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路玄来说,这似乎丝毫不构成问题。
季彤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见身材高挑的青年纵身一跃,很轻易地攀住了高高的围墙顶。他核心力量一定很强,因为他腾空的时候,身体简直像片叶子一样轻巧。
季彤还来不及惊叹,他双臂一撑,轻松地将下半身带了上去,又从墙头上一跃而下。
他翻得无比顺手,随后直接从里面打开了闩好的院子门。
白恒一听见荆白落地的声音便笑了起来,他往门口走了几步,荆白已经过来拉他了。
方才当着季彤,荆白说的就是:“墙不高,我翻过去开门,你直接进来就行。”
白恒一点了点头,他其实没见过路玄的本事,也不知道墙到底有多高,但他知道,路玄从来不是说大话的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对路玄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事。
在罗意和季彤的目光中,荆白把白恒一带到了门口。他推了一下,这扇木门也是锁上了的。
房门只有一个木制的门闩,不难破开,但荆白犹豫了一下,回头见季彤和罗意依然远远站在院子外,犹豫了片刻,道:“不然,你也在这儿等我?”
如果进去真有什么危险,白恒一肯定也在劫难逃,而且他是盲人,逃生更不方便。
白恒一的唇线抿了起来,神色瞬息变换,脸上顿时写满落寞之色,语声甚至微微颤抖:“你是嫌我这个瞎子没用了,是吗?”
荆白下意识否认:“胡说什么!我是怕你进去有危险……”
他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停下来狐疑地打量白恒一脸上的表情€€€€这样明显又夸张的情绪外露可不像他。
演的吧?
果然,下一刻,英俊的面容上,那点悲伤的神色消失无踪。白恒一唇边掀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语气甚至很调侃。
他说:“大白天的,能有什么危险。你不会觉得我和门外那两位一路货色吧?”
荆白一想也是,何况就算环境有危险,人在他眼皮底下就是安全的。反而白恒一不在身边时,他一个盲人,荆白难免挂心他遇到什么事躲避不开。
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下了决心,便对白恒一道:“你先退两步。”
白恒一知道他要做什么,依言退后,荆白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身体一旋,借腰腹拧转的力气,横空一脚踢到门上!
他踢的是门闩的位置,这里的门锁都是木制的,门板也不算多厚,经不起什么折腾,荆白唯一担心的是在门闩踢坏之前门板先被他踢穿了,好在这件事没有发生。
门板在他毫不留情的攻势下轰然往后倒去,发出“砰”地一声带着尘灰的巨响。
荆白站在门外,往门里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才回头拉上白恒一进了屋。
目睹荆白强拆全程的季彤站在院门外,默默抹了把头上的汗。
幸好她方才没对他出言不逊。
路玄这人看着冷冰冰的,怎么手段如此暴烈?
手段暴烈的荆白压根没搭理外面的人怎么看,他进这间房子的时候,就做好了看到任何惨不忍睹的画面的准备,但什么都没有。
没有血腥味,没有被破坏过的家具,甚至没有逃走或者挣扎的痕迹。
荆白问白恒一:“进来之后,还能听见什么怪声吗?”
白恒一凝神听了片刻,抿着嘴唇摇头:“什么也没有。”
他回答了荆白,自己就摸索着在客厅找了张椅子坐下,说:“站得有点累了,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他神色很平静,语气也没有什么波澜。坐下来时,姿态亦很端正,下颌低垂,看上去似乎确实累了。
荆白原本已准备应了,未及张口,视线忽然停在了白恒一脸上。
眼睛蒙着,没有眼神可言,再加上两天相处下来,荆白早已察觉,他是个很擅长掩盖自己真实心绪的人。眼睛遮上以后,一般人更难看出他的想法。
但荆白就是能感觉到。
比如此时,白恒一分明藏得滴水不漏,荆白也瞧不出破绽,但他却察觉对方此时情绪低落,和来时不一样。
荆白只是性格直白,不喜同人应酬,心思却极灵巧,脑中念头一转,便知道白恒一为何忽然沉郁下来。他并不开口劝解,只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平平地道:“怎么,我忙前忙后,你却要坐享其成?”
白恒一愣了一下,起身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己双目失明,进来也什么都看不见,帮不上忙,自觉泄气而已。
荆白却显然无意听他辩解,只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要进卧室查看,你和我一起。万一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你要及时提醒我。”
话都说到这里了,白恒一只要关心他的安全,就不可能说出那个“不”字。
其实看到没有挣扎的痕迹和血迹的时候,荆白就意识到重点多半在卧室里。
他们几家人的房子格局都是一样的,白恒一第一天时曾和他抱怨过,这房子的布局不好,卧室正对着房门,叫门冲煞,哪有房子这么设计的云云。
正因为如此,只要进了房门,就能看到卧室的一部分。荆白进来时已扫了一眼,床头的位置十分整齐,像是没睡过人,根本看不出异常,所以先在外围转了一圈,结果也是毫无收获。
这房子一眼看过去空荡荡的,贺林和张宣不像是死了,倒像是出门去了。
白恒一打起精神,跟在荆白身后进了贺林和张宣的卧室。
荆白一进门便蹲下了,从地上捡了个什么起来。白恒一只能茫然地听着他的动静,不等他开口问,荆白解释道:“地上有张照片。”
白恒一想了想自家有的照片,便问:“结婚证上的照片吗?”
