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 第148章

就在背后不远处,他忽然听到水里传来“哗啦”一声。

很短暂,却很清楚,像是鱼浮上来换气的声音。

荆白非常想转头去看,身体却动弹不得,只得万般无奈地注视着这盏白惨惨的灯笼。

大约过了数息,他才重新迈动脚步,提起了手中的灯笼,又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向了凉亭外的栈道。

栈道外也是一样的漆黑,只能用手中的白灯笼照明。他的身体走路时,目光自然都是目视前方的,院落的全貌,荆白也只看到了一眼。

但就在这惊鸿一瞥间,荆白注意到,这里和他同郝阳刚和卫宁分别时的地方很像,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可惜现在情势危急,时间又太短,虽然注意到了异常,他却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对比。

他走路时,手臂自然摆动,灯笼的光线也就随之闪闪烁烁,忽明忽暗。

这点光源本就微弱,眼前又是一大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按理说,灯笼的照明范围应该很小,要靠它走夜路更是艰难。

可荆白注意到自己的步速不慢,并且行走间没有丝毫滞涩,像是……

像是已经走过这条路千万次。

荆白当然知道不对,但他现在的可视范围实在太小了。

这夜里黑得连一点月光都不见,灯笼能照亮的就只有他脚下的一小块距离。

这黑暗像一滩浓得化不开的墨,周遭又是如此沉寂,独自行走在其中,偶尔会产生自己已经沉入深海的错觉。

在这样的环境中,荆白好几次差点走神,好在过了一阵子,他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亮光。

以荆白的沉稳,在那一点温暖的黄色灯光映入眼帘时,也禁不住精神振奋了一些。

那是一个小院,和之前他们看见的小曼的房间差不多大小。

房檐下挂着灯笼,房间里也亮着灯,在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这光亮就像灯塔一样醒目。

等荆白走进院子,就发现院落里的陈设比小曼的更加简陋。

小曼的院子里还有一二绿植花草点缀,他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房门外,那一小块平地光秃秃的,看不出什么生命的迹象。

房间里十分明亮,灯影照在窗纸上,至少能看见房间里是没人的。

以荆白的性格,是不会立刻就进房间的。可惜现在他的身体也不由他做主,心中还在思虑,脚下已经毫无停顿地走进了敞开的房门。

进屋时,他的第一个动作是放灯笼。

荆白看着自己熟稔地伸出左手,拉开房门,将灯笼挂在门后。

这个动作无比自然,因为身体和大脑完全割裂,荆白甚至猜错了自己身体的动作!

在他的左手放到门上时,他以为是要关门。直到他发现自己的右手提起了灯笼,荆白的目光才移到钉子上面€€€€他直到这时才发现门后有个挂灯笼的钉子!

灯笼挂好的那一刻,荆白浑身一震。

和它来时一样突然,他对身体的控制竟然就这样恢复了!

荆白反应很快,恢复之后,他没闹出任何动静,而是握紧了自己的右手。

灯笼光滑的木制把手就还握在他掌心,他将挂好的灯笼托在掌心仔细查看。

这灯笼结构简单,通体素白,做工却不差。纸面上应该是刷过桐油,摸上去坚韧粗硬;骨架是竹条做的,荆白略捏了捏,只觉十分坚固。

透过灯笼顶上的洞,能看见灯笼里是个莲花样的底座,上面固定着一根粗粗的白蜡烛,顶上一点烛光摇曳。

难怪这灯笼的照明范围这么小,一根蜡烛能有多大的亮光?

随着烛火燃烧,蜡油不断往下流淌,宛如白色的珠泪。底下也积了一小滩白色的烛泪,显然已经燃了好一阵了。

那灯笼也不知是谁、在什么时候点上的,又在那亭子里亮了多久。

想到这里,荆白发现这蜡烛颇有些奇异,底下烛泪不少,蜡烛本身却没烧去多少,倒是比想象中经烧一些。

他正欲将蜡烛吹熄,忽地心头一动,手就顿住了。

进了光线明亮的房间,灯笼就用不上了,挂起来也是应当的。

可为什么操控他身体的“它”在挂灯笼之前没有吹熄蜡烛?

荆白犹豫了片刻,将疑虑放在心里 ,没有急着动灯,先将房屋打眼一瞧。

房屋房间里的家具等一应物件,陈设虽然简陋,却无一不是木质;灯笼本身更是由竹条和刷了桐油的硬纸做的。

里面虽然只有蜡烛的一星烛光,但究竟是明火,一阵风吹过,说不定就会吹落在地烧起来。

荆白虽然自觉警醒,不至于会让房屋真的起火,但恐怕也来不及阻止一盏轻飘飘的灯笼烧掉。

思索了片刻,他屏气凝神,轻轻吹灭了灯笼里的白蜡烛。

烛光晃了晃,熄灭了。房间里安静如初,什么都没有发生。房间里本来就是靠数盏油灯照明,没了这点蜡烛的亮光,也没有让光线变暗半分。

见状,荆白松了口气,他放开一直握在手中的灯笼柄,见灯笼仍然在钉子上挂得稳稳的,这才有闲心一一检视自己的住所。

天色已晚,外面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荆白没打算在这个条件下探查外面的环境,但莫名其妙被自己的身体“领”来这个房间,不把这房间检查透彻,他是无法安枕的。

