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 第218章

脚下的崩裂声连绵不绝,白恒一抬头看了看天色,荆白于是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

天空上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经变淡了许多,一线天光从缝隙中钻了出来,显得柔软又温暖。

白恒一突然说:“荆白,你能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吗?”

荆白下意识地道:“白恒一€€€€”

白恒一笑着说:“哎。”

下一秒,整棵树、连同面前的人,脚底裸露的庞大根系,在荆白眼前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荆白愣住了,他几乎是不知所措地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抓住什么,可是紧接着,连范府的景象也纷纷开始坍塌。

雕梁画栋,碧瓦飞甍,小桥流水和锦绣般的花木,都化为了茫茫的烟尘。

一阵大风刮来,烟尘也被吹散,只剩下一片斑驳的大地,乍一看,像是未化的残雪。

然而根本没有什么残雪,地上散乱纷繁的,只有一具具无人问津的白骨。

荆白的脚边是最多的,和先前在“树”上看到的差不多,哪个部位都有。在他几丈开外,就变得稀少许多,能零星看到发黄的土壤颜色。

荆白在原地呆站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这片白骨荒原上非常冷,他浑身都被黑血打湿了,冷风一刮,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他才发现,一切都结束了。

他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闪着光的黑洞,手背上“塔”的印记也浮现出来。

已经可以出去了。

荆白看了黑漆漆的出口一眼,他没有出去,而是蹲下身,开始翻找地上的白骨。

白恒一随着“树”一起消失时,离他只有一步之遥,荆白想,他的尸骨应该也在这堆白骨里。

“树”是那样的东西,倒塌的地方数不清有多少个人的零部件,荆白尽了全力辨认,最后能捡出来的也只有头骨。

他头也不抬地埋头翻找,过了不知道多久,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声道:“原来出口真的在这里……唉,还是该听你的,我白折腾了半天,还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见蹲在地上的人没有回头,卫宁也不敢说话了。

她确实去了大门处,也壮着胆子把门推开了。但门开了之后,她既没有看到出口,也没有见到他们来时的那条路,门外只有一片荒原和满地的白骨。

看见这样的境况,卫宁哪儿还敢往外走。她吓了一大跳,赶紧合上大门,犹豫一会儿,又重新往花园赶。没想到,还没等她走到花园,范府这一整座华美宅邸竟然顷刻间就化为乌有了!

范府化为烟尘,卫宁站在荒原中,一脸懵逼。

她怀疑是路玄干的,但是、但是这是不是玩得太大了?

卫宁没有办法,只能凭着记忆往花园的位置走。幸而她方向感不错,走了一阵子,就看到了前面的那个黑漆漆的洞口,还有一个蹲在地上的人影。

看见出口时,她心下狂喜,但目光落到人影上时,卫宁心里忽然又咯噔了一下。

不对。路玄穿的不是蓝衣服吗,前面这人……怎么好像穿的是一身黑?

难道说,路玄已经走了,这是消失了一天的郝阳刚?

可他为什么不和路玄一起出去呢?

卫宁满心疑虑,但出口在那儿,她再奇怪也只能往前走,但等越走越近,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个身形不像是郝阳刚,倒是更像路玄。

那身衣服也不是黑衣服,是被血染得变了颜色。

那个人还在那样一片白骨中翻翻捡捡,看着既恐怖,又有种说不上来的落寞。要不是卫宁知道路玄是个什么人,她肯定会怀疑这个人已经精神失常了。

卫宁看了出口一眼。

她很想直接钻进出口,彻底远离这个副本,好好休息上一个月。但路玄救了她两次,算上他结束了副本,那就是三次。

如果就这样走掉,卫宁觉得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她有心想打个招呼再走,如果能问到路玄的真名最好。但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到来,卫宁咳嗽了两声,他也充耳不闻。

卫宁纳闷得不行,凑得近了些,提高嗓门,试探性地说了句话。

那人还是不理,头也不回地继续翻捡白骨。卫宁简直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用得上的道具,就绕到旁边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路玄脚底下整整齐齐地排了一堆雪白的头骨!

他手里甚至还有一个,那个头骨和别的颜色不一样,卫宁看着有点发黑。

路玄却很珍惜似的,用两只手捧着这个发黑的头骨,对着两个空空的眼眶发怔。

卫宁直觉他不太正常,走得近点,才看见路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她惊得瞠目结舌。范府是没了,可整个副本的温度依然非常低,荒原上又没有能挡风的东西,烈风刮得人脸都生痛。卫宁一路走动没停下过,都觉得冷飕飕的。

路玄的衣服是湿的,身体再好,肯定也冷得钻心。卫宁看他脸色都发青,他自己却像没有知觉,依然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颅骨,好像里面有双看不见的眼睛能回应他似的。

太邪门了,别是中了什么招吧……

卫宁又咳嗽了一声,青年毫无回应,卫宁只能看到一个冷漠的侧脸。

卫宁现在真心觉得有必要上去叫一叫他了,至少也要得到他一个回应才行。虽然一般情况下,出口出现以后,副本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但是范府这个副本就没按常理出过牌,万一呢?