荆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手中的照片,淡声道:“是张宣的单人照。”
照片上没有贺林的影子,红底背景下,只有一个面带微笑,看上去心平气和的张宣。
凭荆白和张宣见过那一两面,他不是惊怒就是吐血,倒没见过他这么温和的样子。
荆白拿着这张单人照看了又看,实在没法找出什么信息,便问白恒一:“咱们家有我的单人照吗?”
白恒一想了想,说:“在我印象里,没有。只有结婚证上有照片。”
张宣这张单人照的背景也是红底,和结婚证上的颜色一样。难道是照片本身被裁剪过了?
荆白回想了一下自己和白恒一的合照,那张照片两人靠得很近,如果裁剪,边缘肯定会歪斜,才能不留下另一个人的痕迹,但是张宣这张照片边缘整齐……
恐怕得找到他们的结婚证对比才行。
荆白只能接着找。柜子和地板是找不出什么了,他连床褥也一并掀开,便倏然陷入了沉默。
白恒一见他不作声,也不动了,急声问:“怎么了?”
荆白这才回过神,道:“没什么。”
只是吃了一惊。
看似铺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一掀开,他才发现,被子底下有一整套衣服。
这套衣服铺的样子很奇怪,一般人准备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就算不叠起来,也该放在床边不碍事的地方。怎么会铺在被子底下,并且上衣接着裤子,裤子连着袜子?
不像是正常人准备衣服,倒像……有个人本来穿着整齐,盖着被子,却被人硬生生地从衣服和被子里抽出去了。
看衣裳的大小,不像是贺林穿的,应该是张宣的体型。
他皱着眉头,一边和白恒一说被褥下自己看到的东西,一边继续翻捡被子里的衣服,果然从裤子口袋里摸到一个硬质的东西。
荆白脱口道:“张宣的……”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中断,白恒一不禁迷惑起来,过了好一阵,才听荆白语气复杂地说:“不是张宣,是……张思远。”
沉默的这一会儿时间里,荆白将小小的卡片拿在手中反复观看。
这不是结婚证,而是一张身份卡。
上面的张宣和红底照片上的状态和表情一模一样,但写的名字是张思远。
荆白早把家里全翻遍了,他确信自己家里没有身份卡。经过和周杰森、兰亭的对比,哪怕从房子的格局来看,他们几个人开局的状态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张宣没有理由多出这些东西来。
单人红底照片、身份卡、消失不见的贺林……
如果说被子底下就是张宣的死亡现场,结婚证也应该还在这个房间里,甚至最有可能的就是张宣自己随身带着。
但荆白怎么也找不到,只在被子下面的衣服里翻出来一张身份卡。
再加上他的伴侣贺林彻底失踪了,连身衣服都没留下。
这是否意味着,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贺林和张宣的婚姻关系解除了?
正是婚姻关系的解除,才导致张宣的那张结婚证变成了他个人的身份卡。
身份卡上的“张思远”应该是张宣的真名。
荆白有种感觉,真名以这种方式呈现出来,应该表示张思远确实是死了。
白恒一听了这个名字,眉头一扬,显然有些吃惊:“他这个人真是……原来对外说的都是假名啊?”
荆白怔了一下。
他这才想起来,他自己告诉白恒一的也不是真名。
第286章 阴缘线
路玄这个名字是其他人叫得多,白恒一反倒很少喊,所以荆白也忘了。
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呢?
荆白看了一眼手中的身份卡。
其实就真名一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瞒着白恒一的,但看着张思远的结果,难免觉得这真名像道催命符。
他刚醒来那天就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结婚证用的不是真名,是否意味着这段婚姻关系无效?他算是骗婚吗?
如果红线媪有本事将过往的记忆都洗掉,为什么要让他们还记得自己的真名?
到现在这个状况,荆白就不得不思考:如果结婚用假名这件事被揭穿,他和白恒一这层婚姻关系是否会被取缔?
这让荆白难得地陷入了踌躇。
白恒一倒未生疑,对他来说这就是随口一句吐槽,荆白不接也不奇怪。荆白沉默的这几十秒,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他处。
微微侧首确定了一下,白恒一很快提醒荆白:“有人过来了。”
来人自然是季彤和罗意。
两人不敢率先进来,但是荆白开了院子门,又踢倒了房子的门,他们虽然离得远,但一眼也能看到房子内部并没有什么离奇凶险的东西。能等到此时进来,已经是季彤性格谨慎的缘故了。
个头高挑的女人手上依然带着她的菜刀,脸上却已经挂上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她跨进门,先左右张望了一下,用眼色示意罗意去厨房检查,自己若无其事地冲荆白笑道:“有什么发现吗?”
荆白不带感情地瞥了她一眼,说:“都在床上,你自己看吧。”
床上其他的东西他并没动,只是收走了身份卡,连照片都扔在被子上。季彤没翻出别的东西,只好来回在荆白和白恒一身上打量,却也瞧不出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