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执法队员抻着脖子,想看看褚泽的安危的目光里,心中估算了一下后,慢慢挪出褚泽半个身形。
这时,褚泽慢慢睁开了眼。
异能【面具】。
他的瞳色在这匆匆一晃的时间内,改变了颜色。
是墨绿中藏着细微的蓝紫色。
与曾经似乎并无不同。
但只有褚泽清楚。
他此刻血肉、精神海、乃至灵魂深处,都好似有万千尖厉的刀,在不断挖凿,密密麻麻的痛,让他的后背已经湿透。
而来自那位神的能量,让他几乎无法维持住【面具】的能力。
筋脉和骨骼,都在细微的颤抖。
痛。
那是比曾经基因病时所经历的还要痛。
左手之上的碧绿宝石,正滚烫发热,热度似乎能够灼痛血肉。
褚泽能感受到,它其中的能量在微微鼓涨,如同盛满了血液的心脏,亟待迸发而出。
但指节上的沉静指环,又牢牢制住了这好像将迫不及待冲出的能量。
让褚泽糟糕的身体环境,变得不至于完全失控。
他压抑至极地,轻轻吸气,然后呼出。
向前迈出一步。
脚掌稳稳踏在地面之上。
他面容冷极,也锐目至极。
除了如同薄雾般覆盖在脸上的汗水,他神色看上去至多只比之前阴沉了一点。
“不用管我们。”
韩亭熙在褚泽动作的那一刻,就伸出手,紧紧扣住褚泽的胳膊。
力道稳健,稳稳托住褚泽压过来的重量。
他在此刻,显得格外冷静。
他看着脸色露出焦急,不停解释和保证自己能力的执法队员。
迅速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啊……什么?”
执法队员愣了一下。
“说!”
韩亭熙眉头耸起,喝到。
“班,班杨!”
执法队员一个激灵,立正结巴道。
而韩亭熙,已经半撑着褚泽,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只有声音,如轻烟一般,在原地沉浮不散。
“班杨,我会说明你的情况。你先回去。”
*
空中高速剧烈地运动,让人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如刀子般的风。
但韩亭熙唇抿成平直的弧度,眼瞳深处是挥之不散的焦虑。
他下意识觉得,褚泽的情况,不能让任何知道。
€€€€即使是早就清楚褚泽异常的耀银帝国的人。
他的异化加重了。
没人可以预料到,原本接受了褚泽的人,还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再送褚泽去审判庭一次。
褚泽此刻紧紧闭着眼睛,全身放松,托付给了韩亭熙。
他的全部心力,借助沉静指环的能力,沉入了已经变得一塌糊涂的身体内。
疯狂涌动的,原本被束缚在精神海内的,属于那位神明的能量,已经失去了控制。
融入褚泽的血肉,然后丝丝缕缕,钻进褚泽身体内的每一个角落。
如同一场声势浩大的改造。
褚泽的精神力,在精密的审视中,触碰到了混乱繁杂的,来自那位神明的能量时。
突然,他恍惚间,好似分成了两部分。
其中一部分,不断在阻止异化的程度加深,在自己的身体里反复捕捉那些能量。
而另一部分,不断高悬、上升,如同进入了宇宙深处,在浩荡的高天上,俯视自己。
像是俯视一个徒劳的蚂蚁。
一半承受痛苦。
一半漠视冷然。
极致地思想上的拉扯,将他置于冰冷的火上。
火舌将他的肌肤烧焦,沥干水分,但火焰冰冷的温度,又让他清晰看着自己身体的渐渐消亡。
慢慢,一切都似乎变得慢了。
褚泽好像看见了一个黑暗的囚牢。
立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里面传来让他口生津液的香味,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思绪,都在叫嚣,在疯狂大喊:“€€€€进去!”
“€€€€进去!”
一半的褚泽,看着另一半的自己,缓缓迈出脚步,向着黑色的囚牢走去。
不可以。
他在心底道。
但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看着,另一半的自己,如同另一半的灵魂,在走向无可避免的囚牢。
“破。”
平静冷淡的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在那道浑浑噩噩的身影,用力吞咽着口水即将迈入黑牢的哪一刻。
一道明亮璀璨的圆盘,突兀出现在这好像混沌未分的世界。
照亮一切€€昧与痴愚。
一只漆黑的鸟,轻轻飞过。
鸟羽层层叠叠,遮天蔽日。
一双猩红的眼,在这片黑暗里,如两团燃烧的火焰。
褚泽旁观的,那无比冷漠,似乎毫无波澜的情绪,在这一刻,好似浸泡在了融融的暖阳之中。
僵硬的思绪慢慢回温。
心跳、呼吸、血液……
一切,在这刹那间,好似重新回到了身体之内。
站在黑牢前的身影,轻轻颤抖了一下,抬起头,如镜子碎裂般,紧接着消失在原地。
被割裂的情绪席卷而来。
一种浓重的后怕,沉沉压在了心里。
黑色的鸟振翅而飞,那突然出现的璀璨的圆盘的外圆部分,几行微亮的字闪烁了刹那,又瞬间如被擦去一样消失。
一声嘶哑凄厉的鸟鸣划破长空。
褚泽瞬间睁开了眼。
略显黯淡的灯光,在视线中摇晃,然后慢慢变得清晰。
褚泽动了动手指。
惊讶发现,自己身体内的疼痛消失不见。
而与此同时,体内纷乱的能量,也变得有序起来,似乎只要自己分出心神,就可以顺利将其整理好,送至精神海内那颗碧绿种子中。
他回忆着,刚才那个诡异环境力的一切。
黑牢、一分为二的自己,以及……那只漆黑的鸟。
“醒了?”
韩亭熙略微带了沙哑的声音,掩藏着难以抹去的鼻音,出现在了褚泽的耳畔。
褚泽支起身体,看向了趴在床上,将头从胳膊里半抬起来,只露出一只微红眼睛的韩亭熙。
他声音哑得厉害。
明明是异能者,任何负面的身体状况,几乎都不会发生。
褚泽将他垂下在脸颊上的发丝,轻轻别在了耳侧。
“多久了?”
“三十六个宇宙时。”
韩亭熙将脑袋埋了起来,用力蹭了蹭,才哑声道:“大概是,我记不清了。”