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 第225章

第254章 塔

一般情况下,“塔”响应提问和要求是不需要反应的时间的,但是荆白发现自己似乎每次都会变成那个例外。

他这次提问,“塔”停顿的时间就格外地长。

荆白也不催它,他坐在自己的床尾,耐心地等着“塔”的回答。数了好几个十秒,才听它说:“经检测,您的房间无闯入痕迹。”

荆白当然知道没有人闯入过。“塔”如果连这个机制都保障不了,早就乱套了,剩下的副本也不用过了。

他点了点头,心平气和地说:“行,我知道了。那我不在房间里的时候,有没有人……或者东西,出去过呢?”

“塔”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荆白平静地看着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大概过了一分多钟,“塔”才答复道:“经检测,您的房间内发生过未知原因的小幅波动,但未有人类或物体进出过。”

荆白知道“塔”这是不打算解释了,也可能是它解释不了。总之,他没办法从“塔”这里获得信息。

荆白的手指近乎神经质地敲打着手心。

他最近睡得不好,一用力思考,就觉得太阳穴处隐隐作痛。但这个时候没办法不思考,停下来心只会更乱。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见塔说:“因未知波动,检测至房间轻度损坏,赠予房主十点污染值扣减和两次消费次数作为补偿,请查收。对于因波动造成的损失,表示抱歉。”

轻度损坏?

荆白站起身来,狐疑地在房间里重新兜了一圈。倒下的小马被他扶正,滚落在地上的木球也被他捡起来,实在没见到什么东西有破损。最接近这个形容的,就是水杯洒了点水出来,甚至杯子都没倒,也没砸破。

大件陈设没有丝毫变化,顶多也就是房间晃了两下的程度,哪里能说得上轻度毁损?

寻不着别的毁伤,他只能将目光再次放到被重新挂好的山水画上。

画他刚才已经检查过了,除了那一角阴影消失,还有它和墙面剥离开来,光从画本身,看不出任何变化。所以等于线索还是断在了这里。

以荆白久经磨练的心性,也难免有种吃了哑巴亏的感觉。好在“塔”送的污染值和消费次数很快到账,荆白查询了一下,污染值只剩12点,消费次数还有三次。

污染值对荆白来说就是个数字,白玉快碎了的时候,他的污染值被卡在99,实际可能都不止三位数,但他从没有真正受到过污染值的影响。现在白玉被白恒一修复了,污染值减到只剩12,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消费次数又有三次了,倒是够荆白去破几个记录,但他对第五层还不熟悉,也不知道这里的公共区域和第四层有没有太大的差异。

青年轻轻叹了口气,房间里模拟的自然光从窗户投进来,他消瘦的背影依然挺拔笔直,像棵永远不会倒下的树。

第五层的副本,荆白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来。既然还有次数,就得用掉,给白恒一在塔里留下一些什么。

不过有了第四层的经历,他决定在进入下个副本的前两天再去,免得早早在第五层变得人尽皆知,走哪儿都被人盯着追着。

烦。

又醒了。

荆白疲倦地从床上坐起身,他两眼发沉,努力架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三十五。

又过去了十九天,没有任何改善。荆白失去了一觉睡到天亮的能力。

在大部分的副本里,入夜后都是最危机四伏的时间段,荆白担心自己带着这么糟糕的睡眠质量进副本,会遭遇更多危险。

但如果真是如此,也没有办法。

这些天下来,他早就习惯了做梦,甚至他到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有时候是“柏易”那张脸,在昌西村那个充满民族风情的村落里,穿着登山服,是很英俊阳光的一个长条儿的人。

他顶着柏易的身份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刚从“小恒”那个脆弱的孩子皮囊里解脱出来,情绪比较高昂,和荆白说话的时候,总是未语先笑,眼睛弯弯的。

荆白那会儿觉得这人自来熟得古怪,在进入木牌林之前,对他一直有所保留,好像也不见他怎么生气。

荆白现在想想,也觉得挺好笑的。他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阴差阳错,以为对方是个将近一米九的大姑娘,白恒一一定特别莫名其妙。

所以两人在《头啖汤》再次遇到时,他瞪着荆白,气哼哼地给自己起了个“郝阳刚”的假名字。

荆白有时候半夜醒了回头想,白恒一有些时候是挺孩子脾气的。那会儿荆白都没把他认出来,他起个这种假名能气着谁呢?