路玄这样的人,要是倒在这儿,那就太亏了。

卫宁打定了主意,就小心翼翼地朝他走过去。

路玄在的那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骸骨格外密集,密度比她走过来那条路高多了。卫宁不得不一路走一路踢开挡路的骨头,踢得她都发憷,心中不断默念无意冒犯阿弥陀佛。

离路玄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卫宁踢的力道大了一点,一块骸骨飞了起来,险些砸中青年手中那个头骨。

她看见青年猛地将头骨扣进怀里,转过身来,冷漠而清明的目光直视着她:“你有事?”

卫宁:“……”我没事啊,我以为你有事呢大佬!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看路玄这样的反应,这头骨或许是什么宝物,或者对方破解副本得到的珍贵道具。

要真是这样,性质就不一样了。卫宁反应很快,立刻抬起双手,也不提这头骨的事儿,表明自己只是路过打酱油,无意觊觎:“没没没,我就是想过来感谢一下你!这不是副本破了,我也准备走了……”

她一边干巴巴地笑着,一边默默往后撤,对面的青年忽然垂下眼睫,平淡地说:“副本不是我破的,你要谢就谢他吧。”

谢谁?这副本还有第三个人吗?

一阵冷风刮过,卫宁开始觉得背后发毛。

青年向她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那个发黑的头骨。

卫宁呆住了。

她想起自己早上见到的,眼前的青年一言不发地盯着那扇红木门的样子。他此刻看上去远比那时更加孤独。

卫宁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结结巴巴地说:“它€€€€这、这是郝、郝阳……”

荆白抬起头,直接打断了她的后半句,说:“他叫白恒一。”

第247章 塔

出了副本好几天,路玄拿着那个头骨的样子,依然深深烙印在魏思宁的记忆里。

她怀疑自己一辈子也无法忘记这一幕。

她是组织的高层,活着出来的第一天就有人联系她,她通通回复一周后后再见,自己在房间里休息了七天,和谁也不联络,权当恢复受损的身心。

再出来时,风暴组织的其他高层都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约她碰了个面。

“魏姐,我们都等你好久了,你们到底进了个什么副本啊?”

“是啊,于家栋和葛舒是跟你进了同一个副本吗?他们好像没了,这几天已经联系不到了。”

“是啊,家栋怎么样了,你有没有见过他?”

“对啊,魏姐,到底啥情况?这是个啥样的副本啊?”

虽然求知心切,但在场的人对她都很客气。不为别的,因为魏思宁脑子清楚,待人和气,之前在组织里就很有话语权。

她在第四层已经过了一个副本了,现在直冲第五层,这次能出来,人人都对她心服口服€€€€而且她很快就不在第四层了,能混到高层的都是人精,对她,现在肯定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以后上了第五层,说不定还有要她帮忙的时候。

魏思宁想起葛舒和于家栋,不由垂下眼睛,情绪低落下来:“他们和我一个副本,都没过得去。”

众人面面相觑,原本热火朝天的氛围都变冷了一些。魏思宁察觉到他们看她的眼光带着思量。

三个同组织的进副本,两个成了炮灰,虽然说这种情况不少见,但抱团都只能活一个,剩下的那个难免多受怀疑。魏思宁眼看着就要登塔,众人表现已经算很客气了。

有个圆脸的男青年试探地道:“这副本真这么难?”

魏思宁苦笑道:“不是一般的难,应该说,就没见过这么难的副本。”

她想起进副本前众人在范府门口报数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我们十五个人进去,就两个人活着出来。”

她这话一说,众人对她的怀疑顿时减轻了。静了短暂的一会儿,就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有说“魏姐你真牛”的,有说“什么副本这么夸张的”,唏嘘之际,还有人对另一个人来了兴趣:“另外那个活下来的,你问到真名了吗,有没有希望吸纳进我们组织?”

魏思宁的神色就变得很复杂。

她看向方才问她副本难度的圆脸的小青年,意味不明地耸了耸肩,说:“梁清,这人你认识。”

梁清错愕地说:“啊?”

他记得自己认识的人这几天没有进副本的啊!

见梁清开始冥思苦想,她的目光转向长桌旁边坐着的另外三个人,苦笑道:“你们也都见过,有画像的。”

画像这事众人印象深刻,当时得知第三层出了这档子事,风暴的高层里还有两个人去登塔的地方迎过,对那青年的长相和脾气印象深刻。为首的梁清脸色白了一下。

他参加过那次比赛,拿的4号,在第三层的时候,亲眼见过那个人把身体素质最强的蓝天摔得半天起不来身,甚至这张画像就是他来到第四层之后画的,对那张脸和那个人,他不可能忘记。

何况这人最近在塔里可实在不算低调。

画像在会议室里就有,他翻出来,指着画像上那个容貌极俊秀、神色极冷淡的青年,问卫宁:“真是他?”

魏思宁看着那张画像,想起副本中的种种,心里升起强烈的感慨。

她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他在副本里救了我两次,我都没好意思告诉他我是风暴的人。可惜出来之前有点特殊情况,我没问到他的真名。”

梁清摸了摸下巴,道:“这人行事作风太神秘了,无法揣度。他最近在第四层很高调,用的名字是白恒一,我查了,也是假的。根本没有这个人。”

魏思宁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白恒一?!”

长桌上的四个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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