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不屈其实很纠结,他一直很疼爱这只小羊,但是现在看着羊,想起这小东西偷走了他的寿命,简直无法直视;但看还像前几天一样屁颠屁颠地围着他转,心里又有一丝不忍。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轻轻摸了摸羊头。
装食物的小篮子上照例盖着黑布,宋不屈把东西都端了出来,顿时香气四溢。
里面装得也很简单,一碗粥,几张热乎乎的炸馅饼,宋不屈看得口水滴答,往远处的赵龙两人处看了一眼,到底不敢动,只好用力咽了口唾沫。
赵龙和荆白的确在看这个地方,但两人关心的却不是他吃的什么。而且盯着被他丢到一边的黑布。
赵龙若有所思地问:“这个红布和黑布,其实就是用来区分孝子和不孝子的吧?”
这个副本说难不难,但坏就坏在给他们的所有线索都是暗线,如果没有一个路玄这样的人无将线索全都串起来,他们能做的,估计也就是一步步地入彀。
等现在回过头看,原来阵营的问题早就暗示了。
荆白潦草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红布代表喜事,黑布代表丧事。
早上他们领了砖块,中午房主送餐来,等于完成了这一次的交换,等到晚上统一结算。
送来的东西表面上看是“房主”给他们结算的报酬,实际上他们忙了半天,是将自己作为人类的寿数换了出去,得到的却是动物的短寿。
这是一笔亏得不能再亏的亏本生意,却每天都在按时进行。
对于不孝子来说,作为父母的“房客”被换寿是“喜事”,所以餐篮盖红布;反过来,对“孝子”来说,这就是“丧事”,所以要盖黑布。
这点在方兰昨天提到动物的典故时他就已经想到了,不仅如此……
远处,另一个“房主”也来了,正扇着翅膀往崔风的方向飞,到了之后,还快乐地在他的头顶打转。
荆白嘴角勾起一个冰凉的微笑。
盖不盖黑布,只是个形式。
事实的真相就是,顶着“孝子”之名的,无论是乌鸦还是羊羔,表现得再亲密粘人,都没有一天停止过换寿。
只是副本给他们安排的角色不同而已……
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荆白自己的羊也来了,见荆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它用自己半长成的角拱了拱荆白。
荆白像是刚注意到它来了似的,索性席地而坐,将盖着红布的篮子放到了自己面前。
篮子里的食物不断散发出香味,荆白顺手掀开黑布,看见里面有三个雪白的大馒头。
小羊半跪在地上,乌黑的眼睛温顺地看着他。
在羊羔的注视中,荆白不仅没伸手拿馒头,反而将拿油纸包着、揣在工装里的窝头和粘豆包拿了出来。
荆白注意到,从他拿出昨天的食物开始,小羊的目光就不在他身上了。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篮子中的一堆食物。
荆白将篮子往前推了推。
已经长到半大的小羊一瞬间站了起来!它改变了自己的姿势,往后连着退了几步。
荆白提起篮子向它走过去,从容地笑道:“这都是特地给你省下的,怎么不吃?”
小羊低声“咩€€€€”了一声,它的声音已经不像前两天那么娇嫩了,但听上去还是软软的,是在向他撒娇。
荆白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从篮子里拣出一个粘豆包,失笑道:“怎么,还要人喂?”
小羊浑身颤抖了一下,它猛地把头别了过去,嘴巴也闭得紧紧的,似乎不准备吃他手中的东西。
和昨天一样。
不过荆白却不是昨天的荆白了,他看着转到一边的羊头,站起身来,对于远处躺着晒太阳的中间人高声道:“中间人,我有个问题!”
第153章 建筑队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荆白身上。
担忧的、怀疑的、期盼的……
破局的办法是荆白想的,他也没有藏私,但是他提出的思路完全超乎了众人平时过副本的经验。
赵龙目光复杂地看着“中间人”,身材矮小的男人脸上挂着笑,慢条斯理地走到了荆白的5号地。
他看上去兴致盎然,像是要围观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但下一刻,有意无意地关注着那里动向的众人同时睁大了眼睛€€€€沉不住气如宋不屈,还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自从中间人走进了荆白的地,那里连人带羊€€€€甚至包括刚走进去的中间人,都消失了!
赵龙和崔风面面相觑,两个人的面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荆白当时提出的破局的办法,是给“房主”喂食。
早上集合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自己决定采用的方法告诉了赵龙等人,当时宋不屈是第一个提出反对的,说法也算有理有据:“不对吧?就算你前面的分析都有道理,但是我也喂过我的羊……它根本不吃东西!”
这一点荆白当然是知道的,他昨天就在怀疑食物的问题,还特地拿食物试探了它两次。
它每次都坚定地拒绝了喂食。
荆白一度以为是自己找错了方向,但是他想了考虑,他又觉得这应该是唯一的解法。
如果不能实现,不一定是方向错了,也有可能是欠缺必要条件。
直到想到“中间人”的身份,荆白才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什么。
他把“中间人”这个条件考虑掉了!