难怪刚进范府那一两天,他老是阴阳怪气的。想想也是,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三个副本了,他还要从头获得荆白的信任。他只是污染值低一点,又不是圣人,不高兴也很正常。

荆白想着想着又笑了一下。

其实刚进副本没多久,他就有些怀疑“郝阳刚”。脸虽然变了,可笑起来的样子和“柏易”实在是像。和五官无关,就是神态。

生气的时候也是,都不会冷脸,喜欢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但荆白不用看他的表情,听语气就听得出他不高兴。

还有一些更小的细节,比如眨眼的样子,思索时的样子……

荆白一向不喜欢喜怒无常的人,但他发现自己很难对“郝阳刚”生气。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等“郝阳刚”提出帮他看船,让他去和众人碰头时,荆白已经很确定他就是“柏易”了。

他和白恒一进过三个副本,做梦的时候也会有三个形象出现。

最开始那几天,荆白其实意识不到在做梦。但梦境往往终结在白恒一和范府一起化为烟尘的瞬间,然后他就会猛地惊醒过来。

荆白觉得自己其实不太想做梦。这段时间,他会把白天的时间尽量排满,有事可做的话,想起白恒一的时候会少一些。为了把时间排满,他看了不少书,什么类型的都有。

有的讲心理,有的讲哲学,有的讲爱。理论看了许多,好像也获得不少知识,但对现状没什么改变,到了夜里还是一样。

醒的次数多了,哪怕在梦里,也会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不会再受当时的场景约束。

比如,如果梦里再回到那个碧树参天的村落,看到柏易绕着他叽叽喳喳地说话,笑眯眯地把脸贴过来,他不会再说“闭嘴”,也不会再把他推开。

不管柏易在说什么,荆白会附和他的话,然后很平静地盯着他看。

梦里的“柏易”会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荆白却只会定定地看着他。

这样就不用等到最后那个揪心的场景出现,他会提前醒过来,睁开双眼,看到漆黑而空寂的房间。

他最近一周都是这么做的,无法延长睡眠,回到正常的周期,但醒来的时候会更平静。

荆白当然知道这样做梦不正常,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去控制和选择梦境,并不是在摆脱梦境,而是沉溺于梦境的表现。

但有的事情不是简单的“这不对”和“本应该”这么简单。

就像不会游泳的人,落在很深的水里,哪怕明知道拼命挣扎会死得更快,也没办法停下来。

荆白的情况更特殊一点,硬要类比的话,他本来应该是会游泳的,但白恒一的死把这个能力带走了。

所以哪怕心知肚明会发生什么,他还是会这么做。

不想再看见那个场景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其实还是不忍心再拒绝他。

明知是假的,明知那是脑海里由记忆衍生出的幻影,但总是不忍心把他推开。根本不需要醒过来,在梦里他的理性仍然存在,告诉他眼前这一切都是虚假,但他每一次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依然会点头,会附和,会静静地注视那张脸,等待着梦里的“小恒”、“柏易”、“白恒一”露出相似的不解的表情,然后睁开眼睛。

从前的荆白从未试图去理解所谓的“爱”,他不关心这些虚无的概念和定义。

在他看来,所有的情绪在不同的人身上都有不同的表达方式,他不关心别人表不表达,怎样表达,更没想过自己会爱谁。他不会花时间来琢磨自己的感受,连爱一个人,也是先行动后察觉。

所以直到最近,荆白才意识到,他对白恒一好像不仅仅是喜欢。他没有爱过,所以也意识不到,在自己身上,爱是由很多很多个不忍心堆叠起来的。

因为他本来是个忍心去做任何事的人。

荆白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觉得缓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时间,不到五点。醒都醒了,现在出去正好人少。荆白准备在进副本之前把剩下的三次消费次数用掉。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把手按在手背上,很快出现在了传送区。

现在是凌晨,放眼望去,整片公共区域都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人。

第五层的公共区域布置得比第四层更大气,简洁高雅,装潢华美而不铺张。荆白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无论是娱乐还是饮食的区域,都比第四层的大很多,看上去也更高级。

