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 第186章

那种很少出现在他身上的、沉稳又平静的气质几乎叫人移不开眼睛,他沉吟片刻,才道:“多的我不能说,总之‘塔’存在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消灭登塔人。如果一个副本必须自相残杀才能通关,说明它一定是被污染过的。‘塔’不会允许副本故意制造这种自相残杀的机制。”

这是有关“塔”核心机制的信息。得到这样的消息,荆白本来是该高兴的,但他发现自己心里并没有什么喜悦之情。

柏易也发现他好像不怎么高兴,心里也觉得有些莫名,等了一会儿,荆白才抬起眼睛,堪称锋利的目光注视着他,说:“所以,你出任了那个‘清道夫’的角色,是吗?”

柏易一说到污染,荆白就立刻想到了丰收祭那个副本。柏易为了让他先行离开,隐瞒了丰收祭整个副本已经彻底塌陷的秘密,却被荆白识破。

两人在副本里已经交情不浅了,荆白只是想要柏易一句实话,并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知道了副本被污染的真相之后,他没问柏易接下来要做的事,独自出了副本。

现在想来,柏易要做的,应该就是要清理污染正常副本的那些力量。

柏易眉毛微微一扬。他没料到荆白这么快就能猜到真相。

轮廓深邃的青年眼中并没有丁点笑意,却装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笑嘻嘻地道:“是啊,有缘吧?你在副本里当清道夫,我在副本外面当清道夫。”

“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难怪我们在这个副本又遇见了€€€€哎哟!”

荆白没有移开注视着他的眼睛,却在他笑起来时,用力拍一下他的手。力度控制得很好,并不痛,却打断了柏易接下来要说的话。

柏易愣了一下,岂肯干休,捂着手大惊小怪地抱怨:“我就说说!说说怎么了说说怎么了,你不好意思就不好意思,怎么还打人呢我要报警了……”,誓要用无聊的信息轰炸烦死他。

荆白神色不变,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刚才被拍过的右手。柏易下意识地握了一下,才发现黄铜八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滚进了自己的手心。

他愕然地看向荆白。

容色如玉的青年从容地用毛巾擦干了手上的污迹,冷而澄清的双目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黑漆漆的,却像飞鸟的尾羽拂过了他的心。

他听见荆白用很淡定的语气道:“我之前说过吧,不想笑就别笑了。”

柏易显然对他的反应始料未及,但片刻后,脸上就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地道:“这可是关键道具!是礼物吧!是你给我的第一件礼物吧!!”

荆白点了点头,道:“你不是说了,基本不存在自相残杀的机制,那这东西交给管家估计也是出不了副本的。”

当然,确实是关键道具没错,不过再说,这人的尾巴就该翘上天了。

荆白唇角弯了弯,这是个确切无疑的笑容。

不等柏易再有回应,荆白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开始搜查小曼的房间。柏易配合他转到另一头,但他收到这份礼物,他显然很开心,荆白时不时还能听到他大声哔哔“傍到大款了”“他真的我哭死”之类美滋滋的自言自语。

荆白一律充耳不闻,假装听不到,只是不知怎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小曼的房间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比之上次来的时候,也只是多了一些生活的痕迹,比如茶几上仍有半杯水的茶盏,桌上的水盆边上搭着的一张毛巾……

荆白本来已经从那张小床旁边走开了,相比铺着蓝底白花被褥的小木床,一侧那个高大的木柜像个沉默的巨人一般,更让人无法忽视。

但走过去的一瞬间,他瞥见一件之前没注意到的东西,脚步顿了片刻,又掉头走了回去。

一直在留意他的柏易见状,恋恋不舍地收起了黄铜八角,自己上前打开了那个大木柜。

荆白走到床边,在枕头的里侧捡起了一块淡蓝色的手帕。

这东西……第一次来的时候似乎没见过。

手帕的丝面不算华丽,却很柔软。荆白见上面似有花纹,捏着两角一抖,将它彻底展开。

这手帕质地虽轻薄,展开一看却不小,约有八寸见方。上面绣的却不是纹样,更像是一幅图案。

图上有几处花草,一个穿着蓝色围袄,戴着手套的人蹲在一株花旁。

这个花匠左手拿着花剪,右手放着花锄,似在细心莳弄。

这幅画的重点显然是放在花草上的,花匠只是个陪衬。

除了花匠正在关照的那株花,其他的花草笔触也格外精细,盛开的姿态栩栩如生,鲜活而美丽。

相较之下,花匠的身影只带了寥寥几笔,整个人都背对着画面,看不到脸。头上还戴着帽子,莫说看到脸了,连性别都难分辨。

但荆白还是怀疑这个花匠就是小曼,因为这手绢上绣的图样,让他想起了自己床前的那扇屏风。

屏风上,那个坐在孤舟上,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一开始也是这样,从画面的角度根本看不见脸。

但荆白昨晚被木盆中的头发袭击之后,难免对屏风起了疑心。

他记得清清楚楚,在一片黑暗中,他提着灯笼去照屏风上的小船。

原本只是想看画中船头的木盆中还有没有头发,可灯笼的微光照到渔夫脸上时,他注意到,渔夫的脸似乎往画面外转了一些,露出了半个尖尖的下颌。

€€€€和他十分相似的下颌。

如果小曼死了,整个人被替换到画里也不奇怪。可为什么这幅图里,她的脸依然是背对着画面外的?

第213章 头啖汤

难道说只有荆白屏风上的画是对应着他的职业,乃至他本人来的?

