,又让他的理智逐渐回笼,他不可思议地道:“怎么可能呢?我过过的副本,规则都是很简单的。触犯了就死,没触犯就能活。如果我们真的触犯了规则,他不可能杀不了我们!”
小琪眼神变得空洞,她喃喃地说:“对,前几天明明也是这样的。
我之前就很奇怪,寻人启事出现的机制为什么会是这样。还有,为什么我们从副本外面带进来的道具,那六张寻人启事,竟然第二天就不见了……我之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奇怪的线索!”
他们说的规矩分明的副本,倒是让荆白想起来他的试炼副本。洋娃娃副本的规矩的确是铁律,就连洋娃娃本人也不能触犯;到了秀凤副本,这种界限也算得上明晰,但等到这个副本……
荆白在之前就隐隐有种感觉,他们去村外寻找同伴的寻人启事这条线,和丰收祭的关联过于生硬了。
寻人启事的异状,其实就是从他们找村长阿查打听事情开始的。
当天早上,柏易和荆白发现阿查的对他们进村的说法改变了。他们的身份,从“来参与丰收祭的游客”变成了“同伴失踪前来找人的旅人”。
再加上书包里的六张寻人启事全都消失了,需要寻找寻人启事这个想法,不自觉地就植入了众人的脑海中。
他和柏易走了那么远,先后找到了阿沁、小飞、小朱三个人的寻人启事,又带着这三张纸进了木牌林。
可是昨天,他们在木牌林找到的插着木棍的人头,却是一开始带进来的地质队的人的人头。
发现第一个插着木棍的人头是地质队的乔文建时,荆白就觉得这个副本中,线索的关联有些诡异,好像出现了某种断裂感。
昨天四个人分头行动,小琪和景灿去验证了他们的猜想。但是验证出来以后,除了得到两张寻人启事作为进入小路的门票,寻人启事出现的机制,同“丰收祭”这件事情本身,也并没有关联。
危机当前,时间紧迫,荆白虽然觉得蹊跷,也没有特别质疑,还以为是自己副本过得太少,对副本运作的机制不了解的缘故。
现在回过来看,昌西村这个副本果然不简单。
红巾人脸上松弛的肌肉抽搐着,他细长的眼睛微眯起来,神色变得阴沉。
他往四周看了看,像是在观察什么,旋即对荆白冷笑一声:“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他转过头,对那个黑洞洞的“木鼓房”喊了一声:“伊赛!”
这个名字一出口,景灿神色大变,小琪也倒吸了口凉气,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惨淡,连荆白的神色都不禁凝滞了片刻。
比起这个身材瘦小的红巾人,高大强壮,体型犹如小山的伊赛给人的压迫感无疑要强得多。他竟然藏在木鼓房里?为什么之前他一直没现身?
伴随着红巾人的呼唤,面无表情的伊赛从黑漆漆的洞口中走了出来。他长得实在太高了,出来时竟然还俯了下身,荆白却只看着他手中握着的那把大刀。
那把刀他昨晚才见过,是一把长柄的大刀。它的刀身极薄,在树林这样的光线下,刀刃处也闪过一层寒光,可见其锋利。
伊赛走到了洞口处就站住了,微微低下头,两眼征询地看着红巾人,似乎在等候他的示下。
红巾人忌惮的眼神扫过荆白的脸,从荆白说到“操控”时,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此时只对伊赛沉沉地道:“伊赛,先不急着做新鼓了……”
伊赛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掠过荆白几人手中抱着的人头,粗犷的脸上闪过几分犹豫:“可是……”
红巾人眼中精光闪烁,沉下脸色,厉声催促道:“伊赛!不能再等了€€€€”
荆白被捆起来时,右手就已经放在了两个人头处,在伊赛出来时,他一边观察着两人的行径,一面不动声色地活动着唯一能动弹的手指,将木棍往外抽。
他已经做好了人头会尖笑的准备,但奇怪的是,在他拔出木棍时,手中的人头没有任何反应€€€€木棍就这样安静地被他拔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但此时已是穷途末路,见红巾人正在催促伊赛,就轻轻拿拔出来的木棍碰了一下绑住自己的枝叶。
像沾上了什么剧毒的东西一般,那草叶迅速地变成了黑色,竟然就这样将荆白松开了!
红巾人浑身一震,脸色痛苦地捂住胸口,像呼吸跟不上一般,喘了两口粗气,艰难地看向伊赛:“伊赛……快……”
荆白看着手中的“木棍”,眼神微微睁大€€€€他将木棍彻底拔出来之后才发现,他们之前都猜错了,这根本不是鼓槌!
这东西上面是一截木棍,底部却是尖的,比起鼓槌,更像是一把木柄的匕首。它底部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闪着烁烁的银光!
情势逆转得太快,景灿和小琪根本来不及反应,荆白眼疾手快,拿木棍在他们身上一人碰了一下,那草叶立即变黑松开,让两人脱困。
红巾人则如遭受重创一般,跪倒在地,似乎起不来身了。
这时已经用不着荆白一声令下,景灿和小琪都知道这是生死一线,爆发出惊人的潜力,跟着荆白,向着罗盘原本的指向跑去!