这房间和小曼那间屋子的构造很像,分里间和外间,只是相比小曼的房间,这房间无论是配色还是陈设,都显得更简洁阔朗。

这个房间的里外间没有使用纱帘隔断,而是一扇白底的插屏隔开,背面看着像是一幅画。

荆白把桌椅摆件等物先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进了里间,想着起居之处或许会有什么发现。

里间不大,家具也就是一张床、一扇屏风,一个衣柜,风格和外间统一,不算精致,却很干净。

床上的被褥是清爽的蓝白拼色,荆白拍了拍床褥,确认足够厚实。

环境比想象中好,至少他不用担心晚上睡觉着凉了。

荆白不易察觉地舒了口气,这才转过身去看屏风上的图样。

屏风上的确是一幅画。

下人房里的屏风,做工不会太好。荆白上手摸了摸,是很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的绢样的质地,薄薄的,笔墨重的地方甚至有些浸漏。

荆白细打量了片刻,发现何止用料粗糙,这画的画工也值不了几个钱。

上面笔墨不多,寥寥几笔,勾勒出一片江海,荡漾的水波中飘着一叶孤舟,孤舟上坐着一个戴帽子的渔夫。

再看远处,也只画了几处山峦起伏,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画画的人甚至连落款都没留下。

剩下的,就是大量的留白。偌大屏风上,这幅画虽然居中,也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

就算是留白,正常情况下也不会留出这么大片。

这么大的屏风,这么小的画,荆白心里也不禁有些疑惑起来。

考虑到房间里确实没有一件昂贵之物……总不能真的是为了省墨水吧?

第178章 头啖汤

荆白不敢掉以轻心,将空白的绢面一一摸了过去。细细检查过之后,他面无表情地捻了一下手指:手感略显粗糙,但无疑还是正常绢面的质感。

或许是他想多了吧。

“呼”的一声,一阵寒意迎面袭来,雕花木门也跟着“嘎吱”响了一声。

荆白眉头一皱,几步从屏风里绕了出去查看情况。

门口空荡荡的,只有门扇在轻轻摇晃。

原来是“他”方才进屋时没有关门,荆白后来忙着检查房间,也没管它,现在起了冷风,就吹动了敞开的门扇。

荆白去关门时先将院子扫了一眼,见空地上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轻轻将房门合上。

关门时的气流刮过脖子,像谁在身后吹了口气,凉飕飕的。

荆白在外面走了多久,就挨了多久的冻。只是之前身体被控制,精神高度紧张,他几乎感觉不到寒冷。直到这阵寒风灌进来,他才发现自己早就浑身冰冷了。

屋里没什么摆设,但里间那个发黄的衣柜比荆白都高,这么大的柜子,总不能没有换洗衣服吧?

荆白打开一瞧,果然,里面挂着一件紫色袄子,两件加了棉的白色里衣,一条黑色棉裤。

准确地说,这是一套衣服,和荆白现在身上穿的这套一模一样。

荆白摸了摸紫棉衣的质地,衣柜里挂的这件也和他身上穿的一样,外层洗得发白,棉絮都发硬板结,并不保暖。

想到郝阳刚被管家升级之后身上穿的蓝棉衣,颜色鲜亮,质地也是肉眼可见地柔软,他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想来这就是规则之一了,他们这个层级的仆人没有好衣服穿,只能穿冷冰冰的紫棉衣。

€€€€现在能看出来的,只有衣服的差别,但副本这才刚刚开始。

对低层级的人来说,最基础的衣、食、住、行肯定都有影响。

出副本的办法,难道就是不断往上升级?

这算是个思路,不过现在谈这些都为时过早。

这个副本令人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了。

无论进门后闻到肉汤的香味,还是天黑后他的身体莫名其妙被人控制,抑或是衣服的颜色代表的等级,相互之间都看不出关联。

最麻烦的是,天黑之前,他还和郝阳刚和卫宁分了路。

一个人行动虽然清静,也让他失去了其他人的参照。直到现在为止,荆白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今天行动时无意间中了招,还是所有人都在天黑之后遭遇了同样的状况,这对他来说也是相当罕见了。

如果真的是无意中触犯了规则……

寒风刮过窗棂,留下尖锐的呼啸,吹得窗纸哗哗作响。待风声稍静,还能听到外面大雪飘落,轻微的簌簌声。

凛冽的风雪中,这间小屋就像一个孤岛。

荆白无表情地合上了衣柜门。

这个副本再难,他也没有死在这里的打算。如果今晚注定要有什么发生在他身上,那就只好见招拆招了。

在这样的压力下,他将房间检查得格外仔细。

床也只是普通的木架子床,他把床褥一一翻过,连张多余的纸片都无。床底很黑,他把桌上的油灯取来照了一下,果然也是空的。

毕竟是要住的房间,没东西总比有东西好。

想到这里,荆白心里放松了一些。

窗外,夜渐渐深了。屋里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是有的,荆白简单洗漱了一番,就准备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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