但这也不合理,他昨天见过小曼刚刚劳作完在亭子里的样子,身上穿的布围裙,手上戴的厚手套都和画上一模一样。

他昨天在湖上打捞水草时,身上的蓑衣斗笠也跟屏风上画的人一般无二,这不可能是个巧合。

而且画中人是不是小曼另说,手帕上图案的存在,本身就证实了一个大问题。

几人第一天进副本时来小曼的房间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当天也没有见过这条手帕。

荆白来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才发现了屏风上的画和上面的歌谣。

在确信郝阳刚就是柏易之前,荆白并不是完全相信作为“郝阳刚”出现的他,第二天傍晚才彻底确认了柏易的身份。

直到昨天晚上他回到房间,发现画里多了一个木盆,才意识到画或许和他白天的工作确实有联系。

今天交换信息时,他早已告诉过柏易自己屏风上画的问题,也问过柏易他的房间里有没有类似的东西。他甚至提到了,承载画的物件未必非得是屏风,重点是画€€€€或者说,图像。

因为图像可能提供与白天的工作相关联的信息。

当时柏易回想了一阵,非常确信地对他说:“我的房间没有这种东西。”

这是两人一起过的第三个副本了,柏易的洞察力如何,荆白非常清楚。他说没有发现,他就相信是真的没有。

何况,几人第一天的时候还去小曼的房间看过,当时也没见到类似的东西。见柏易也说没有,他就以为自己是那个唯一的例外。后来被紫影子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更搁置了这个线索。

可如果小曼有,荆白也有,柏易自然也应该有!

难道是柏易失误了?

荆白拿着小曼的手帕,指尖轻松地转了一下,将淡蓝色的丝质织物攥在了手中,目光投向了刚才放置手帕的枕边。

小曼的这张手帕和他的屏风不一样。

屏风是个大件,荆白总不能扛着它到处走;但一条手绢就实在太好隐藏了。荆白第一天时虽然来过小曼的房间,但那天天色已晚,虽然柏易和他先后检查过,但主要为了确认有没有什么明显问题,并未一寸一寸细细搜检。

荆白此时再回想自己当天搜寻的过程,至少能发现好几个漏洞可以导致他漏掉那条手绢。

荆白将手绢胡乱捏作一团,它质地轻薄,紧握时,可以很容易就团在手中。

那天他们即便细细搜检,也未必能发现这条手绢。

这样轻薄的一条手绢,就算随身带着,如果是在一些不易察觉的地方,比如棉衣的内袋中,或系在内衬的扣子上,又或者是叠在袖中,照样不会有很强的存在感。

所以……当时它可能就在小曼身上。

它有这样的隐蔽性,就算小曼后来找出手帕,如果她没有对此加以特别关注,就不会有任何发现。

事实应该也这样发展了,小曼恐怕至死都没有发现手帕的问题。否则,以手帕的体积,发现它是关键道具之后,她肯定会随身携带,便于观察,而不是将它随意扔在床头。

荆白禁不住转头看向柏易。

敞开的衣柜门挡住了他的脸,但看他的动作,应该是在仔细检查衣柜里挂着的衣服。

以荆白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柏易这个人,最不靠谱的是他的嘴,其他时候都相当可靠。

很难想象他会错过这种线索。

柏易趁着他思考的功夫,“嘎吱”一声关好了衣柜门,转头对他道:“衣柜里没什么……怎么了?”

见荆白定定地看着他,柏易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他想了想,熟练地捋起衣袖道:“又要验身份吗?”

荆白被他过于娴熟的反应噎了一下,顿了顿才道:“……不是。”但是目光还是忍不住在那个小巴掌印上一晃而过。

柏易:明明还是想看嘛,只是不好意思说。

荆白接收到他了然的目光,嘴角抽了一下,也懒得解释,索性抖了抖手中的丝帕,对柏易道:“你过来。”

在柏易的视角中,荆白的举动十分古怪。

先是莫名其妙地看了自己半天,紧接着又从手中抖出一张淡蓝色的,一看就是贴身私物的丝帕,叫他过去。

他的脸禁不住红了一下,随后,英挺的眉宇便锁了起来。

荆白见柏易盯着自己,脚下步伐慢悠悠地走到了自己身边,就又拿手帕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让他将注意力转到手帕上来。

孰料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拿着丝帕的右手就忽然被柏易攥住了。

抓住他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紧得发痛,荆白心中一震,惊疑不定地抬眼向柏易看去,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只撞进那双狭长漆黑的的眼睛里。

他一直觉得那人的眼睛像深湖,波光粼粼,却叫人看不透,此时却觉得这深湖像是结了冰,冷得惊人。

柏易用这陌生的神色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劝你别动。”

荆白:“?”

柏易制住他的那只手还能看见柏易手腕上的印记,这肯定是柏易本人无误。

……荆白知道柏易在怀疑什么了。

他索性也不动了,就让柏易用这种冷厉的神色将他的衣袖挽了起来。

手臂上那个黑色小山印记显露出来时,柏易明显愣了一下。

那种冰冷肃杀的气氛顿时从他身上消失了,再抬起脸时,就换做了一种迟疑的神色。

他变脸无数次了,但这次格外好笑。

荆白差点笑出来,柏易似乎还未完全打消疑虑,看一眼荆白的手臂,再看一眼荆白的手帕,似乎陷入了某种自我怀疑。

荆白勉强保持着平静的语气,问:“然后呢?”

柏易还在看他的手臂,白皙,骨节分明,流畅的肌肉线条覆盖在上面,黑色的小山印记在那玉白色的皮肤上像个简洁的纹身。

对于荆白突如其来的提问,他只来得及“啊?”了一声。

他以为荆白要生气了,但对方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你劝我别动,然后呢?”

他的声调同惯常一般冷冷的,柏易却听出来其中隐隐的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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