不知红巾人怎样了,几人奔跑之间,很快背后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愤怒的吼叫!
是伊赛!
荆白跑在最前面,心中的危机感在提示他,快点、再快点!
但这个树林简直像没有尽头一般,也不知道红巾人是怎么带着他们跑进来的,荆白感觉自己奔跑在山林中,迟迟看不到出路。
心脏在胸口狂跳着,背上的伤处也在隐隐作痛,他知道不能一直这么跑下去,总应该有个解法,可解法究竟是什么,他能在想出来之前逃出去吗?
耳边回响着自己剧烈的呼吸,还有呼呼的风声,背后景灿和小琪沉重的喘息声……
还有越来越接近的,沉重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荆白听到了一阵悠远的呜鸣,那声音很难形容,像是某种动物的叫声,又像是谁在耳边叹了一口气,除了哀愁之意,还显得非常缥缈悠远。
荆白脚步一顿,以为是伊赛弄出来的,回头看去,却见伊赛拿着他的那把大刀,已经在原地站着不动了。
荆白心中一动,停了下来。
小琪和景灿一直落在荆白之后,怎么追也追不上他,只能听着背后伊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跑得近乎绝望。两个人都是一直注意着荆白的动向,见前面的荆白竟然停下了,也不敢不动,追到他身边才站住了。
那呜鸣声没有停下,荆白远远地看着伊赛黧黑的面孔上现出恐惧之色,他一瞬间心中雪亮,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误区!
“不对,这不对。”荆白闭上眼睛道:“我明白了……”
他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逃不出这树林的樊笼。
他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从木牌林中跑到能见到这棵榕树的地方,说明这里的空间本来就是混乱的,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幻觉。
他唯一见到过,也能确定的,只有那棵挂满了寻人启事的榕树。
果然,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了那棵榕树底下!
周围还是那副碧树参天的景象,瘦小的红巾人却不见了,伊赛、小琪这些人也没有跟着出现在他身边,荆白却并不慌张,也没有犹豫,用力将另一个人头中的木棍也拔了出来。
不出意外,这根木棍的底端也是尖的,像是在这木棍中嵌入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荆白直接丢掉了人头,将两个尖头一齐捅进了榕树粗壮的树身中!
随着他的动作,榕树剧烈地摇晃起来,高耸入云的碧玉般树冠上,挂得满满的白色的纸张发出齐齐发出尖叫声!
伴随着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摇晃,榕树的主干、他站着的这片土地、周围的参天大树……一切的景象,都开始地动山摇,在他眼前片片碎裂!
那是末日般的景象,荆白能做的,只有用尽全身力气,将扎进树身的两根木棍拔出来,紧紧握在手里。
等这动静过去,再次睁开眼睛时,荆白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狭小的山谷中。
第103章 丰收祭
荆白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周围,他有种感觉,或许现在他眼睛所看到的,才是这里的真面目。
这里更像是一个很小的山谷,脚下的土质发黄,周遭光秃秃的。
荆白放眼望去,只觉得眼中一片荒凉,除了他眼前的这棵榕树,还有不远处那个四四方方的木鼓房,这里竟然什么也没有。
没有风,没有气味,甚至没有一老一少的红巾人……除了他们三个人,这里什么也没有。
荆白觉得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胸中涌动着一股无法言表的憋闷和暴戾。
遮天蔽日的森林,甚至挂满白色寻人启事的枝桠,都像是一层幻影,在木棍的铁刃接触到榕树上时,瞬间便破灭了。
荆白看了不远处那个木鼓房一眼,入口还是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他胆子固然大,也不会盲目冒险,即便两个红巾人已经消失了,他也不准备踏进这个木鼓房。
相比起来,还是眼前的这棵大榕树更奇怪。
荆白在闭眼之前,分明之前已经看见它片片碎裂,现在再睁眼,却发现自己还站在这棵榕树下面。
只是它和刚才看到的生机勃勃的样子已经大不相同,好像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这个庞然大物的生命力就被抽空了。
荆白抬头看去,只见那把碧绿巨伞一般的树冠已经变成枯黄色,如果不是这里的空气有如凝滞一般,恐怕一阵风来,这些干枯的树叶就会四散飘零,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
原本悬在树上的,蓬勃得近乎壮观的气生根,现在看上去也像是一排垂吊着的死肉,蒙着灰沉沉的死气。
荆白盯着榕树粗壮的树身看了看,主干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毫无生机的灰黑色。他伸手一摸,手下触不到任何水分,是确切无疑的朽木质感。
因为整棵树都已枯萎,颜色也深,肉眼上根本看不出那两个木棍扎的洞。好在荆白对自己下手的位置有印象,沿着大概的位置摸了一会儿,眉头才松开了。
他摸到了那两个被木棍的尖头刺出的伤痕。
就算木棍的下方是尖尖的铁刃,这两个伤口对这棵榕树来说也是微不足道的。
如果不是荆白自己眼看着这一切发生,也很难相信,它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中,从一棵参天大树,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朽木。
这确实印证了他的想法,榕树是这个奇怪的幻境的核心,它被破坏了,才引起了整个世界的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