老式的游戏厅还有,但只占了一小部分面积,很多新式的荆白都没见过的游戏,稀稀拉拉有几个人在玩。

荆白准备先大致了解一下第五层,就没急着进游戏厅,他直接绕过了餐饮区,最后停在一扇古朴的木门前。

门口站着个男人,大概三十出头,比荆白矮了小半个头。乍一瞧有点颓废,胡子拉碴的,下半张脸的五官都看不大清;眼睛倒还明亮,见荆白过来,就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热切和艳羡,看得荆白有些莫名其妙。

男人见荆白回视过来,没有直接进门,脸上的表情很快又变回了失望。

这人虽然古怪,但见他没有攻击意图,荆白也不打算理会。他选择直接咨询“塔”:“这扇门里面是什么?”

第255章 塔

“塔”这次响应得很快,说:“此处为第五层塔以上开放的消费功能,进入后,可与塔外世界连通一小时,单次进入需花费三次消费次数。”

荆白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第五层以上竟然会开通与塔外世界的交互功能!

这个功能可不一般,荆白急着问明白:“和塔外世界连通是什么意思,能否指定时间和地点?”

“塔”答道:“不能,连通仅指可以将您短暂投影到现实世界,无法被外界人类及相关设备发现和探测。场景可在确认进入后在‘塔’的提供范围内自选。以投影形式进入无法接触外界物体。”

限制条件一说,荆白才感觉合理了一些。

如果真的能和塔外的世界联系,肯定会有人想方设法同外界取得联系,找人从塔中营救自己。但若按“塔”说的,以投影方式出现,在外面就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甚至无法被探测。

对“塔”来说危险性是小,但对登塔的人来说……未免也太不划算了。

就只能看一眼外面的世界,什么也做不了,却要花掉三次消费次数!

荆白的次数正好够进去看一次,但他觉得这不划算。要按第四层的“物价”,三次消费次数够他给白恒一刻好几个名字了。

那男人看荆白把手按在手背上,就知道他是在和“塔”联络。不知道这这里的,多半是刚来到第五层的新人,再加上荆白生了一张惹眼的脸,他就不禁多看了一阵。

荆白见他老盯着自己看,面无表情地斜了他一眼。他没有兴致进去,正要走开,男人忽然搭话道:“哎,你也是次数不够吗?”

荆白眉头皱了起来:“关你什么事?”

他莫名其妙被这人盯了半天,语气说不上好。满面胡须的男人却不以为意,咧嘴一笑,还宽慰他似的说:“没事,我也不够。我的消费次数还剩两次,等下次过了副本,就能再进去两次了!”

这听上去更奇怪了,荆白原本准备走开,听他一说,脚步反而停了下来:“既然次数不够,你等在这儿又能干什么?”

塔的消费次数只能自用,不能转让,就算这人等到天荒地老,也不可能有人送他一次消费次数,让他进去。荆白猜测这可能是为了避免登塔人之间发生不必要的争斗。

越到高层,他越觉得“塔”的机制和他之前感觉的差不多,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专心过副本,消费次数也是激励爬塔的机制之一。

所以这个人在门口等着的行为就显得更怪异了。

男人并不在意荆白带着质疑的神情,他的语气甚至很憧憬,脸上的笑意也更真切:“我不能进去,听出来的人讲讲他们看到了什么也挺好的。”

他说着,目光逐渐变得悠远:“塔每次给出的场景范围是随机的,也没有人,可是景色真的太美了。我进来之前是摄影师,走哪儿都带着设备。现在没设备啦,用眼睛就是最好的记录。虽然不能进去看,听别人说说也有滋味。”

荆白若有所思地听着,他虽不回应,但也没走开。男人见他在听,更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道:“哥们,我跟你说,我之前进去那回,看的是云海。可太漂亮了!太阳从云后面钻出来,云和雾在风里,像海浪一样翻腾,缝隙里漏出点儿金光,整体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我感觉整个心胸都被打开了,特广博,特浩瀚!”

他说到后面,激动得手舞足蹈,说着说着脸上还露出遗憾之色:“唉,我这破嘴说不清楚,反正那时候才知道‘云蒸霞蔚’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可惜没有设备,拍不下来。总之就是美,特美,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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