“中间人”甚至没有给自己起名字,他给自己的代称就是他的身份。
而他的存在,起到的作用其实也很简单,他对告诉众人的是,他的任务就是加强房主和房客之间的沟通。
但是几天下来,荆白等人只见到他站在房主的立场上办事,包括监督他们修房子、不让他们泄露各自房子的进度。
这些条件都是对房主有利的,荆白着意观察了几天,通过凤琴杀了房主、小诗昨天和大鸟竞速的事情,他才终于确信,其实这些动物和他们这些房客一样,都受着“中间人”规矩的约束。
他们同样不能违规,否则也会受到惩罚。
只是房主的优势在于,他们都知道副本中的规则究竟是什么,而刚进入副本的房客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也就是这样,才导致进入副本以后,他们都被这些“孝子”成功地换寿了。
荆白思来想去,始终觉得自己的思路没有错,唯一欠缺的东西,就是中间人对“房主”的约束!
昨天两次让小羊吃东西,白天时它送午餐来的时候,当时荆白只是递出了食物,并没有开口要求它;而晚餐时,他们已经下了山,中间人不在。
因此,荆白认为,解法应该还是要让房主吃掉它送来的东西,但前提是,必须在中间人的监督下。
如果中间人不主动过来,那就邀请他!
他最开始告诉赵龙和方兰时,两个人都很反对这个计划。因为对他们来说,或者说,对于一般过副本的人来说,让这种不是人的东西主动参与副本中的破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们很难想象,荆白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
赵龙只当他年轻气盛,还语重心长地劝他:“我们都很信任你的实力,但是副本中的这些不是人的东西,不是随便能利用的……”
他也是过了好几个副本的人,见过不少人和鬼怪谈条件,最后却枉送性命。
荆白道:“如果此路不通,说明这个副本是个死局。”
但是真正的死局,应该是像他上个副本,昌西村的丰收祭那样的。
有了污染的概念之后,荆白才意识到丰收祭这个副本,村外的环境和村内天差地别,根本就是两条线。当时身在局中,竟没有感觉出来,回头去看,才感觉到实在诡异。
如果不是他和柏易合作还算默契,在没有商量的情况下,各自发现了副本的关键点,等关键道具匕首彻底变成鼓槌,丰收祭这个副本就是个彻底的死局。
在那之后,对于副本的运作,荆白隐约摸到了点苗头,至少目前,在这个副本里,从中间人对规则的执行,到人与动物换寿,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正因为如此,他才决心要将“中间人”利用起来。
赵龙和方兰虽然反对,却不能左右他的决定;崔风和宋不屈更是觉得他异想天开,只是对着荆白平静冷漠的目光,又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只好任他作为。
荆白叫来中间人时,当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在唯一能想到的出路前,他绝不会因为虚无缥缈的畏惧放弃尝试。
他这次特地没有叫工头,而是直呼了“中间人”这个名字。
因为他现在需要的,不是监督他们盖房子的工头,而是可以约束“孩子”的中间人。
小诗早上的经历也验证了他的猜想,如果想要破局,首要的是抓住自己真正的身份。
在“房客”和“工人”的身份下,他们这群人是没有主动权的。
只有作为这些动物的“父母”,才能反客为主。
而且这层关系,恐怕也脱离不了中间人的监督 。
否则,在他要求小羊吃东西的时候,这只羊就应该已经开始吃了。
中间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当他站在荆白和羊之间时,荆白敏锐地发现,周遭的人忽然都消失了。
早上的砖块早就已经搭完了,手上没拿着砖的荆白,显然是被中间人拉进了这个空间。
这应该就是最后阶段了。
荆白定了定神,他发现身边的羊也很紧张,正在用蹄子不住刨地,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荆白谨慎地看着中间人,中间人却浑不在意,见荆白盯着他,黄皮寡瘦的脸上露出一个堆满褶子的笑容:“叫我来有什么事?”
他虽然在笑,眼神却是不怀好意的,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顶着他挑猪肉似的眼神,荆白镇定自若,指了指脚下的篮子和羊:“打扰您了,但是家里的崽子挑食,好好的东西竟然不肯吃。”
他说着还笑了笑:“这都是省下来的口粮 ,我特地让您来教育教育他,您别见怪,我是当爸爸的人,多少有点操心。”
中间人对荆白点了点头,他满脸感慨,接着荆白的话道:“爱子之心,我能理解。”
但等目光转向一旁的小羊,他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他看着篮子里的各色食物,嘴角下撇,神色变得阴沉,一瞬间的情绪转变堪称翻脸无情。
双目盯着小羊,中间人一字一句地道:“任何条件下,都不能、糟蹋、粮食!”
小羊毛茸茸的身体颤抖起来,对于中间人的怒火,它似乎没有任何还击之力,像只普通的羊羔一般,哆哆嗦嗦地“咩”了一声。
它抬头看着荆白,乌黑的眼睛不知道何时已经充满了泪水,似在哀求。
荆白神色不动,只冲它点了点头,权当作别。
中间人见它挪不动步子,铁面无私地道:“快些,吃饭拖拖拉拉的可不是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